第五章 風雲突變 第十一節

閻柔的五千人象波濤洶湧的洪水,一路上發出巨大的驚心動魄的咆哮之聲,以摧枯拉朽之勢傾瀉而下。

“轟……”戰場上傳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接著雙方士卒的碰撞聲,聲嘶力竭的叫喊聲,直衝雲霄,整個戰場都因為這凶猛無比的一撞而震動了。

“殺啊……”閻柔,胡子,樊籬各率人馬,以前所未有的無畏氣勢,勇敢地殺了上去。

雙方士卒雖然跑得大汗淋漓,氣喘籲籲,但他們好象是幾百年前的生死仇敵一樣,見麵就砍。大家各拿武器,各自為戰,既沒有陣形也沒有指揮,隻是呼嘯飛奔,糾纏廝殺。戰鬥殘酷激烈,雙方士卒盡情殺戮,至死不休。時間不長,在方圓三百步左右的戰場上,已經躺下了數千具屍體。閻柔眼看己方損失慘重,立即命令擂鼓求援。

白馬羌的鐵騎在六月驚雷的指揮下,對恒祭的騎兵發起了強攻。隻要衝破髡頭胡人的阻擊,會合武都的援軍,就可以打破包圍圈,大家就可以從容離去。在這關係生死的時刻,羌人的攻擊血腥而瘋狂。

李弘,趙雲,拳頭各帶一支騎兵營,以銳利的鐵錐陣形象榫子一樣頑強而猛烈地攻擊六月驚雷的中軍。

狂風沙指揮羌兵一邊竭力向六月驚雷靠攏,一邊拚死抵擋漢軍步騎士卒的聯合攻擊。羌兵陷入了人海裏,他們感覺自己的四周無處不是殺不死打不盡的漢人和髡頭胡人,他們手忙腳亂,殺得手腳疲軟,累得連腰都直不起來了,狼狽不堪。

羌族士卒的北麵是渭水河,南麵是如火如荼的戰場,背後是高大的翼城城牆,對麵是吼聲如潮的敵人,他們被困在了方寸之地,無處可逃。羌人自知逃生無望,困獸猶鬥之下,反而更加激發了他們的凶性。

“殺……殺……”他們就象餓紅了眼的猛獸,張牙舞爪,絕地反擊。

鮮於輔神情嚴峻,全神貫注,非常緊張地望著戰場。

他看看西邊的太陽,驀然發現那輪紅日突然消失在了巍峨矗立的城樓後麵。鮮於輔心中一動,想起了聶嘯。他的軍隊夾在王國和韓遂的軍隊中間,現在怎麽樣了呢?

“命令徐榮,鮮於銀,全力支援恒祭和閻柔。現在羌人已經被我們困死,他們跑不掉了。”

王國聽到六月驚雷被包圍的消息,驚恐不安。

“怎麽辦?我們怎麽辦?”

“這都是武都的過錯。他一心想著撤退,遲遲不能集結軍隊趕過去支援。從這裏到東門,隻有四五裏路,他竟然用了兩個時辰才趕到。”黃衍憤怒地罵道:“他要把我們害死在這裏。”

“如果不是傅燮突然衝出來打了我們一下,武都早就過去了,這不能怪他。現在怎麽辦?”

“現在羌人被圍,形勢危急,我們搖立即支援。”

“我們要支援六月驚雷嗎?”馬騰遲疑著問道。

“豹子的五萬大軍現在全部集中在東門戰場,我們此時趕過去有什麽用?兩敗俱傷而已,根本擊敗不了他。”王國說道。

“有用。”黃衍大聲說道,“此時,豹子的軍隊因為連番大戰,士卒們精疲力竭,戰鬥力銳減,我們完全可以衝過去救出六月驚雷,順便接應一下武都。現在去,時機正合適。”

“韓遂已經撤出兩裏路了,我們也撤吧?”王國說道,“一旦聶嘯回頭打我們,我們的麻煩就大了。豹子的實力非常強勁,我們無法救出六月驚雷的。”

黃衍苦笑道:“韓遂現在穩步撤退,速度並不快。他打不過聶嘯,聶嘯也吃不掉他,兩人一直僵持著。但正是因為這樣,聶嘯才被他拖住了。現在聶嘯舍不得放棄韓遂,他不可能回頭攻擊我們,或者去支援豹子。所以,此時我們趕到東門,絕對沒有後顧之憂。”

“到了東門,雖然我們要和豹子打得兩敗俱傷,但我們可以救出六月驚雷,可以把傷痕累累的豹子打得奄奄一息。如果豹子的軍隊損失慘重,他就無力追擊我們,對我們安全撤回隴西也是一件好事。”

王國猶豫不決。

“天快黑了。”馬騰望著漸漸落下的夕陽,催促道。

王國搖搖頭,望著黃衍問道:“你確定豹子已經無力反擊了。”

黃衍苦笑點頭道:“快點吧。”

王國歎道:“事已至此,就聽你的,去盡盡人事吧。希望豹子已經給六月驚雷打趴下了,讓我們順手揀個便宜。”

“命令各部,立即向東,支援羌人。”

胡子揮舞著戰刀,左砍右劈,一個又一個的敵兵躺倒在了他的腳下。他越戰越勇,吼聲連連,滿臉的濃密胡須粘滿了敵人的鮮血,甚至還冒著一絲熱氣。士卒們毫無懼色地跟在他後麵,一路鏖戰,前赴後繼。

胡子張大嘴巴劇烈而急促地呼吸著,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殺死了多少敵人,但他感覺到自己體力下降,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疼痛難忍,那把血淋淋的戰刀更是雙手緊握才能高高舉起,他想歇一下,但對麵有殺不盡的敵人,他們嚎叫著,氣勢洶洶地衝上來,惡狠狠地撲上來,讓他的戰刀無法空閑,他忙得連抬頭的功夫都沒有。

胡子摔倒了。他太累了,他被敵人輕輕一腳就踹到了。周圍的敵人一擁而上,霎時間,戰刀,長矛象雨點一般落了下來。胡子躺在地上,目瞪口呆地望著,他想躲,但他有心無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數十件兵器從天而降呼嘯而來。

突然,一個親兵飛身躍起,奮不顧身地撲到了胡子身上。鮮血四濺,骨骼碎裂聲,刀鋒入肉聲不絕於耳,淒厲的慘叫聲象刀子一樣刺進了胡子的心底。胡子感到自己搖爆炸了,他張嘴發出一聲絕望的狂嘶。

漢軍士卒以為主將被殺,頓時爆發出一聲震天狂吼,大家一擁而上,刀槍齊舉,箭矢橫飛,場麵異常血腥和慘烈,幾個執刀的叛軍士卒立刻給砍成了肉泥,胡子的一個親衛士卒在長矛穿過身體的情況下,依舊連奔數步,一刀剁下了敵人的頭顱。叛軍士卒抵擋不住,倉惶後撤,幾個跑得慢的士卒隨即被圍住,一時間斷肢殘體四下亂飛,慘不忍睹。

胡子把那個親兵的屍體輕輕地平放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然後拿起戰刀站了起來。

他看到數不清的士卒們爭先恐後地衝過他的身旁,高聲喊叫著殺向了敵群,他看到了一麵熟悉的戰旗,那是徐榮的戰旗。

“殺……”胡子猛然舉刀狂吼,飛奔而去。

此時。徐榮已經率領軍隊迅速趕到戰場,猛擊武都的側翼。而同一時間,鮮於銀率部和恒祭的騎兵營會合,他們列陣於騎兵營的後麵,以密集的長箭支援騎兵,阻擊白馬羌的突圍。

漢軍士氣如虹,步步進逼,殺得叛軍膽戰心驚,連連退卻。武都的軍隊支持不住,開始有士卒掉頭逃跑了。

武都氣急敗壞,驅馬在陣後來回奔馳,一連殺了好幾個逃回來的士卒。他命令自己的親衛隊士卒拿著戰刀站在大軍後方,隻要是逃跑的,一律格殺勿論。

這時,他看見薑舞帶著十幾個士卒突然跑了過來。

“出了什麽事?薑軍候不會是帶頭逃跑吧?”武都怒氣衝天地迎上去,大聲喝斥道。

薑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大聲問道:“六月驚雷是白馬羌的大首領,我們為什麽要救他?”

武都大聲吼道:“你一個小小軍候,無權過問軍機大事。你立即帶領士卒給我殺上去。”

薑舞站在原地,動都沒動,他舉起戰刀,指著武都,一臉殺氣地問道:“下官再問一遍,我們為什麽要救羌人?為什麽要救六月驚雷?”他突然高聲吼道,“你告訴我,為什麽?”

武都幾乎氣瘋了。他做官幾十年,還從來沒有碰到這麽無禮的人。他漲紅著臉,瞪著一雙眼睛,好象要一口吞掉薑舞,他指著前方的戰場,歇斯底裏地叫道:“滾,立即給我滾到前麵去,否則,我殺了你。”

薑舞劍眉高揚,殺氣狂湧,縱聲高吼:“殺死武都。”

武都怒極而笑,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你要殺我?”他猛的一沉臉,舉刀就剁,“我先殺了你。”

戰刀呼嘯而下,薑舞大吼一聲,奮力封擋。武都隻覺虎口巨痛,戰刀脫手飛向了空中。薑舞再進一步,一拳將武都打到馬下,跟著抓起他的頭發,將他淩空提了起來。

武都的親衛大驚失色,剛想舉步來救,就看見薑舞的戰刀已經架到武都的脖子上鋸了起來,鮮血四溢。武都又痛又怕,麵無人色,高聲求饒。

“武都勾結羌人,為禍西涼,罪惡滔天,誰敢來救?”薑舞縱聲狂呼。

武都的親衛不知道薑舞要幹什麽,目瞪口呆地看著,手足無措。薑舞的手下趁機舉起短弩,對準站在四周的親衛瘋狂射殺。轉眼之間,宰殺一空。

薑舞一刀剁下武都的人頭,縱身上馬,對著自己的部下大聲喊道:“鳴金收兵。命令各部撤下來,立即撤下來。”

李弘和趙雲一左一右,帶著黑豹義從撕開了白馬羌的中軍防守,拳頭趁機帶著一支精銳的突擊騎兵象一把鋒利的長劍一般,呼嘯殺入,直奔中軍大纛。羌人奮力堵截,拚死抵擋,風雲鐵騎就象撞到了一堵牆上,寸步難行,髡頭騎兵死傷慘重。拳頭身先士卒,一馬當先,率先衝破了羌人的阻擊,殺進了羌人中軍的中心地帶。他看到了那杆大旗。

羌人的反撲太凶狠了。拳頭剛剛削下一顆人頭,自己的左胳膊就被羌人一斧子砍沒了,坐下的戰馬也被幾把長矛穿透,勉強蹦了一下後轟然倒地。拳頭強悍無比,就在身軀倒地之前還砍死了一個敵人。

跟在拳頭後麵的一群士卒撲了上來,他們要救下自己的上官。

拳頭躺在地上,痛得大喊大叫,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狂吼著,意圖減輕身上的痛楚。他看到自己的斷臂被幾十條馬腿踐踏踩碎,看到衝上來護衛自己的士卒被長箭射殺,看到敵人的大纛就在距離自己十幾步遠的地方移動。羌人的中軍還在頑強的向西突進。

拳頭一躍而起,舉刀再戰。髡頭騎兵們看到拳頭還活著,還在戰鬥,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之聲。拳頭在親衛士卒的掩護下,一路衝殺。在短短的七步距離內,他殺死三個敵人,砍倒兩匹戰馬。他距離羌人的大纛更近了,他甚至看清了粘在粗壯旗杆上的血跡。

這時一支長矛穿透了他的身體。拳頭大吼一聲,一刀剁斷矛柄,飛奔兩步,將那個拿著半截矛柄的羌兵活活砍死。就著他飛身躍上敵人的戰馬,撥轉馬頭,反手一刀插進了馬臀。戰馬突然吃痛,衝著大纛的方向騰空飛了起來。羌人看出了他的企圖,十幾支長箭呼嘯而起,霎時射穿了他的屍體,將他牢牢地釘到了戰馬上。拳頭抱著馬頸,早就氣絕。

“轟……”一聲巨響,羌人的大纛轟然而倒。

羌人頓時大亂。

武都的軍隊突然鳴金退下。

徐榮和閻柔的步卒們一個個殺得手腳疲軟,精疲力竭,他們看到敵人蜂擁潰逃,頓時軟癱在地,無力追擊。

這時,徐榮看到薑舞一手舉著一麵大漢戰旗,一手拎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孤身一人,縱馬越過屍橫遍野的戰場,飛馳而來。

他立即帶上一群親衛迎了上去。

薑舞駐馬立定在二十步之外,舉旗狂呼:“我是薑舞。”

徐榮認識他。在子秀山大營,他和麴義負責訓練新兵,他對這個二十多歲,長相清秀的軍候印象很深。

徐榮命令部下放下手上的弓箭,搖旗示意薑舞過來說話。

“我殺了武都。”

徐榮伸手拉起薑舞,笑道:“你回來就好。”

“大家都願意繼續追隨李大人。”薑舞激動地說道,“軍隊正在集結,可以隨時投入戰場,擊殺羌胡。”

六月驚雷皺著眉頭,望著眼前的戰場,心灰意冷,他很難相信自己會失敗。

武都的戰旗已經看不到了,那邊的戰場聲息全無,估計援軍已經被豹子的軍隊消滅了。現在,狂風沙和一部分羌兵被漢軍圍在城門附近,自己被圍在戰場的左翼,突圍的軍隊被徹底擊潰,雖然三個地方的戰鬥還在繼續,但突圍已經無望,隻有死路一條了。

他看到一個年輕的漢軍軍官手執長槍,帶著一群髡頭鮮卑人一路呼嘯殺來,如入無人之境。那人長相英俊,槍法飄逸,在戰場上縱橫捭闔,無人可擋。六月驚雷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矯健身影。

突然,他長嘯一聲,鼓起滿天豪氣,縱聲狂呼:“兄弟們,我們殺出去……”

趙雲長槍翻飛,殺得羌兵狼奔豕突,無人可擋其鋒銳。他殺進了白馬羌最厲害的騎兵隊裏,那是六月驚雷的親衛鐵騎。雙方舍命相搏,戰況空前激烈。六月驚雷連砍趙雲三刀,都被趙雲輕鬆地接下了。他有點後悔,他沒有想到趙雲如此厲害,他想抽身退下去,讓自己的親衛把他解決掉。就在他猶豫之際,趙雲突然暴喝一聲,手中長槍猶如閃電一般劃空而過,筆直地刺進了他的咽喉。

六月驚雷死了。

白馬羌士卒失去首領,軍心大亂,全軍立即陷入了崩潰之中。不久,狂風沙被麴義的手下活捉,羌人紛紛投降。

黃昏悄然而至,夜幕即將拉開。

馬騰還沒有趕到戰場,就得到了武都已死,六月驚雷大纛已倒的消息。他絲毫沒有猶豫,立即命令軍隊調轉馬頭,急速回撤。

王國和黃衍看到馬騰帶著騎兵匆匆返回,知道大勢已去,連問都不問,掉頭就跑了。

聶嘯一直緊跟在韓遂的後麵窮追猛打。黃昏的時候,他接到了李弘的命令。李弘要求他放棄追擊,立即回到翼城。

翼城大戰結束。

這場大戰從叛軍包圍翼城開始,到叛軍淒慘逃離翼城結束,曆時一個多月,前後總共有十九萬人參加了這場戰鬥。

參加戰鬥的漢軍有李弘的四萬冀州軍隊,徐榮和麴義的一萬西涼軍隊,傅燮的五千守城軍隊。

參加戰鬥的叛軍有韓遂的三萬軍隊,北宮伯玉和李文侯的四萬軍隊,武都的一萬五千大軍,王國和馬騰的兩萬人馬,塞外羌胡三萬鐵騎。

叛軍在一個多月的時間內,先後多次攻打翼城,前後大約損失了一萬七千人,而守城的傅燮也付出了將近四千人的代價。翼城大戰最後一天下午的血腥廝殺中,李弘和西涼徐榮等人的軍隊大約損失兩萬人,而叛軍大約折損五萬人。整個翼城大戰,雙方共死傷九萬多人。

叛軍將領聶嘯和薑舞先後率部投誠漢軍。塞外羌胡的騎兵大軍全軍覆沒。叛軍首領王國和韓遂最後隻帶三萬多人逃離了戰場。

西涼叛軍經此一役,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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