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立馬橫槍 第十九節

隨著高昂雄渾的戰鼓聲,楊秋和成宜各自指揮部隊,飛速殺進了孫堅的後軍。

當麴義報警的戰鼓剛剛敲響的時候,叛軍就已經逼近了後軍的陣地。孫堅的後軍都是北軍士兵,雖然訓練有素,武器精良,但叛軍來得太快,悄無聲息的,還沒等士兵們清醒過來,叛軍已經衝進了營地,開始了血腥的屠殺。

北軍士兵遭到敵人猛烈地襲擊,一時間抵擋不住,連連退卻。孫堅眼看難以穩住陣腳,立即帶著親衛屯的士兵頂了上去。他知道不能退。此時前軍還沒有打開突圍的缺口,中軍還在原地等待出擊。後軍一退,直接就會衝擊中軍陣地。一旦中軍陣勢被衝亂,將會引發全軍混亂。混亂一起,則大軍指揮失靈,必定引發全軍士兵的潰逃。到了那個時候,部隊就是想突圍都沒有機會了。

孫堅怒吼著,手上的戰刀左右開闔,連劈數人。他的親衛屯士兵緊緊地跟著他,大家聚在一起,就象一捆利箭同時射出一般,當者披靡。

“殺……,殺死敵人……,擋住……”

“兄弟們,殺回去……,殺回去……”

孫堅一邊奮力搏殺,一邊不停的高聲吼著,親衛屯的士兵們大聲附和,聲震四野。一部分四散而逃的士兵被孫堅的勇猛所激勵,他們紛紛調轉方向,尾隨在孫堅和親衛屯的後麵,英勇地衝了上去。雙方士兵鏖戰在一起,喊殺聲震耳欲聾。

叛軍受到阻擊,一瀉而下的勢頭受到阻滯,速度頓時慢了下來。

逃到後麵的北軍士兵在幾個部曲軍司馬的大聲呼喝下,迅速聚攏列陣。他們抓住敵人衝殺速度減慢的機會,立即在前方阻擊部隊的後麵布下了幾道防禦陣勢,展開了頑強的抵抗。

密密麻麻的叛軍士兵就象鬼魅一樣,源源不斷的從黑夜裏湧了出來,孫堅和部下們剛剛抵擋了一陣,就被重重包圍了。他們被敵人殺得手忙腳亂,連氣都喘不過來,死傷慘重。

孫堅一刀彈開兩支從黑暗裏射來的長箭,回頭高吼:“退……,退……,殺回去……,大家殺回去……”

士兵們發一聲喊,立即掉頭往回殺去。孫堅跟在部隊的後麵,左右擊殺,掩護大家急速後撤。叛軍奮力截殺。

一個接一個的士兵被冷箭射倒,被長矛戳死,被血淋淋的戰刀砍得血肉模糊。孫堅渾身浴血,戰刀呼嘯,嗓子幾乎都喊啞了,但依舊難以抵擋象潮水一般撲上來的敵人。

軍司馬胡奇看看第一道陣列已經略顯雛形,立即揮刀狂吼:“兄弟們,殺……,給我殺……”

幾百個士兵放聲高吼,大家毫無懼色,士氣如虹,迎著敵人就衝了上去。

孫堅感覺身後壓力驟然減輕,隨即就聽到了衝天而起的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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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苑南麵的戰場上,麴義策馬狂奔在騎兵部隊和步兵陣勢之間,不停地吼叫著,大聲下達著命令。

候選站在樹林外,高舉戰旗,放聲狂吼:“兄弟們,殺……”

“殺……”

樹林裏突然響起一聲炸雷般的吼叫,接著叛軍士兵們象洪水一般從樹林裏衝了出來。

麴義的戰馬受到驚嚇,頓時聳立而起,揚蹄長嘶。

麴義緊拉馬韁,右手舉槍,高聲斷喝:“放……”

“唰……“一聲,長箭入空,發出刺耳的“咻咻……”之聲。

“射……,任意射……”

麴義話音未落,第一批長箭已經射入了叛軍的衝鋒隊伍裏。伴隨著淒厲的慘叫,叛軍士兵立即倒下了一大片。

“殺……”候選一手執刀,一手舉旗,象瘋子一般跑在最前麵,根本無視滿天的箭雨。

“兄弟們,衝啊……”

程銀一手舉盾,一手揮舞著戰刀,奮力高吼。

叛軍士兵神情激奮,一個個吼聲如雷,冒著密集的箭雨,蜂擁而上。

“擂鼓……”麴義縱聲高呼,“擊殺……全力擊殺……”

“轟……”一聲巨響,兩軍相撞,激戰開始。

麴義的邊軍勇猛強悍,每一道陣列都有長矛兵、刀斧手、盾牌兵、弓箭兵共同組成,大家互相配合,協同作戰,其殺傷力和防禦力非常強大。士兵們層層堆疊,密集結陣,幾道陣列組合在一起,就象一道密不透風的籬笆。

叛軍就象洶湧澎湃的怒潮,浪頭一個比一個大,一個比一個猛,攻擊非常凶狠。麴義的步兵陣勢守得密不透風,他們越打越厚,越打越密,最後就象是一道韌性十足的銅牆鐵壁,叛軍根本撼不動,反而被這道籬笆後麵的弓箭兵任意射殺,死傷慘重。

叛軍久攻不下,推進的速度非常緩慢。

候選,程銀焦急之下,隨即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到了戰場上。戰況空前激烈,殺聲震天。

“都尉大人,騎兵可以從兩翼出擊了。”

麴義看了一眼筒子。筒子叫高耕,高大健碩,圓圓的一張胖臉,是邊軍的軍司馬,負責統領邊軍的兩千騎兵。

“都尉大人,步兵傷亡太大,我要求出擊。”筒子再次大聲叫道。

麴義不敢殺出去。騎兵殺出去之後,部隊和中軍就拉開了距離,兩軍之間必定要露出空當。假如敵人利用空當成功穿插,切斷自己和中軍的聯係,自己的部隊就有可能被叛軍包圍殲滅。

“你的騎兵部隊再往後退一點,和中軍靠攏,務必靠攏。”麴義指著中軍的方向大聲叫道。

“大人……”筒子怒睜雙目,大聲吼道。

“退……”麴義神色堅決,麵目威嚴,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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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軍和邊兵的士兵訓練有素,他們在極度的混亂當中堅決地服從號令,在戰鼓地指揮下從容應戰,頑強戰鬥,暫時擋住了南麵和西麵敵人的衝殺。但是桔苑北麵的華雄就沒有這麽幸運了。

華雄的部隊尚未擺好陣勢,李堪和張橫就帶著部隊鋪天蓋地地殺了過來。

華雄的部隊都是郡國兵,人數少,戰鬥力不強。士兵們看到滿山遍野的敵人,嚇得肝膽俱裂,鬼哭狼嚎,抱頭鼠竄。他們根本不做任何抵抗,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華雄製止不住士兵們的潰逃,隻好手執戰刀,帶著五百名騎兵斷後,且戰且退。

北麵戰場上的官軍一敗塗地。

桔苑的夜空,漆黑而深邃,天上混混沌沌的圓月好象被桔苑戰場上的血腥嚇壞了,匆忙地躲進了厚厚的雲層裏。零散的幾顆星星心驚肉跳地望著戰場上捉對廝殺的雙方士兵,驚惶失措,緊張地眨著眼睛。

戰鼓聲,喊殺聲,慘叫聲,金鐵交鳴聲,戰馬嘶鳴聲交織在戰場上,形成了一股巨大的聲浪,直衝雲霄。

“將軍,左翼的金城郡國兵已經潰逃,正在向著中軍陣地衝來。我們要不要讓開通道,把他們放到陣中?”

周慎看看前來稟報的部下,搖搖頭,冷聲說道:“不要自亂陣腳。命令中軍,阻殺逃兵,一個都不準放進來。”

華雄看到北軍戰士在陣前連續射殺自己的士兵,根本不允許逃兵靠近中軍陣勢,氣得破口大罵。

“向東……,向東……”

華雄一邊在逃兵中策馬狂奔,一邊高聲大叫:“兄弟們,往東跑,一個勁地往東跑,不要衝擊中軍,自尋死路了。”

金城的郡國兵隨即調轉身形,沿著中軍陣地,發瘋一般向東,向前軍陣地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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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苑的東麵戰場上,戰況尤為慘烈。

粱興和馬玩帶著騎兵大軍象旋風一般卷進了前軍陣地。他們縱馬奔馳,橫衝直撞,肆無忌憚。徐榮的士兵在敵人的鐵蹄之下被肆意地砍殺,踐踏,毫無還手之力。

叛軍來得太快。雖然報警的戰鼓提前擂響了,但敵人的騎兵還是象閃電一樣殺了進來,他的部隊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遭到了叛軍致命的打擊。步兵們就如同樹林裏的落葉,被象颶風一般呼嘯而來的敵人席卷而去。

徐榮命令騎兵部隊火速集結。現在要想穩住陣腳,掩護自己的步兵逃到安全地帶,隻能利用手裏的兩千騎兵去阻擊敵人了。雖然兩千騎對陣敵人一萬多騎,實力差距明顯,但徐榮和士兵們毫無懼色,戰意激昂。

騎兵戰士就睡在戰馬的旁邊,他們在報警的戰鼓擂響之後,迅速跳上戰馬,早就做好了隨時投入戰鬥的準備。

“咚咚……”戰鼓輕響,部隊列陣完畢。

徐榮高舉長槍,縱聲狂呼:“殺……啊……”

“殺……”

兩千騎兵吼聲如雷,氣勢磅礴,義無反顧地殺進了敵陣。雙方隨即展開血戰。

逃亡的步兵在騎兵的幫助下,終於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他們在戰鼓的指揮下,迅速集結列陣。士兵們用最短的時間,以最快的速度集結了幾個方陣,勉勉強強地擋在了中軍的前麵,紮下了陣腳。

徐榮的部下隨即命令敲響戰鼓,通知徐榮帶著騎兵趕快撤回來。再打下去,連騎兵都要打完了。

周慎看到徐榮的部隊死傷慘重,根本沒有能力展開反擊了。

“命令右翼的麴義收縮防守,速速向中軍靠攏。”周慎指著桔苑右側的戰場,大聲下令道,“告訴麴義,帶著騎兵立即趕到前軍陣地。”

“中軍騎兵,隨我出擊。”

北軍兩萬人,有三千是騎兵。周慎決定集中部隊裏的所有騎兵,不惜一切代價反擊叛軍,爭取在天亮之前擊退敵人,為部隊打開突圍的通道。士兵們連日以來長途跋涉,又累又餓,戰鬥時間如果持續過長,肯定難以堅持。一旦士兵們堅持不住,大軍就要崩潰,就會被敵人全殲。

戰鼓聲驚天動地。

周慎一馬當先,帶著三千鐵騎迅速向前軍陣地移動。

桔苑的東麵戰場上,西涼叛軍首領李堪、張橫親率部隊,開始攻擊周慎的中軍。北軍士兵以密集陣形迎敵。雙方激戰。

桔苑的西麵戰場上,後軍的防禦陣勢正在逐步瓦解。在叛軍連續瘋狂地攻擊之下,北軍的阻擊陣列一道接一道被擊潰,被解體。士兵們雖然奮勇作戰,誓死不退,但這種不計代價地死守,造成了人員的大量傷亡。

桔苑的南麵戰場上,麴義的部下軍司馬曲路、楊淳領著邊軍戰士,和叛軍首領候選、程銀的部隊陷入了混戰。激戰雙方的士兵頑強而凶猛,打得難分難解。

桔苑的東麵戰場上,徐榮帶著騎兵被叛軍團團圍住,正在奮力廝殺。

麴義和華雄先後帶著部隊趕到了前軍陣地。

“子威,你是逃過來的吧?”麴義迎上華雄,大聲笑道,“這下你臉丟大了。”

華雄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說道:“我的部隊不能和你的邊軍比,大家能逃到這裏撿一條命就不錯了。”

“看老邊這個架勢,好象要一口吃掉我們。”麴義接著說道,“可惜他部隊人數不夠,對手又是北軍和邊軍,雖然伏擊地點和伏擊時間很理想,但奈何實力不濟啊。”

華雄笑笑,兩道粗眉在臉上抖了幾下,好象都要掉下來了。他毫不在意地說道:“還好我們是在桔苑中伏,要是在葵園峽,我們早就完了。”

麴義笑道:“這次多虧子烈知道葵山小路,否則我們就是老邊的座上客了。”

“還座上客呢?”華雄笑道,“老邊不殺我們就不錯了。”

麴義放聲大笑。他槍指前方,縱聲狂呼:“兄弟們,殺……”

華雄高舉戰刀,回身麵向騎兵戰士,聲嘶力竭的高聲狂吼:“殺……”

“殺……”

騎兵戰士們放聲高呼,其聲若驚雷,猛然炸響在漆黑的夜裏。

兩千多匹戰馬加速,加速,再加速,它們以無可比擬的磅礴氣勢,象一把怒吼的戰刀,迎著敵人的騎兵大軍狠狠地劈了下去。

轟然一聲巨響。

周慎帶著北軍騎兵隨後殺到。他們緊緊地跟在邊軍鐵騎的後麵,象一柄犀利的長箭,狠狠地射進了敵人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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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戰場三裏遠的山坡上,韓遂正坐在火堆旁邊,全神貫注地吹著那支黑黝黝的橫笛。笛聲蒼涼而深沉,隨著陣陣夜風,飄散到遠處的戰場上。

從戰場各處飛奔而來的斥候不停地把最新的戰況稟報給淩孺。淩孺是韓遂的學生,三十多歲,穩健而儒雅,是軍中司馬。

韓遂一曲終了,好象意猶未盡,依舊默默地坐在篝火旁邊,輕輕地撫mo著橫笛,似乎還想再奏一曲。他長時間地凝望著火堆中跳躍的火焰,麵上的表情平淡如水,仿佛忘記了桔苑戰場上的廝殺和戰鬥。

老邊的傷勢開始惡化,隨時都有可能死去,北宮伯玉和李文侯被剿滅,西涼反叛大軍突然之間,連續遭受巨大損失,前景一片黯淡。如今這支十幾萬人的大軍已經傷痕累累,再也沒有往日的威風了。自己帶著他們,能支撐到什麽時候?支撐的下去嗎?現在,要想再度恢複實力,占據西涼州郡,困難重重,最好的可能也就是繼續占據金城郡,維持生存。生存,現在已經成了頭等大事。投降?怎麽樣的投降,才能保證這些兄弟可以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淩孺慢慢走過去,輕聲喊道:“先生……”

韓遂心中黯然一歎,抬眼望向他。

“先生,南麵和北麵的戰場都陷入了混戰,我軍損失較大。北軍和邊軍的戰鬥力非常強悍,大大出乎我們的意外。這些士兵連續行走三天,行程三百多裏,竟然還有這樣的體力,實在讓人難以想象。孫堅所率的後軍還在苦苦支撐。楊秋和程銀派人來說,再給他們一個時辰,一定解決問題。”

韓遂稍稍皺眉,問道:“粱興和馬玩的騎兵衝破了徐榮的前軍陣地嗎?”

“周慎的騎兵全部出動了,雙方正在混戰。”淩孺回道,“先生,官軍的士兵一直頑強堅持,至今沒有潰逃,給我們造成了很大的麻煩。先生,現在突襲已經變成了決戰,這完全違背了我們的初衷,我們……”

韓遂站起來,無奈地笑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劃算。命令粱興和馬玩,帶著騎兵退出戰場,任由敵人突圍逃出。”

淩孺緊張的神色頓時一輕,他恭敬地施了一禮,笑著說道:“先生這一計高明。”

“敵人突圍之後肯定要全力逃竄。命令士兵們隨後追擊,要追得又狠又猛,要追得官軍連喘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韓遂微微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你和楊秋,成宜留在後麵,一路收容俘虜,不要殺得太多。”

“是……”淩孺說道,“先生親自去追敵嗎?”

“先生……”

韓遂沒有理他,帶著一幫親隨,縱馬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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