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立馬橫槍 第十八節
大漢國中平三年(公元186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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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宮伯玉的五萬人馬已經全軍覆沒,現在涼州的安定郡唾手可得。涼州刺史耿鄙立即求見太尉張溫,要求派自己的從事武都帶著人馬收複安定郡。張溫立即答應。
耿鄙的手中有四萬部隊,但現在都在前線,隻有馬騰的五千人馬還滯留在汧(讀qian)縣。於是耿鄙派馬騰帶著三千騎兵隨從事武都北上收複安定郡,剩下兩千騎兵給他做親衛營。
邊章,韓遂帶著部隊一路急退,所過城池全部放棄。
蕩寇將軍周慎帶著北軍精銳兩萬人,涼州都尉徐榮的一萬郡國兵,西部都尉麴義的一萬邊軍,金城郡兵曹從事華雄的五千郡國兵,總共四萬五千人,一路緊追不放。
漢陽郡太守傅燮帶著從京兆府借的三千人馬,順利進駐漢陽郡治所翼城。
涼州刺史耿鄙帶著兩千騎兵進駐涼州的刺史府治所隴縣。隴縣也在漢陽郡,距離右扶風郡非常近,隻有百十裏路程。
周慎擔心中埋伏,一路上小心翼翼,行軍速度並不是太快。
邊章率七萬大軍退到平襄城之後,突然停了下來。周慎趕忙集結大軍,駐紮到平襄城下。他的部隊人數沒有叛軍多,可以圍城,但攻城就顯得實力不足了。周慎急忙派快騎趕到董卓,皇甫鴻軍中,催促兩軍迅速趕到平襄會合,準備攻打叛軍。
此時,董卓和皇甫鴻正和六月驚雷所率的三萬羌胡在射虎穀附近對壘,想走都走不掉。
周慎急忙向太尉張溫求救,要求討虜中郎將李弘速速率部西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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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李弘的部隊已經到達雍縣。
李弘帶著鮮於輔,左彥急匆匆走進府衙。桑羊迎出來,互相寒暄了幾句。
“桑大人,漢陽的戰況如何?”李弘問道。
“很不好。邊章根本不和我們交戰,他們已經退到榆中城。目前還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退過黃河,如果他們渡過黃河,深入金城郡腹地,這戰就很難打了。金城是他們的老巢,地形複雜,糧草運輸困難,對我們很不利啊。”桑羊苦笑道。
李弘吃驚地說道:“退到榆中,那不已經到了黃河邊了?距離我們這裏有一千多裏吧?”
“對。”桑羊說道,“你們即使以最快地速度行軍,估計也要十幾天之後才能趕到榆中,那邊的路非常不好走。”
“平襄城有後援部隊嗎?”鮮於輔問道。
“沒有。董將軍和皇甫校尉的部隊已經追趕六月驚雷到了隴西郡。現在整個漢陽郡隻有傅太守手上有三千士兵,耿大人手上有兩千騎兵。”
李弘暗暗搖頭。
“周將軍孤軍深入,危險啦。”左彥小聲說道。
“叛軍退得快,非常快,我們隻有追上去,否則怎麽辦?讓他們大搖大擺地回到金城郡嗎?他們根本不要漢陽郡,放棄了所有的城池。叛軍撤軍的決心之大,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桑羊擔憂地說道。
“太尉大人對西涼的最新戰局有什麽看法?”李弘問道。
桑羊看了他一眼,說道:“太尉大人認為必須要重擊邊章,趕走六月驚雷,否則招撫一事,短時間內恐怕很難有結果。”
李弘沉吟不語。
太尉張溫的身影出現在書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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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中城位於黃河岸邊,在金城郡的最東端,距離漢陽郡的勇士城三十裏。兩城中間,最險要的地方就是一段五裏長的葵園峽穀,這是通往榆中城的唯一通道。
邊章的臉色非常難看,整個人都瘦脫了形。他的傷勢雖然沒有惡化,但一直都沒有恢複的跡象。邊章整日躺在病榻上,飽受傷痛的折磨。
韓遂緩緩走進來,揮手示意兩個醫匠離開。
“老邊……”
韓遂輕輕抓住邊章的手,小聲喊道。
邊章回握著韓遂的手,勉強笑道:“文約,我很痛,很痛,我實在受不了。”
韓遂痛苦地搖搖頭,拍拍他的手臂說道:“老邊,再堅持一段時間,等我們打完這一戰,我們就回金城。”
老邊閉上眼睛,小聲呻吟了幾聲,低聲問道:“伯玉,伯玉有消息嗎?”
韓遂雙眼猛地爆出一團怒火,臉上地肌肉神經質地抽搐了幾下。他強忍怒火,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低聲說道:“有消息了。”
老邊驚喜地睜開眼睛,隨即看到了韓遂臉上的怒氣。他吃了一驚,急忙問道:“伯玉和文侯出事了?”
韓遂點點頭,再次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壓低聲調說道:“我們剛剛得到消息,他們在安定郡的靈台山附近被豹子李弘伏擊,全軍覆沒。”
老邊驚呆了,他呆呆地望著屋頂,好長時間都沒有做聲。
“他們都死了嗎?”
“沒有,都被抓住了。”韓遂氣憤說道,“這兩個人一下子葬送了我們五萬人。”
邊章無奈地苦笑一下,說道:“沒死就好,沒死就好。文約,伯玉他們趕不回來了,那我們的圍殲計劃就作廢了。”
“是的,老邊,我就是來找你商量這個事。”韓遂稍稍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火,緩緩說道,“周慎的部隊已經在城外紮下大營了。”
“文約,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截斷他的糧道?”
“對,我打算截斷他們的糧道。”韓遂稍稍思索了一下,說道,“楊秋、成宜、粱興、馬玩的部隊現在都埋伏在城外的駝嶺上,如果漢軍打算切斷我們的糧道,我們正好可以打他們一個伏擊,趁機殲滅漢軍一部分人馬。然後我再讓楊秋他們封鎖葵園峽穀的兩端,徹底斷絕漢軍的糧草補給。”
“你選擇什麽時候占據葵園峽?”邊章問道,“等周慎攻城的時候嗎?”
“漢軍一路追來,所帶糧草有限,以我的預測,不會超過十天。所以我打算讓周慎先攻上幾天,你看呢?”
“攻城?”邊章說道:“我們現在兵力少,士兵也沒有周慎的部隊精銳,一旦打起來,我們傷亡很大。最好能想個辦法,讓敵人以為我們缺糧,這樣他們為了避免損失,可能會隻圍不攻。”
韓遂微微閉上眼睛,臉上掠過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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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中城外,漢軍的大營連綿數裏。
中軍大帳內,一群將領圍在案幾周圍,看著鋪在案幾上的地圖,正在激烈地爭論著。
周慎大約五十多歲,身材高大瘦弱,一張不苟言笑的長臉,一雙猶疑不定的眼睛。額頭上的皺紋很深,好象一直在思考問題似的。他出身門閥貴族,自小從軍,曾在北疆雁門關擔任守將多年。
他望了一眼相貌堂堂的孫堅,語調平緩地說道:“孫大人,如果我們圍城的話,好象沒有必要再去切斷敵人的糧道了。”
“我同意將軍大人的意見。”華雄很慎重地說道,“我們已經抓了好幾個叛軍的信使,知道他們正在向金城催討糧食。這說明城中的確缺糧,我們得到的消息是真的。既然城中缺糧,我們圍城就可以了。城都被我們圍住了,還去截敵人的糧道幹什麽?”
華雄是金城郡人,二十多歲,身材健碩,皮膚稍黑,一雙大眼,眉毛象兩根小木炭似的又黑又粗。他武功好,為人老於世故,精明謹慎,在金城郡很有名氣。
華雄剛剛說完,麴義接著說道:“孫大人要求帶一萬人趕到駝嶺切斷敵人糧道,我認為完全沒有這個必要。既然我們知道敵人缺糧,就應該集中兵力,全力攻城,消耗敵人的兵力,打擊敵人的士氣,以等待後援趕來圍殲。這個時候分散兵力去切斷敵人糧道,既耽擱時間,又貽誤戰機。”
麴義也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北方漢子,身高體壯,氣宇軒昂,膚色紅潤,容貌俊秀。他是前朝尚書令鞠譚之後因避難到涼州西平改姓為麴。他文武全才,尤以武功為高,其為人俠義剛直,悍勇好鬥。他在邊疆率部抗擊羌胡,屢立戰功,由金城郡的從兵曹從事一直做到西部都尉,是個驍勇善戰的武將。
“退一步說,即使我們不攻城,用四萬多人圍住榆中,難道敵人運來的糧草還能衝破重圍,飛進榆中城?孫大人一再要求獨自領軍一萬人趕到駝嶺切斷敵人糧道,是不是不相信我們西涼的部隊,你認為我們私下通敵?”
孫堅哈哈一笑,說道:“都尉大人言重了。榆中城缺糧,顯而易見。但榆中城有七萬叛軍,他們隨時可以突圍,尤其是在我們團團包圍城池,兵力分散的情況下。”
“我率兵駐紮在駝嶺,既可以切斷敵人糧道,也可以切斷敵人突圍逃竄的路線。一旦城內叛軍得知運糧線路被我們切斷,必定驚惶失措,冒險突圍。這時我在駝嶺阻擊他們,遲滯他們逃亡速度,諸位大人可以迅速率部趕來,將敵人包圍在駝嶺。諸位大人應該知道,在野外殲敵要比攻城殲敵輕鬆多了。”
麴義搖搖頭,說道:“孫大人,不攻城,敵人就會集中主力突圍,他們不可能在沒有糧草的情況下繼續堅守,這個事情你分析的很對。但是你考慮過沒有,這麽顯而易見的事,老邊和韓遂會想不到?駝鈴這麽重要的地方,他會視而不見?你能肯定他們沒有在駝嶺預先埋伏部隊,等著你自投羅網?他們在實力無損的情況下,一退千裏,放棄了整個漢陽郡,卻突然守在榆中這個小城裏,不過黃河,為什麽?難道就是因為他們沒有糧草了?”
周慎和孫堅等人默然無語。
“將軍大人,孫大人,麴都尉的話非常有道理。”徐榮慢吞吞地說道,“老邊和韓遂聞名西疆,不會沒有任何目的的帶著自己的部隊千裏大撤退。他肯定是想誘敵深入,尋找機會擊敗我們。”
徐榮給人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寬大厚實,不但長相憨厚,身材也象門板一樣,還有一雙肥碩的大手,雖然他隻有二十多歲,但看上去卻更象三十多歲的人。徐榮為人豪爽仗義,做事穩重踏實,非常有人緣。他是幽州遼東玄菟郡人,出身小吏人家。因舉孝廉而為郎,後到涼州漢陽郡任職兵曹從事,在邊疆屢立戰功,去年隨同皇甫嵩征戰,被左車騎將軍舉薦為涼州刺史府的都尉。
徐榮看了大家一下,繼續說道:“他為什麽在平襄城突然停下?目的無非就是等我們這幾支隊伍聚齊了,然後把我們一起誘進金城郡,一起消滅。”
“現在我們隻是推測榆中城糧草不濟,並沒有確實證據。如果我們知道叛軍糧草不足,無非要做兩件事,分兵扼守叛軍糧道,或者圍城困死叛軍。無論是分兵切斷敵人糧道還是圍城,都不能速戰速決。不能速戰速決,我們就要長期待在這裏。時間待長了,我們的糧草補給就需要補充。如果他們切斷我們的糧道,我們怎麽辦?我們除了速速撤退,別無他途。我們在缺糧的情況下長距離撤退,對叛軍來說,就是殲滅我們的機會。”
周慎專心聽完徐榮的分析,讚許地點點頭,問道:“徐大人,那你的意見呢?”
“我的意見和將軍大人的意見一樣,也是圍城,但我們要派出部隊,占據葵園峽穀的兩端,以確保我軍的糧道暢通無阻。這樣一來,不論後續援軍什麽時候趕到,我們都有足夠的糧草補給,我們圍住榆中城就絕對不成問題。”
“不攻城嗎?”麴義大聲問道,“子烈(徐榮的字),守住葵園峽固然重要,但我們也可以適當的集中主力展開進攻。我們攻一攻,看看老邊他們會不會突圍?”
華雄笑道:“雲天(麴義的字)兄,攻城是假,搶功是真吧?”
孫堅輕輕笑了起來。
他輕蔑地看了三人一眼,說道,“三位大人,恐怕攻城也是假,固守葵園峽也是假,圍城更是假,縱敵才是真吧?”
徐榮淡淡地笑笑,沒有理睬他。華雄嗬嗬一笑,臉上的表情顯得非常的曖m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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