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起雲湧 第二十五節

張牛角第二天率部離開了九裏河。

他帶著部隊,押著糧草輜重,大搖大擺的向定興渡口而去。

李弘沒有追趕,也沒有打算圍攻定興渡口,而是命令部隊迅速趕到九裏河戰場,掩埋戰友的遺骸。黃巾軍因為仇恨,將官軍陣亡士兵的遺骸隨處丟棄。李弘和戰士們恨得直咬牙。

九裏河一戰,鮮於輔和閻柔帶來的部隊損失慘重,鮮於銀和鐵鉞的燕趙曲也喪失殆盡,兩支部隊僅僅剩下了八百人。李弘按照老辦法,以步兵填補騎兵的損失,重整一萬鐵騎。

閻柔和鮮於銀的部隊雖然所剩無幾,但兩人都不願意隨鮮於輔返回涿城,他們都要跟著李弘一直打下去。從當前的形勢來看,不消滅黃巾軍,風雲鐵騎重返北疆的可能性也不大。

鮮於輔征求李弘的意見。李弘喜出望外,求之不得。閻柔和鮮於銀都是難得的戰將,文武全才,他們能夠主動要求加入風雲鐵騎,對部隊的戰鬥力大有助益。

李弘隨即和鮮於輔商議,重新安排部隊的建製。

按照鮮於輔的說法,李弘以行厲鋒校尉一職帶軍一萬,依大漢軍律是不允許的。一萬人按照大漢國的軍律,已經有三軍了。帶三軍的人不是將軍,最少也應該是個中郎將或者太守,否則就與法不符。將來黃巾軍平定之後,一旦有人以此事為借口上書朝廷,彈劾李弘,天子一定會降罪。所以這件事必須立即請刺史楊湟大人上書,向朝廷奏明此事,征得朝廷許可,以防將來惹來禍患。

李弘非常感激鮮於輔,連連道謝。這種事他一無所知,就是鮮於輔提醒了他,他也是稀裏糊塗的,更不要說去處理了。幸好他有鮮於輔這個朋友,什麽事都替他想周全了。

雖然李弘的資格不足以帶兵一萬,但現在幽州戰事頻繁,事急從權,一切以國家利益為重,這部隊還是要統率的。幸好李弘有右北平郡太守,護烏丸校尉,幽州刺史的三重授權,勉勉強強也可以在名義上統率三軍。

考慮到閻柔,鮮於銀都是各郡主管兵事的兵曹從事,帶兵治軍的經驗很豐富,李弘想建立部一級建製。部一級軍官最小是軍司馬,秩俸比六百石,比兵曹從事的秩俸要高一倍。他們以郡府從事的身份領軍司馬一職,從職位上來說基本上差不多,但是這件事必須要得到刺史府和兩人供職郡府的同意。如果兩人所在的郡府太守不同意,他們還要乖乖地回去。當然幽州刺史府暫時借用一下還是可以的。

李弘建三部,為左中右。左部鮮於銀為軍司馬,中部閻柔為軍司馬,右部由軍候玉石暫時領軍。

因為李弘是行厲鋒校尉,無權任命軍司馬一級的軍官。現在李弘和玉石他們還是隸屬於右北平郡盧龍塞邊軍,如果要遷升玉石為軍司馬,那也要太守劉政親批才行。

每部三千人,轄三曲,每曲一千人,轄三屯。這樣整個部隊就有九曲十八個正副軍候,加上田重,鄭信,顏良就是二十個軍候級軍官,三十多個屯長。

鮮於銀的左部由鐵鉞,小懶,雷子的三曲組成。閻柔的中部由胡子,拳頭,燕無畏的三曲組成。玉石的右部由恒祭,射瓔彤,鹿歡洋的三曲組成。射虎統領黑豹義從。顏良統領親衛隊。田重領後衛屯。鄭信領斥候屯。

李弘剛剛宣布完任命,大帳內頓時爆發出哄堂大笑。

“怎麽回事,我有什麽不對嗎?”李弘莫名其妙,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

大家笑得更是直不起腰來。

李弘和鮮於輔麵麵相覷,有點奇怪了。

“虎頭……”李弘指著顏良大聲叫道:“怎麽回事?”

顏良站起來,邊笑邊說道:“老伯說你分得這都是什麽玩意。鮮於大人帶的都是小孩,毛都沒長齊。閻大人那個部從閻大人開始,全部都是北疆赫赫有名的大馬匪,整個就是一馬賊窩。玉大人那邊都是外族士兵,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胡族大軍入侵呢。”

大帳內再次爆發出哄堂大笑。

李弘哭笑不得,指著眾人道:“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兩天後,涿城和方城的部隊大約有兩千多人趕了過來。鮮於輔帶著他們押著俘虜,返回涿城。

李弘送了一程。

“冀州方麵至今沒有消息傳來,實在令人擔憂。”鮮於輔皺著眉頭,憂心忡忡地說道。

“你不要那麽操心,影響身體的。有消息來也是好消息。”李弘笑著安慰道。

“是好消息又怎麽樣?國家日漸衰落,民不聊生,戰亂此起彼伏,受苦受難的都是無辜百姓。”鮮於輔搖著頭,一臉悲戚。停了一會,他繼續說道:“即使我們打退了張牛角,打退了黃巾軍,但誰能保證沒有第二個張牛角出現?誰能保證黃巾軍從此消失?”

李弘沒有做聲。這種事他一般不想,他覺得自己沒有那個本事,也沒有那個能力去管。他隻想盡心盡力打好戰,保一方百姓的安穩。

“子民,子玉的部隊已經趕到定興渡口,正在擠壓張牛角的渡河部隊。張牛角會不會丟下輜重,快速逃回範陽?”鮮於輔換了一個話題問道。

李弘笑著搖搖頭,“張牛角現在有五萬人,完全可以對付我們,他不會急著離開定興渡口,糧草輜重他更舍不得丟了。你放心,我保證在這個月內奪回整個涿郡。”

“你這麽有把握?”

“我有信心。”李弘笑道:“我還有一萬人,可以橫行北疆。”

第三天,李弘帶著鮮於銀部,玉石部啟程,消失在一望無際的大平原上。

張牛角這幾天心情非常不好。雖然褚飛燕拜他做了義父,但他們之間的關係黃巾軍皆知,也沒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他還是對褚飛燕耿耿於懷。一個帶兵打仗的人,竟然犯這種低級錯誤,他想不通。

左彥倒是很理解。左校被打沒了,大營被襲擊了,張白騎全軍覆沒,這都是血淋淋的例子。誰敢拍著xiōng部說,我可以擊敗豹子。要有就是張牛角。褚飛燕當然不相信他的話。

“褚帥不來救你,反倒說明他有問題。如果在天黑之前,李弘率部撲上來,以他們的戰鬥力,撕開車陣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那個時候我們在人數上已經不占優勢了。大帥,你不要再忿忿不平了。沒有發生的事,誰能說清楚。”

“俊義,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守不到半夜?”張牛角望著左彥,口氣冷峻地說道。

左彥大膽地直視著張牛角,語氣誠懇地說道:“品樸,事實上我們的確沒有把握。假如李弘和你一樣,要不惜一切代價消滅對方,他那裏還在乎自己的損失。”

張牛角沒有做聲,他其實也理解褚飛燕的無奈。但他實在是太恨李弘了。十幾萬人,除了攻城的三萬多人以外,全部被他的鐵騎一點一點的蠶食了,吞噬了。他恨啦。

“品樸,我們還是采取飛燕的意見,放棄輜重,盡快撤回範陽吧。”左彥看到張牛角沒有發脾氣,趁機提議道。

“怕什麽,難道李弘還會長了翅膀,飛到北新城堵住我們?”張牛角不屑地說道,“這麽多糧草輜重,運回去可以解決黃巾軍許多問題,決不能放棄。”

左彥麵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大帥,這批糧草輜重沒有了,我們還可以補充,但我們這三萬多戰士沒有了,就無從補充了。”

張牛角冷冷地望了他一眼,正要說話,孫親急匆匆地跑進了大帳。

“大帥,閻柔的部隊出現在故安城。”

張牛角麵色一沉,呆呆地望著地圖,半天沒有回聲。

“孫帥,範陽如何?”左彥急忙問道。

“褚帥派人送來消息,他讓張帥帶著一千人守城,大部隊已經隨他急速南下了。”

“大帥,我們趕快返回範陽吧。”左彥焦急地說道:“範陽現在就是一座空城,一旦給閻柔占去,我們就被他堵在巨馬水了。”

“你急什麽?”張牛角狠狠地瞪著左彥,指著地圖說道:“閻柔昨天還在對岸吆喝,今天跑到故安,他飛呀?”

“豹子可能讓閻柔在對岸吸引我們的注意力,主力經迺國渡河到故安,然後直撲範陽,堵住我們,這完全有可能的。”左彥立即反駁道。

孫親走到地圖前,指著故安城說道:“方飆從迺國撤出後,我們放棄了迺國,沒有駐兵。豹子從迺國悄悄渡河趕到故安的可能性的確很大。他故意不打自己的旗號,反而打閻柔的旗號,說明他想故布迷陣,希望我們舉棋不定,為他搶占範陽贏取時間。”

“故安的部隊呢?”張牛角問道。

“褚帥臨走前,讓他們撤回範陽了。”孫親小聲說道。

張牛角苦笑一聲:“他這是逼我回去啊。”

他挺直身軀,恨恨地說道:“這個小子現在手上有十萬大軍,翅膀長硬了,越來越不聽話。如果在九裏河,他不提前行動,現在哪裏還有豹子,我們何止於這麽狼狽。”

“大帥,他是你一手帶大的,說什麽他都是你的人。”左彥安慰道。

張牛角自嘲地笑了一下,失望地說道:“他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好吃的小孩了。算了,不說他了。”

張牛角用力地一揮手,好象把心中所有的煩惱都丟了出去。

“命令方飆立即率部趕回範陽,我們繼續留在這裏。明天最後一批輜重過河之後,我們直接趕到易水河。”

左彥驚喜地問道:“大帥,我們回中山國?”

“你說得對。”張牛角神色平靜地說道:“燕子怎麽說都是我一手帶大的,雖然不是我親生的兒子,但我沒有子嗣,他和我親生的兒子又有什麽區別?回去後,我把黃巾軍大首領的位子給他。”

左彥和孫親頓時目瞪口呆。

“大帥……”左彥吃驚地喊道,“你……”

“俊義,北征軍全軍覆沒,我回去後,還能繼續統帥黃巾軍嗎?如其讓別人推下去,不如我自己主動下來。把這個位子給燕子,我也放心。”張牛角下了決心之後,好象整個人都變得輕鬆了,他很隨意地說道。

“大帥,褚帥太年輕,恐怕難以服眾啦。而且,他姓褚,不是姓張,雖然是你的義子,但不是你的親身兒子,你的部下能服嗎?即使你的部下願意跟隨他,黃巾軍其他首領呢?楊鳳,白繞,五鹿,哪一個不是衝著你的威名聚到這杆大旗下麵的。”左彥激動地說道:“現在北征失敗,冀州戰場戰況吃緊,這件事千萬不要再提。一旦傳出風聲,黃巾軍必定軍心大亂,人心渙散,失敗將成定局。”

張牛角慎重地點點頭。

“我知道這件事情的輕重。這事關係到黃巾軍幾十萬人的性命,黃巾軍的將來,我自會小心處理。”

閻柔望著對岸逐漸消失的黃巾軍,很是佩服地說道:

“張牛角就是張牛角,果然是一代豪雄。明明知道小鳥出現在故安,他還是不慌不忙,一點油水都不給我們。”

“火燒屁股,我可要警告你,燕無畏不喜歡人家喊他燕山小鳥。你沒事就這麽叫,叫,一旦喊順了嘴,被他知道了,他會找你算帳的。”胡子瞥了他一眼,大聲說道。

“胡子,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喊我火燒屁股,我拿你軍法從事。”閻柔用馬鞭指著胡子嚴肅地說道,“隻有我師父才可以這樣喊我,你有什麽資格。”

正在這時,拳頭打馬如飛而來,舉手狂叫:“火燒屁股,火燒屁股,涿城來書了。”

閻柔頓時瞪大了眼睛,恨不得一口吃掉拳頭。

胡子先是偷笑,接著大笑,再接著笑得淚水橫流,直不起腰來,轟隆一聲掉到了馬下。胡子摔倒在地,還在抱著肚子狂笑。

兩個人的侍從忍得好辛苦,後來實在忍不住了,一個個轉過臉去,趴到馬背上大笑起來。

拳頭縱馬趕到,非常奇怪地望著河堤上的一群人。胡子躺在地上抱著肚子放聲狂笑,兩個人的侍從也一個比一個笑得放縱,隻有閻柔一個人緊繃著一張臉,好象有點不高興。

“唉,你說了什麽笑話,這麽好笑,說給我聽聽。”拳頭趕忙問閻柔道。

閻柔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不是我說的。文書呢?”

拳頭趕忙從懷內掏出來遞給他,笑著問道:“誰說的,是誰,我叫他再說一遍,我也樂樂。”

閻柔實在氣憤不過,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隨手指著正躺在地上狂笑的胡子。

拳頭飛身下馬,拉住胡子連聲追問。

胡子更覺有趣,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閉過氣去。

冀州方麵終於來了消息。

本月,冀州集結了大約五萬軍隊,在冀州牧郭典的指揮下,對盤駐在趙國和常山國的黃巾軍,發動了攻擊。郭典親自率軍攻打常山國的欒城、九門,大軍直接威脅真定城。钜鹿太守馮翊率軍攻打趙國的襄國縣,直逼邯鄲。

但是因為冀州軍隊的數量不足,攻擊效果一直不理想,目前和黃巾軍處於膠著狀態。所以冀州牧郭典希望幽州的軍隊在黃巾軍撤出幽州以後,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出兵中山國,牽製一部分黃巾軍的兵力,以策應冀州戰場。

消息遲遲沒有送到幽州薊城的原因,是因為河間國一帶也出現了黃巾軍,造成交通不暢,快騎難以迅速趕到。

證實了黃巾軍從涿城撤退原因的確是因為他們受到冀州軍隊的攻擊之後,幽州刺史楊湟,涿郡太守王濡和一班幽州官吏都認為幽州戰場勝局已定,現在就是不打,張牛角也要從幽州撤走了。所以兩人迫不及待的上書朝廷報捷,為自己,當然也要為幽州的將士殲滅黃巾軍十幾萬軍隊,將黃巾軍首領張牛角趕出幽州一事大肆渲講,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請求朝廷撥款援助。

一家喜來一家憂。中山國相張純到了薊城之後整天愁眉不展,鬱鬱不樂。雖然一直都沒有收到朝廷處理他的文書,但他對自己的將來一點信心都沒有。幽州同僚常常開解他,最多不過是罷官歸田,回漁陽老家而已,不會遭受牢獄之災的。自從黃巾軍叛亂以來,丟掉州郡的官吏多了,也沒看到幾個被殺了頭。

但張純不想被罷官,他還想繼續當官。當他聽說李弘的部隊連打勝戰,張牛角的黃巾軍已經撤出涿城,頓時燃起了他重新奪回中山國的希望。他馬上向幽州刺史楊湟借兵,向漁陽太守何宜借兵。

幽州現在除了各城的守備軍,邊塞關隘的邊軍,哪裏還有什麽軍隊,能夠拉出去打仗的部隊現在都在涿郡戰場上。漁陽倒是有五千部隊由都尉田楷統率,駐紮在薊城。但這是幽州的預備部隊,除了刺史楊湟誰都動不了。

正好這時鮮於輔急匆匆趕回薊城。楊湟立即招他商議。

鮮於輔認為冀州牧郭典很仗義,在幽州最危急的時候及時出手援助,解了幽州的燃眉之急,現在幽州應該對他有所回報。他建議從漁陽的五千部隊中抽調三千部隊,火速趕到涿郡,配合李弘的風雲鐵騎,徹底將張牛角趕出涿郡。之後,整個幽州部隊由李弘統一指揮,立即發動對中山國的攻擊,以策應冀州戰場上的郭典大軍。

至於中山國相張純,他丟了中山國,遲早都要被朝廷革職查辦,所以不必理睬他,當然更不可能借給他部隊。但他熟悉中山國,如果他實在想戴罪立功,可以隨同大軍一道出發,幫忙出出主意。將來真要是擊敗了黃巾軍,奪回了中山國,他也算立了戰功,可以減輕一點罪責。

就在他們商議這個事的時候,冀州牧郭典的信使飛一般趕到薊城。

楊湟慌忙打開書信,剛剛看了幾行字,臉色頓時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