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令到徐階的臉色驟然大變。

朱孝希是成國公的親弟弟,現任錦衣衛左指揮使,執掌著大明的情報工作。若是他事先有所留意嚴嵩的情報,定然能夠知曉嚴嵩的死訊是真是假。

一旦坐實嚴嵩的死訊為真,不僅他虛增嚴家銀的做法受到影響,而且嚴嵩及嚴嵩幾個孫子很可能會得到皇上的赦免。

且不說他還能不能繼續往嚴嵩身上潑髒水,他這位不作為的首輔定然會遭到更大的質疑,下一朝想要繼續擔任首輔怕是不容易了。

正是在這一種擔憂中,迎來了一個相貌俊朗的中年男子,正是北鎮撫司左指揮使朱孝希。

朱孝希大步來到這裏,對徐階和林晧然兩位重臣卻是熟視無睹,顯得恭敬地對著龍**的嘉靖施禮道:“臣北鎮撫司左指揮使朱孝希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同樣是跪拜,但朱孝希卻跪出了一種氣勢。

嘉靖卻是暗自歎了一口氣,顯得淡淡地回應道:“平身!”

“謝皇上!”朱孝希又是施予一禮,便是從地上站了起來。

跟著林晧然一般,他是被皇上突然召到這裏的。隻是看著許久不見的皇上躺在龍**,眉頭不由得微微地蹙起,卻是擔心起當今聖上的病情。

嘉靖心裏微微一沉,當即又是直接詢問道:“朱指揮,北鎮撫司可有嚴閣老的最新情報?”

此言一出,徐階等人心裏不由得微微一緊,紛紛關切地扭頭望向了朱孝希。特別是徐階,甚至已經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朱孝希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顯得一本正經地拱手回應道:“回稟皇上,京城最近確實出現了關於嚴閣老的二則傳聞,臣亦是即刻進行了調查!”

咦?

徐階聽到這個回答,眼睛微微閃過一抹喜悅。

很顯然,北鎮司並沒有收到江西分署關於嚴閣老死訊的情報,否則朱孝希便不會用“調查”二字,而是直接將那則死訊傳達。

林晧然聽到這個答案,心裏亦是暗歎一聲。

官和民有著截然不同的待遇,嚴嵩如果還是致仕的閣老自然是備受關注,但嚴嵩已經被削籍為民,江西分署自然不會盯著一個“小民”。

嘉靖亦是聽出了言外之意,卻是淡淡地詢問道:“有何收獲?”

“皇上,一則傳聞嚴閣老投靠河南門生王天官,臣已經勒令河南方麵進行核實,發現此事子虛烏有!經臣多番暗查,此事是由京城中人造謠而起,怕是有心之人刻意為之!”朱孝希當即將調查的結果匯報道。

這……

黃錦忍不住望了一眼徐階,又是望了一眼靠在床頭上的嘉靖,這話簡直就是指向一再堅持嚴嵩之死為謠言的徐階。

徐階聽著朱孝希這番明顯有針對性的話語,心裏頓時湧起了一股危機感,旋即聯想到林晧然的妹妹跟朱孝希的女兒朱金花的關係,卻是後知後覺般地望向了旁邊的林晧然。

這小子剛剛提議皇上下旨詢問江西官員,哪可能會真的這般好心,分明是這小子猜到皇上肯定會詢問負責情報工作的錦衣衛頭上朱孝希。

事情由始至終都被這小子算計著,他其實早已經跟朱孝希沆瀣一氣,卻是迅速粉碎了他放出的謠言,更是借著此事往自己潑髒水的。

從朱孝希嘴裏證實“嚴閣老投靠門生”是京人造謠,這無疑是幾乎等於將矛頭指向自己,年輕人還是要講點武德為好啊!

嘉靖聯想著徐階剛剛的反應,便是沉聲地詢問道:“那你……可查到是何人所為?”

咕……

徐階雖然自謬做得隱秘,但這可是無孔不入的北鎮撫司,鬼知道他是不是真查到了什麽。一旦證實是他放的謠言,那麽皇上怕是要重責於他了。

林晧然心裏微微一動,則是希冀地望向了朱孝希。

徐階看著朱孝希似乎朝他這邊瞟了一眼,心當即提到了嗓門眼處,但朱孝希卻是輕輕地搖頭道:“回稟皇上,此事……暫且還沒有眉目!”

呼……

徐階暗暗地吐了一口濁氣,卻不知是朱孝希故意賣他的一個人情,還是他這邊確實做足了保密工作,此刻卻不得而知了。

林晧然的眼睛閃過一抹失望,不過他亦是知曉,想查到徐階的身上很難。哪怕朱孝希真的指證了徐階,徐階完全可能推向替罪羊。

在官場混得久了,誰都不會輕易落下把柄,徐階自然同樣如此。

嘉靖顯得若有所思地睥了一眼徐階,隱隱聞到了一些陰謀的味道,又是淡淡地詢問道:“另一則傳聞呢?”

“這則消息確實來自於江西方麵,且來源於多條渠道,此事可信度頗高!”朱孝希顯得盡職盡責般,又是拱手回應道:“臣查閱北鎮撫司的舊事,得悉嚴閣老被查抄後,嚴閣老在介橋村的墓地邊結廬而居。今年初卻是突然走失,嚴家的老奴一直在尋找,但卻是未果!”

咦?

黃錦聽著朱孝希的說辭,不由得認真地思索起來,發現後者的可信度確實更高。特別在否定了一則傳聞,另一則無疑是很大概率地證實了。

嘉靖得知嚴嵩竟然落到如此的田地,當即沉著臉地怒斥道:“當地官府就是這般坐視不管嗎?他可是大明的首輔!”

這……

徐階聽到這話,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發現事情越來越不受控製了。

朱孝希則是唯恐天下不亂般,又是進行匯報道:“嚴閣老已經被削籍為民,當地官府並不管此事,亦沒有派遣官差尋找!上月之時,幾個書生在破廟躲雨,卻是見到了枯瘦如鬼的嚴閣老,故而此事在時間上頗為吻合!”

徐階雖然知道此時最好沉默,但還是選擇站出來攪亂道:“朱指揮,這既然都是傳聞,而你並沒有江西方麵的確切消息,那便不可當真,不可能如此的憑空推測!”

“元輔大人,此事又怎麽能說是憑空推測呢?要我說,此事還得怪責你的好門生成守節,這辦事拖遝不說,其行徑亦是有諸多不妥,起碼要安頓好嚴閣老!”林晧然卻是站出來挑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