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參將衙門掛起了大紅燈籠,門前人來人往,顯得好不熱鬧。

在正院之中,這裏已經是燈火通明,準備了十餘張酒席,眾將士紛紛是圍桌而坐。雖然還沒有正式開席,但已經是酒氣衝天。

楊選身穿著緋紅的三品官袍,年近五旬,胡須花白,擁有山東人高大結實的身板,那張老臉上洋溢著笑容,毅然是一個打了勝仗的大帥般。

同桌的將領除他帶過來的遊擊將軍嚴瞻外,便是通州參將範健和六個衛的衛指揮使,至於先前的大功臣千戶張軍則是被安排到角落去了。

這裏顯得歡聲笑語,亦是很是融洽的樣子,眾將領紛紛對著楊選展開恭維。

遊擊將軍嚴瞻麵對著在場的將士,說得是抑揚頓挫、口沫橫飛,豎著大拇指進行讚頌著道:“大帥可以說是咱們大明的擎天柱,威名更是威鎮三邊。別的不說,朵顏衛的首領通汗在關外亦是赫赫有名之輩,嬰孩聽到其名都不敢啼哭,但給大帥用計,嗬嗬,你們猜怎麽著?”

說到這時,他顯得得意洋洋地望向在場的將領,已然是故意要吊在場諸將的胃口。

在場的將領對楊選的這段功績自然是多少知道一些:話說,朵顏衛是洪武時期設立的以蒙古部落為主體的三個實土衛之一,而今實力最為強大。隻是隨著明軍羸弱,朵顏衛搖擺於蒙漢之間,甚至跟俺答結為親家。去年五月,因抓獲四名明軍哨兵,通漢叩關索要賞賜,副總兵胡鎮將通漢及十多名隨從緝拿。

此舉無疑是惡化雙方的關係,但楊選卻是認同了這種做法。以釋放通關為條件,要求通漢的幾個兒子輪流作為人質,半年換一次,從而控製住通漢及朵顏衛。

楊選在美化一番其對朵顏部的戰略意圖之後,便是跟巡撫徐紳等人一起上報,嘉靖誇讚他們這幫人有方略,且進行了賞賜。

卻是不得不說,大明的文官想要出現一位帥才實質不容易。哪怕楊選曆經易州兵備副使、大同巡撫和薊遼總督,但實質沒有立下什麽耀眼的軍功,而這個事情反倒成為了一個反複拿出來的談資。

咳……

楊選麵對著這位部下的恭維,卻是輕咳了一聲,眼睛瞥向旁邊正打算繼續往下添油加醋的遊擊將軍嚴瞻,嚴瞻當即便是收住了話題。

通州參將範健等人聽到咳嗽之聲,則是紛紛望向了楊選。

楊選的心思並不在這幫將領身上,卻是對著範健淡淡地詢問道:“範參將,你有沒有將帖子送到,林大人和蘇知州怎麽還不見人?”

時間倒是不早不晚,但在場的將領差不多到齊,但仍舊不見最重要的客人——禮部左侍郎林晧然。

範健的臉上閃過一抹尷尬,帖子自然是送到了,但他心裏亦是拿捏不住人家會不會參加這一場“明顯名不副實”的慶功宴。

“林侍郎到!”

正是這時,門外負責迎接賓客的人員大聲唱名道。

“總督大人,人來了!”

範健正想著該如何搪塞,結果聽到林晧然到來,臉上亦是喜形於表,當即便是從位置上站出來,顯得很是興奮地對著楊選道。

眾將領紛紛離開座位,想要跟著楊選一起到大門處迎接高高在上的禮部左侍郎林晧然,結果卻發現楊選坐在位置巋然不動。

看到這一幕,眾將領亦是邁不出腳,仿佛是被楊選鎖定了一般。

楊選得知林晧然到來,卻是如同神機妙算的諸葛亮般,得意地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他知道林晧然肯定會前來赴宴,畢竟林晧然接管通州城有越權之嫌,打開城門讓百姓進城更是置通州城幾百萬石糧草不顧。

雖然林晧然帶領著通州將士打了一場大勝仗,但亦是留下很多可以攻訐的地方。哪怕這些都是善舉,但皇上不見得會高興,甚至可能因此治罪於林晧然。

正是如此,他想借此介入這場軍功之中,他這位名正言順的最高主帥亦要從中分得一杯羹。

林晧然身穿著素白的儒衫,已經蓄了一點胡子,整個人透著書生之氣。隨著他從大門走進來,整個院中的將士則是紛紛起立。

“末將見過林部堂!”通州參將範健雖然沒有迎向大門迎接,但亦是站到首桌的下手處,對著到來的林晧然紛紛拱手見禮道。

“嗬嗬……林大人,您總算來了,快過來入座!”楊選的屁股仿佛粘在座椅上般,指著旁邊的一張空椅熱情地招呼道。

楊選是嘉靖二十三年進士,最初被授官行人,後升任禦史,出任易州兵備副使,後以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巡撫大同,再以都察院右副都禦史出任薊遼總督,今升為兵部右侍郎兼薊遼總督。

入仕的時間不足二十年,但從禦史到兵部右侍郎,可謂是官運亨通,而他的年紀比林晧然遠要大,而資曆更為深厚。

雖然他現在的地位實質比不上林晧然,但林晧然亦是算不上是他的上官,故而他若是擺上老資格的話,倒亦是讓人無話可說。

範健等人看著形勢不明,看著楊選如同做派,亦是暗暗地觀察著林晧然的反應。

林晧然來到甬道的盡頭,扭頭望向坐在首座的楊選顯得好奇地詢問道:“楊總督,難道韃子已經被你殲滅了,所以在這裏設下慶功宴嗎?”

楊選臉上的笑容當即消失,眯著眼睛瞪向了林晧然。敢情這個小子仍舊是一個愣頭青,根本不懂官場的取舍之道,甚至其身處於懸崖邊而不自知。

範健亦是沒想到林晧然竟然裝糊塗,當即便是陪笑地拱手道:“回稟林部堂,你當真是貴人多忘事,我等正是在慶祝北門大捷呢!”

“慶祝?外麵的韃子已經被打跑了嗎?”林晧然扭頭望向範健,又是沉聲地質問道。

眾將士不由得麵麵相覷,敢情是來者不善啊!蒙古騎兵雖然已經遠離京城和通州,但卻還沒有離開順天府地界,仍舊在三河等地燒殺搶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