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殺過江去(下)

靜謐的黑夜中矗立著一尊尊威武的戰神,每一門火炮都像是一隻凶猛的野獸散發著戰爭之神的強大目光,昂起身子炯炯有神的注視著前方,孤傲而又倔強的藐視著蒼茫大地,等待著發出怒吼的刹那的到來。

自行榴彈炮、加榴炮、火箭炮、突擊炮等等,以及車載榴彈炮、牽引式大口徑榴彈炮、107毫米火箭炮,大大小小的戰爭之神仿佛一個個即將揮舞死神鐮刀的收割者,他們將要收取的是生命、痛飲的是鮮血,在狂轟怒吼與彈片橫飛血火之間,盡情的揮舞他們的鐮刀、收割性命。

等待的時間,猶如沙漏裏緩緩墜下的西沙,纏纏綿綿之間看似很多的細沙早已在悄然之間不慎滑落底部,時間已經悄悄溜走。

茫茫黑夜中,第六集團軍炮兵旅信息指揮聯絡中心此時卻燈火輝煌,在一個個野戰信息指揮方艙裏,各種指令正有序輸入到計算機裏,然後利用數字光纖通訊電路傳輸到各級作戰單位,之後便將一項項指令變成了各型火炮的射擊參數。而這一切,都將歸功於該炮兵旅的先進偵測設備,炮兵觀瞄雷達、無人偵查機等為部隊快速、有效的提供了寶貴的數據信息。

“炮擊時間倒數十個數,十,九,八,七……”

“目標校正彈,發射”

伴隨著命令的下達,在炮兵陣地上立刻爆發出了幾聲特別的怒吼,幾枚目標校正彈脫膛而出,帶著之後萬餘兄弟的熱情提前去問候了日軍的灘塗陣地。黑夜中猛然炸開的校正彈,威力並不是很大,但光亮的確大,乍然放亮的刹那間,原本屬於理論數據的射擊數據們立刻被判定為可行數據。隨後,早已矗立等候的戰爭之神們,開始爆發出粗獷的怒吼——來自地獄的呼喊。

“膨”

“膨”

“膨”

……

連續且緊密的大口徑榴彈炮發射聲幾乎是響徹一片,伴隨著猛烈的怒吼,戰爭之神迸發出了奪命的炮彈,其健碩的身子也難免深深一沉,同時橘紅色的炮口火焰和其映襯之下的高速氣浪,也在拂曉的大地上留下一抹閃耀的壯美。

而在火箭炮的發射陣地上,景象就更為壯觀了。排列開來的火箭彈發射車,高高聳起了其發射箱體,射擊命令下來之後所有發射車幾乎同時射出了第一枚火箭彈,在助推器作用之下拉出橘紅色尾部火焰的火箭彈,連成一片後讓火箭炮發射陣地徹底成為橘紅色煙霧繚繞的美景,而拉著漂亮弧線刺入蒼穹的火箭彈,像是一把把利劍一般整齊劃一,帶著致命的親吻向日軍陣地高速飛去,其後緊跟著的是更多的火箭彈,一枚接著一枚不斷射出的火箭發射車發射箱體的火箭彈,締造出了一支“噗噗”作響的狂野交響曲。

炮彈齊飛、火箭彈齊鳴,整個夜空仿佛驟然之間變得熱鬧非凡了。安靜的平壤、靜靜的大同江,江麵上蕩漾的波浪間也閃耀著來自北岸的那一抹抹嫣紅,而呼嘯越過江麵上空後猛然墜下的炮彈、火箭彈,頓時讓整個大同江南岸沸騰起來,尤其是呼嘯而來的火箭彈,猶如一瓢盛滿了鋼鐵烈火的大鬥一樣,轟然翻轉之後,將死亡的鋼鐵烈焰淋向了日軍。

轟隆隆的爆炸聲猛烈晃動著大地,地動山搖之間仿若大地震要來一般令人恐懼。而就是在這一種熱鬧非凡之間,第六集團軍指揮部裏,此時此刻卻顯得特別的安靜。

“怎麽樣?”

“目前,還沒有發現日軍炮兵任何還擊行為或現象。即,到現在為止,炮戰依舊是我們單方麵的,日軍方麵毫無動靜。”韓碩說完,皺著眉頭吸了一口煙,並不怎麽嗆人的煙霧好似清透了心脾一般,讓他感覺到很是受用,但現在的局勢卻並不讓人感覺舒服。

“看來小兔崽子們,還真準備要給老子一個大驚喜呀”侯海潮笑罵著趴在圖桌前,看著麵前昂貴得不是一兩塊錢的三維模擬戰術地圖,略略思索後說道:“也不知道咱們上報的事情,現在被討論出了個什麽結果。但無論怎樣,這也是十幾萬人,可不是十多萬頭動物,日軍瘋得不要命,也不能讓朝鮮人給搭上。”

侯海潮說話間,北京西山的戰略指揮中心裏,此時此刻也正是在討論平壤戰區發生的這個問題,事實已經確認得毋庸置疑。

中心的大屏幕上正放著第六軍所派遣無人機偵察回來的城區圖像,紅外的、可見光的、微光的等等都有,都說明著一個事實,那就是日軍的炮兵陣地周圍有數量眾多的朝鮮人民被迫在做“人肉盾牌”,隻要共和國方麵敢發動攻擊,無辜的平民不被共和國的彈藥炸死多少,至少也要被日軍炮兵陣地上囤積眾多的各種口徑炮彈殉爆所害甚多。也就是日軍如此不要臉的戰術,讓第六集團軍此時此刻相當之尷尬,也讓指揮中心裏的眾人頭疼不已。

還沒等有朝鮮人民黨主席、朝鮮人民政府總書記、朝鮮光複軍總司令等一幹頭銜的崔大忠落座,張宇就開口說道:“詳細情況,相信你也清楚了,目前的局勢讓我們很是為難”

“張主席,關於這個情況,我認為是我方存在重大過失,如果能及時將日軍這一情況通報給貴國,相信也不存在現在的困難局麵。”

崔大忠一上來就先來個自我批評,整個朝鮮半島戰爭進行到現在,一直都是以共和國政府和軍隊為主導,朝鮮人民黨就是一個作用並不突出的幫手,而所謂的朝鮮光複軍即擴建為有著十個步兵師的龐大軍事力量,現在還都在共和國沈陽軍區以及朝鮮新義州等地區訓練,也就是說崔大忠從始至終都必須要緊跟著共和國的腳步和意誌走,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

“我相信這方麵,貴黨肯定也有很大的難處”

說道這兒,張宇略略瞄了一眼崔大忠,如果是常人,聽到這句話立馬就露出可憐神色樣子的,自然是無藥可救,而崔大忠卻一臉堅毅,仿佛這種困難隻能也是必須由他們自己解決一樣,用不著大小事兒都勞煩中國大哥。關於這一點發現,張宇心頭自然是滿意三分,對崔大忠的印象再次更新一番。

“戰爭不能就這麽耽誤下去,早日趕出日本侵略者對朝鮮人民、對共和國,對整個東亞地區乃至亞洲地區的和平安穩都是大有裨益的。在這一點上,我相信崔書記和我是保持同樣認識和看法的,但就如何改變目前的這一現狀,我很想聽聽崔書記的觀點”

這次戰役誇張一點就是涉及到了十餘萬朝鮮平民的生死,這可不是以往城市作戰中被誤傷的小數目可以相比的,十餘萬人站在一起就是一個人海,真要是造成了如此大規模的平民無辜受難事件,恐怕將來在朝鮮人民心中,罪魁禍首日本人將會承擔至少七成的罪責,而共和國方麵,雖然嘴上、台麵上都始終友誼天長地價,但私下裏自然是憤恨不已。所以,小問題上共和國可以為朝鮮小dd做主,但大問題上,還是應該引起足夠的重視。

張宇的話說完後,整個小會議室裏本來就隻有張宇和崔大忠兩人,此時此刻就顯得更加空曠安靜了,靜得彼此都能聽清出對方的呼吸聲一般,如果誇張一點,那就是連煙灰缸裏慢慢燃放著的香煙聲音也顯得有些突兀,但戰爭不等人,沒到兩分鍾崔大忠就做出了決定,指頭敲擊著楠木桌麵,開口說道。

“戰爭,必然會帶來傷亡和痛苦……”

聽到這話,張宇頓時有些暗暗吃驚,心裏直感歎對麵的這小子真是活膩歪了,十多萬人又不是十多萬頭畜生,怎麽能一句話就能決定生死呢?這種想法頓時在腦海裏一閃而過,之後張宇更多的是奇怪著崔大忠竟然會做出如此壯士斷腕般得抉擇,仔細一想,張宇猛然發現如果自己現在是崔大忠,那麽自己又應該如何抉擇呢?顯然,這個問題放在任何人麵前,都是一個嚴峻的考驗。

看著臉色很是變化的厲害的崔大忠,張宇心裏想到:“平壤始終是一個無法繞開的難題,即便即刻讓第六集團軍做出戰役調整,先行繞開平壤,拿下大同江下遊即平壤西南同樣很重要的南浦,卻還是要解決掉盤踞在平壤城裏的日軍。棘手的而就在於,這些日軍已經成為喪心病狂之徒,極大威脅著平壤南城區的近三十餘萬朝鮮平民,直接控製著十餘萬無辜平民的生死。所以,現在的平壤城內日軍,儼然不再用軍隊這個詞來表示,簡直就是不折不扣的恐怖分子。”

不知道為何,張宇現在突然有點惆悵了,他仿佛想到了另一個時空裏,侵華戰爭中的南京事件,三十餘萬冤魂在日軍的屠刀之下哭泣,逝去的生命化為了中華民族身上永遠的悲痛和無法抹滅掉的慘痛回憶。而如今,這一個夢魘似乎被轉移了,卻又被強加到了朝鮮人民的頭上,這到底是穿越者帶來的蝴蝶效應,還是窮凶極惡的日本人秉性使然?望著崔大忠很是絕望的眼神,張宇陷入了深思。

何以成為一個真正的大國,什麽樣的國家才能稱之為大國?何以成為一個真正強大的民族,什麽樣的民族才能真正受人敬仰?何以成為一次真正的民族複興,什麽樣的複興才叫做真正的中華民族偉大複興……張宇的腦海裏,迅速閃過無數的念頭和想法,這一係列的問題都無聲的叩問著心間,也帶該他更多的思考。

良久之後,張宇首先開口說話了。“我們雖然不能阻止戰爭的腳步,但應該給予戰爭更多的思考”

“張主席的意思是……”

張宇淡笑著衝崔大忠揮了揮手,撫摸著自己的鋼筆,說道:“作為最堅定的朋友,麵對巨大的挑戰和困難,我們理應團結的、誠摯的站在一起,不是嗎?”

這話贏得了崔大忠的首肯,看著他點了點頭,張宇這才說道:“這場符合朝鮮人民利益的正義之戰,無論何時何地發生都是必將勝利的戰爭,而當前戰爭並未進入到攸關境地,我們可以發揮更多的主動性,去解決問題而不是一味的放棄與抱怨。我的意思很明白,就算是讓戰爭超過預期時間,我們也應該為了數十萬計貴國平民生命考慮。”

崔大忠頓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腦子頓時一陣迷糊,隻能趕緊站起身來,很是誠懇的鞠了一躬。而已經有所結果的首腦緊急會談之外的戰略指揮中心會議室裏,共和國三軍總參謀部的一個緊急軍事會議也差不多到了決議的時刻了。

“現在我們形成了兩個討論結果可供元首采納,第一就是放棄直接的渡江解放平壤南城區作戰計劃,改為迂回進攻南浦進而對平壤實施包圍,這一期間完成足夠的戰役調整,並盡最大化努力保全城市平民。第二點則恰好相反,以爭取速戰速決的方式,快速解決掉日軍,以免更多的平民遭受塗炭。”

莊家明話音剛落,會議室的大門就未經允許被打開了,用不著將軍們和參謀們發出質疑聲,因為此時能夠不經允許就主動闖入會議的隻能是共和國元首。門剛一關上,張宇就表態說道:“我讚同第一個觀點,希望其他中央軍委同誌也盡快表態,前線部隊正等候著進一步的命令”

“我支持第一個觀點”

“我也支持……”

毫無疑問,其他委員紛紛舉手同意,這個臨時性會議商議出來的觀點很快成為了決議,隨後便通過戰略指揮中心的衛星數字加密通訊頻道發送給了前線第六集團軍,而這個時候第六集團軍原計劃的至少一個小時、最多兩個小時的火力準備才進行了不到二十分鍾,換句話說這個決議來得並不遲。

“正式下令吧”看到命令,侯海潮釋然的說道。

“也是時候了”

嘀咕著親自前往通訊指揮中心的韓碩,對中央高層的這個命令並不感到意外,因為他就是支持這決議的,共和國有足夠的實力贏得這場浩大的戰爭,沒必要為了追求速度而加速十餘萬人甚至是三十餘萬平民的死亡,將戰爭計劃調整的同時,也能為事件帶來新的轉機。所以,他親自來到通訊指揮中心,就是預防各部隊可能出現的疑問。

當然,這個想法很快被證明是多餘的。當命令以光速下達至各部隊,即第三十九機械化步兵師即刻猛撲南浦,第二十二、第二十三機步師原地休整待命、炮兵旅依照計劃完成火力打擊,關於何時渡江作戰,再另行通知。而就是這樣一個命令,首先是讓第三十九機步師沸騰了,然後才是讓另外兩個機步師感到稍許不滿,但想到更多更肥的肉始終在對岸,肯定是逃不了的,渡江作戰延遲還能給有些疲倦的部隊贏得休整時間,著實不錯。

呼嘯的炮彈飛翔聲依舊帶著死亡的親吻歡呼著蒞臨日軍陣地,帶來一陣陣鋼鐵熱浪和土石與彈片混合飛濺。而另一邊,第三十九機械化步兵師正以最快的速度集結,其師屬的偵察營甚至在命令正式下達後的第三分鍾就猶如脫兔一般狂野機動起來,日軍守衛南浦的隻有一個警備旅團,本來第六集團軍是打算把平壤這塊大肥肉吃掉,這才照顧照顧南浦這道飯後甜點,但沒想到第六集團軍吃掉肥肉脂肪層,卻咬到了一塊爛肉上,隻能先吃點甜點改改胃口。

一輛輛各型軍車很快在平壤至南浦的公路、田野間拉出一條條鐵龍,轟鳴行進的車輛形成的燈火火龍,甚至讓大同江南岸的日軍產生了一個錯覺,還以為共和國軍隊怎麽不按照常理出牌,怎麽能在自己的火力準備尚未結束之前,就大規模的戰術機動呢?難道是預選的登陸地點在市區邊沿,還是他們根本就沒打算先行過江,而是要拿下南浦。

不管如何,一直受到很大通訊幹擾的日軍,傳遞情報的速度的確已經降到了很為原始的人力通訊地步,但伴隨著第三十九機械化步兵師漸漸遠離平壤一路光明正大、氣勢磅礴的一路南下,還是很快將這一情報傳遞給了日軍高層。

“是我讓第三十九機步師拉開架勢、風風火火的進行戰場機動的,我倒要讓日軍看看,什麽叫做絕對製空權下的實力之舉,就是要狠狠氣憤一下日軍,有種就拉出城來和我軍野戰,而不是偷偷摸摸的藏在城裏,靠著綁架平民而苟活”

“你的這番話應該讓空軍後勤司令部知道,他們一定會印在緊急印製的宣傳單上,用來好好打擊日軍”

侯海潮頭也沒回的笑著說道,整個人的目光都緊緊注視在三維模擬戰術地圖,上麵代表著第三十九機步師的圖標正快速向著南浦移動,而代表著第四坦克師、第二十二機步師等部隊戰鬥力正漸漸恢複至綠色也就是最佳狀態,同時炮兵旅的火力準備打擊倒計時時間也不斷減少,空軍調整過的轟炸計劃所示戰機等也都已從本土開始陸續起飛。

“咱們雖然暫時不能殺過江去,但咱們的憤怒將首先宣泄過去,算是給日本人一次最大的警告——玩火者必被火焚。”

“軍長你的這句話也應該印到傳單上去,這些東西可都是能‘殺過江去’的哦”韓碩笑著說道,端著溫熱的綠茶就等候著天明的到來,等候著給予日軍嚴正警告的到來,等候著將日軍徹底碾成碎肉時刻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