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東風折盡情脈脈(7)

衍慶宮。

柳慧夫人幾乎要暈厥過去,她渾身發著抖,悲怒交加,猶是不可置信。

“夫人,請吧。”小夏子不陰不陽的嗓子響在她耳邊,雖然不落忍,卻更憎恨柳慧夫人狠毒的手段,竟然將那位推下懸崖。

柳慧夫人目光死死盯著冒著熱氣的湯藥,跌坐在地,不斷往後退,雙手緊緊捂著小腹,淚流滿麵,“不,皇上不會這麽對我的,這也是他的孩子啊。”

“夫人你誤會了,這是萬歲爺賜的安胎藥,趁熱喝了吧。”

小夏子當然知曉這碗藥的用途,反正宮裏不缺女人就是,使了個眼色,隨侍的宮人會意,架住柳慧夫人,就要給她灌下去。

“不!”

柳慧夫人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掙紮掉,一揮手將藥碗打翻,濺了一地的藥汁,發散著令人作嘔的氣息。

“再去煎一碗。”小夏子吩咐,這會子可不能亂發善心,皇上是鐵了心,沒有立即將柳慧夫人處死,也算是念著情分,對她得起。

“夏公公,我求求你,讓我再見皇上一麵,否則我寧願死也不會喝的。”柳慧夫人爬過來抱著小夏子的腿哭得妝容花亂,已然被逼入了絕境。

“夫人,你……”

“夏公公,你就發發善心,我肚子裏畢竟是皇上的孩子,或許,皇上氣消了,便不會這麽對我了,夏公公,便讓我再見皇上一麵,我給你磕頭了。”

小夏子哪裏敢讓皇上的女人給他磕頭,趕緊將柳慧夫人扶起來,也奈何不得,長歎一聲,“罷了,奴才便再去請示皇上一番,夫人你,好自為之。”

小夏子領著宮人離開,柳慧夫人才脫力的趴在了地上,咬破了唇,恨意彌漫,誰也不能動她的孩子,哪怕是皇上!

“我要見他,盡快。”

柳慧夫人沒有等來李墨,鬆了一口氣。

“娘娘,奴婢伺候你用膳。”

“本宮沒胃口,退下。”

見麵前的宮女仍然立在她麵前,是個陌生麵孔,不由惱怒,“本宮讓你退下!”

“娘娘好大架子。”嘶啞恐怖的聲音。

柳慧夫人愣了愣,明白過來,揮退一幹宮人,又親自關上殿門,保證萬無一失,才疾步邁了過去。

“我同意你的計劃。”

“哦?”宮女似乎驚訝,“怎麽突然想通了?”

轉念一想,依稀明白,道:“你推赫連真下懸崖,他便讓你償命?這又怪得了誰,我的屬下便是死也不會吐露半個字,倒是你,自個兒沉不住氣,明目張膽將致命的把柄留給別人,不怪江妃也要落井下石一番,我現在開始懷疑,你這樣莽撞,做事不經過頭腦是否值得我下大功夫扶持?”

柳慧夫人氣悶,冷聲道:“你可別忘了,如今這宮裏可就隻我懷有皇嗣,現當下,皇上必定因著太後的事無暇顧及許多,錯過了這次機會,你若再想舉事,哼,恐怕還沒行動,就已經被皇上察覺了。”

“你肚子裏是龍是鳳還未知曉呢。”

“不,一定是皇子。”語氣篤定。

半晌,宮女才讚歎的拍了拍手掌,“好,好,好,你若是早有這般決心氣魄和手腕,又何至於被赫連真牽著鼻子走到如此地步。”

宮女從袖子裏掏出一小包東西,遞給她,“未來的太後娘娘,此番成敗全在你身上,你隻需辦好這樁事兒,其餘交給我,可萬不能一時心軟,害人害己。”

柳慧夫人接過,握緊了拳頭,皇上,這都是你逼我的!

李墨是過了三日才駕臨了衍慶宮。

他穩穩的坐著,對著麵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很是反感。

“說完了麽,說完了就把藥喝了,而後搬去冷宮,這是朕最大的容忍。”

他起身欲走,卻被柳慧夫人抱住了腰身。

“放手。”

“皇上,求你放過臣妾的孩子,他還那麽小,還未睜眼看看這個世界一眼,皇上,你是他的父皇啊,皇上,你摸摸,他有心跳的,皇上。”

“朕說放手。”

李墨蹙眉,如果柳慧夫人沒有做出這等事,他是願意接受這個孩子的,畢竟在這深宮裏,孩子會是妃嬪們最好的保障,可是——

柳慧夫人被他甩開,淒慘一笑,質問:“皇上你究竟有沒有心?你就這麽愛她!你愛她,就要拿我作棋子,以此報複,現在我沒用了,你便毫不猶豫的舍棄,皇上,你究竟拿我當什麽?我今日這一切,都是你們逼的,我又何其無辜!為什麽,為什麽!”

李墨瞧著歇斯底裏的女人搖搖欲墜,心裏翻不起半點漣漪,她早已將他那點微末的憐惜揮霍殆盡。

“朕如何報複折磨她,是朕的事,其他的人,休想動她半分。”

他端過冒著熱氣的藥碗,逼近她,聲音清冷:“柳若,你最大的錯便是對她動手。”

柳慧夫人早已心涼透底,望著麵前俊如神祗的男人,眼淚滴進了藥碗,濺起圈圈漣漪。

“皇上,你當真如此絕情麽?”

男人沒做聲,隻是將藥碗又遞進了幾分。

柳慧夫人哈哈大笑,想起赫連真在宮外說的話,讓皇上親手弄掉她的孩子,可不就讓赫連真說中了,當真好本事!

她跌跌撞撞衝到桌邊,倒了兩杯酒,因為悲憤,酒撒了不少。

她將酒杯端到李墨麵前,哀哀道:“皇上,飲了此杯,咱們一刀兩斷,我自會喝掉藥汁搬入冷宮,從此再不踏出一步,就當——就當我此生的情意錯付了,下輩子,再也不要逢著你。”

李墨睨了她一眼,存著幾分謹慎疑惑,卻見著柳慧夫人一口飲盡,便停了心思作罷,仰頭喝下。

酒杯碎地,柳慧夫人突然撞進他的胸膛,大哭,“皇上,臣妾最後求你,再寬限臣妾一天可好,就一天,臣妾還有好多話沒有告訴皇兒。”

生怕李墨不信,舉起手掌作發誓狀,“臣妾發誓,就一天,一天成麽?”

李墨眯了眯眼,見她盈盈淚光,可憐無助,嗯了一聲,拂袖而去。

明天,最後的期限,最好不要耍花樣。

外麵發生了何事,躲在院子裏養傷的赫連真是半點不知曉的,傷筋動骨一百天,她得好好養著。

高尚雖然傷得重,卻是比赫連真更早痊愈,這段日子,一直當牛做馬伺候她,並且,樂意之極。

奈何昨晚接到了命令。

他站在門口立了半晌,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站那兒幹嘛呢?”赫連真啃蘋果的手一頓,問他,“外麵可有什麽消息,比如,宮裏急著尋找哀家?”

“沒有。”高尚踏進來,老老實實搖頭,不過倒是有一樁李墨將長公主昭告天下的事兒,想來沒多大價值,便沒有提起,似乎是為了證明可信度,又添了一句,“外麵正常得很,倒是皇帝又封了個貴妃。”

哢嚓一聲,赫連真狠狠的咬了一口蘋果,卻是咽不下去,果真不要她了麽?貴妃,如果是柳氏,她就——

一口吐出來,問:“是哪宮貴妃?”

“哪宮的倒不清楚,封號是元。”

“哦,她呀。”赫連真舒了一口氣,又哢嚓哢嚓咬起了蘋果。

高尚見她紅豔豔的小嘴兒咬著蘋果,咽了咽口水,頗有些難為情問道:“師父,當日我送你的玉佩……”

“恩?”赫連真看他,“想要拿回去?”

“不不不,當然不是。”高尚忙著擺手,湊過去,僵著臉笑嗬嗬,“就是能不能借我兩天,就兩天。”

赫連真狐疑的瞧了他一會兒,咬著蘋果顧自思量,早先在荊州便提了一次她沒注意,這番再提,她又不傻。

“師父?”

“啊?哦,玉佩啊,當時在荊州就掉了,一直沒告訴你,你若真喜歡,為師宮裏一大堆,你要多少有多少。”

她無辜的咬著蘋果,無視男人一張石化的臉。

“你不相信我?”赫連真瞪了他一眼,道:“為師從來不說謊。”

嘶的一聲,咬到了舌尖,果然,不能信口胡說,她偶爾是撒撒小謊,活躍氛圍,但蒼天可鑒,這樁事兒上她決計清白,那玉佩當真掉了,至於是在荊州還是宮裏,她自個兒沒多注意。

兩人正沉默不語,院子裏又多了來客。

男人負手一步一步走近,臉上揚著一貫的溫潤笑容,白色的錦衣襯得他俊如謫仙。

“娘娘躲在這裏,讓我同小六好找。”

高尚見著李湛,臉色一暗,便朝著赫連真道:“師父,我要走了,今日本是來告辭。”

“走?”

赫連真坐直了身子,也不再咬蘋果了,手上沾了果汁,正準備往衣袖上抹,卻見高尚熟練的掏出白色絹帕,替她一根根擦幹淨,動作溫柔細心。

赫連真有些不舍,畢竟,她這徒兒的服侍還是很到位的。

“恩,走吧,走吧。”她揮揮手,毫不眷戀。

高尚心口微疼,終是低頭離開,背影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