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帝心沉沉費疑猜(1)
她揉揉額頭,依然很暈,不確定的問:“你方才說什麽?”
“娘娘……”青禾扶住她,細細解釋:“今日晚宴之後,皇上本來是要回乾元殿,經過棲雁閣的時候,正好遇見等丫頭的荀王妃。”
青禾斟酌了一番措辭,硬著頭皮道:“聽宮人來回,皇上同荀王妃說了幾句話,後來便……”
“是荀王妃勾引皇上的?”赫連真冷聲問,委實想不透,李墨好歹後宮這多女人,哪個不是青春貌美,犯不著染指荀王妃,更何況,委實失德,可是他嬸子。
“是……皇上強了荀王妃……”
赫連真倒抽了一口涼氣,後退幾步,剛巧踩在還未清理的碎片上,疼痛令她愈發清醒。
“娘娘!”青禾驚呼一聲,心疼不已。
“無礙”赫連真擺擺手,又問:“現在情況如何,這事兒有多少人知道?”
青禾為難,“恐是掩不下去,棲雁閣又人來人往,怕是明日,後宮上下,滿朝文武,無一不曉,更甚者,若是有心人利用,天下百姓,亦會是傳得紛紛揚揚。”
赫連真將指甲扣進肉裏,眼中閃過狠戾,“將昨日路過棲雁閣的宮女兒太監通通——杖斃,半點消息也不能傳出去,再有,將荀王妃悄悄帶到哀家麵前。”
“娘娘!”青禾並不讚同:“你何苦趟這趟渾水,皇上既然寵幸荀王妃,必然知道如何處置,您實在不必擔這罵名,皇上指不定,也不會感激您。”
“帝王失德,在朝堂必定會掀起大浪,若是傳至坊間,他這一輩子將會背這汙名。”赫連真分析,“且,他不是這般急色的人,這荀王妃必有問題,他怕是被設計了。”
說到這裏,她心口不安的跳了跳,“你且放著膽子去辦,哀家自有主張。”
父親,最好不是你……
荀王妃很快被帶到了華陽宮。
她衣衫不整,暴露在外的肌膚上歡愛後的痕跡刺眼的醒目,臉上的紅潮還未褪去,怯怯的對上赫連真的目光。
她雖然害怕卻也不懼,她是按著左相的意思行事,太後必是站在她那邊的。
隻是,不曾想——
啪的一聲,她狠狠捱了一記耳光,腦子麻木,被扇倒在地。
“太後……”她不明所以。
“荀王妃,你好大的膽子!”赫連真怒斥,拽起她的發絲,怒不可竭,“說,你受了誰的指使!”
“是相爺,相爺。”荀王妃吃痛,連連開口,委實想不透太後為何會拿她撒氣。
赫連真聞言,麵色又冷了幾分,“你是王妃,他是相爺,若不是你有這齷齪的心思,他難道還能強迫了你不成!”
“左相權傾朝野,我不過是個掛名王妃,若不按相爺的吩咐,我們孤兒寡母如何活得下去。”
荀王妃哭出了聲,“太後,同樣是女人,不是萬不得已,我能賣了自己,我隻有知語這麽個孩子,可憐天下父母心,若她有個什麽好歹我活著又有什麽意義!”
赫連真不知想到什麽,麵上竟然有幾分難過之色,僵著身子回到座位,方才還不覺得,這會子,腳底鑽心的疼,幾乎喘不過氣來,可憐天下父母心,她終是有愧的……
“他竟用這個威脅你。”她話語喃喃,實在覺得渾身難受得緊。
休息片刻,已然斂下了心思,隻是有些疲倦,仰倒在梨椅上,用手捂住雙眼,“為今之計,為了知語郡主,你隻有一條路可走。”
她眼裏閃過的精光以及死寂荀王妃沒有錯過,她渾身癱軟,無力承擔,似乎連哭也哭不出聲。
赫連真瞥了她一眼,聲音冷清,又似乎帶著安慰,“你放心,哀家會待知語郡主如同己出,尋到合適機會便會封她做公主,日後定讓她風光大嫁,而這些,都是你不能給她的,王妃,你該明白。”
荀王妃嗚咽出聲,臉色白的幾乎透明,可憐兮兮抬頭,“太後,為什麽,為什麽……”
赫連真自是知曉荀王妃質問的緣由,冷冷的瞧了荀王妃一眼,不願多言,隻揮揮手,“你先下去靜一靜,哀家已經派人去接知語郡主,明日,你該上金鑾殿好好澄清才是。”
說罷,已然起身,進了內殿。
關上殿門,脫力的倚靠在殿門上,為什麽,她倒也想曉得為什麽……
李墨回到乾元殿,愣了許久,扶額,寒氣一點一點的往外逸了出來。
小夏子肅著臉走進來,頭上亦是冷汗涔涔,方才皇上從棲雁閣醒來,知道始末,便一腳踹在了他的心窩上,護住不力,他也認了。
“處理得如何?”
冰冷得幾乎可以掉渣的聲音傳來,小夏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戰戰兢兢的上前,“皇上,青姑娘早已帶人將一眾宮人杖斃。”
“她?太後也曉得了麽?”他的聲音有些沉悶。
“是,皇上還在沉睡的時候,青姑娘便帶了人過來,荀王妃——也被帶到了華陽宮。”
嘩啦幾聲,桌上的茶盞全被掀翻在地,小夏子嚇得趕緊跪地。
“她、想、如、何!”明日早朝帶著荀王妃當堂對峙,讓他顏麵掃地麽!這一計委實厲害,帝王失德,染指叔嫂,便是他日後有所作為,名留青史,也定會被這汙跡沾染一生。好個厲害的女人,這是變相替赫連錦報仇麽!
原本修長的手指握成拳頭,骨節咯咯作響,這麽多次,他承認,這回他確實嘔著了。
他揮退小夏子,跌回椅子,靜靜的坐了半晌,等著早朝。
今日早朝,格外熱鬧,禦史大夫上奏彈劾荀王妃不守婦道雲雲,眾臣嘩然。
早有流言傳出皇上昨夜寵幸了荀王妃,這一番彈奏,不是明明白白打皇上的顏麵,道帝王失德麽。
李墨搭在扶手上的手緊了緊,冷著臉,聽朝堂上的議論紛紛,自登基以來,沒有哪一日如此刻般難堪過。
他的目光淩厲的掃在禦史大夫的身上,這老匹夫乃是左相一手提攜,他還坐在這龍椅上呢,竟然敢如此目中無人。
左相冷冷的旁觀,並不做聲,雖然一幹證人被他那無知的女兒給杖斃了,這罪名落不到實處,但就算是流言,也要給皇帝小兒一個難堪,算是警告,竟敢動小錦,也該承擔後果。
殿裏正鬧得厲害,便聽守門的小太監來回,說是荀王妃求見。
眾大臣詫異,小小一介王妃,如何得以讓太監稟告打斷早朝。
李墨微微一哂,卻是明白,怕是太後出了不少力。
“宣。”他冷冷吐出一個字。
荀王妃一步一步從殿外踏進來,她穿著王妃特製的衣袍,高高挽著發髻,襯著朝陽,有一種不可侵犯的威勢。
“皇上,臣婦有罪。”
至殿中央,她規規矩矩的行了一個大禮,以頭搶地,跪地請罪。
麵對荀王妃,李墨不自覺的閃現昨晚的場景,嫌惡的皺了皺眉,冷笑:“不知王妃何罪之有。”
“臣婦昨夜貪杯,□□宮闈,隻求速死。”
此言一出,眾臣倒抽了一口涼氣。
“奸夫是誰?”
李墨還未發話,左相便開了口,麵上得意之色閃過。
李墨抿緊唇,目光如刀刃般落在荀王妃身上。
荀王妃恨恨的瞪了左相一眼,直起了腰,一字一句:“乃是戶部尚書尉遲術!”
聞言,朝臣一片嘩然,紛紛將目光投向臉色乍紅乍白的尉遲術,心口卻是落到實處,流言果然不可輕信。
“皇上,臣冤枉。”尉遲術忙跪地以證清白。
李墨嘴角終於掛起一抹微笑,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驚訝。
“王妃!休得胡言,蒙蔽大家!”左相怒斥。
“哦?”荀王妃涼涼的笑,“難不成相爺比本王妃更清楚不成。”
“你……”
左相麵色窘迫,已然大怒,眸中寒意閃過,尉遲術乃是他的左膀右臂,又掌管戶部,大黎大半財政便囤於戶部,如今……他一口氣有些不上不下,穢亂後宮,死罪難逃。
他狠戾的目光掃過氣定神閑的李墨,不由想起昨夜探子來回皇帝大發脾氣雲雲,竟是做戲給他瞧!
本想給李墨小兒一個教訓,倒叫他倒打了一耙!才得了兵權,便又想將手伸到戶部,胃口不小!
又暗忖,這樁事兒全叫太後給攪了,若人證俱在,這荀王妃還能亂咬人不成!
他眯了眯眼,莫非太後是在維護這小皇帝……
荀王妃重重的又朝李墨磕了幾個頭,而後站起身來,“本王妃來到這金鑾殿便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本王妃知道流言傳些什麽,皇上潔身自好,禮數上說來,更是本王妃的小輩,豈會做這等失德之事,隻怕是被有心人利用,其心可誅。”
字句清晰,目光卻緊緊絞在左相身上,便是再不通達的人也曉得緣由。
“本王妃自知罪責難逃,甘願一死。”
話落,竟然跑過去撞向殿中那九龍纏繞的白玉柱,砰地一聲響,血濺當場,眾大臣紛紛後退幾步,唏噓不已。
李墨伸出手的動作還未收回,目光凝在那玉柱上,白的玉,紅的血,那般鮮明,倒在地上的女人早已氣絕而亡。
他跌回龍椅,手死命的按著腦袋,疼得幾乎要裂開,腦袋再疼,卻也抵不過心口的疼痛,他緊緊揪住心口,汗水布滿額頭,為何會這般疼……
小夏子最先發現他的異常,嚇得驚了魂,“皇上,皇上,傳禦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