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人生自古有情癡3

“赫連,”李墨抓過她的手腕,哽咽道:“告訴我,你在騙我,你是赫連真,是大黎的宏德聖母皇太後,是我最愛的女人,怎麽會是鄴齊的王室呢。”鄴齊王室的赫連真,同他有國破家亡之仇,同他有喪子悲痛之恨,同他不可能再相守。

“赫連,你恨我,你在報複我。”他很是確定,理智的李墨,縱然被突如其來的真相撞/擊得頭暈眼花,仍是清理出了脈絡來。

他搖著她,咬牙切齒道:“赫連錦一死,你就想著如何報複我,明明腹中是我的骨肉,你卻狠心瞞著,你眼睜睜看著我殺了自己的孩子,你做到了,”他頓了頓,“我這輩子將會活在對你,對孩子的愧疚自責中,直到死。”

他悔恨交加,卻堅定道:“可是赫連,就算重頭再來,縱算我知道你腹中是我的骨肉,我的決定仍是今日這般,無論是誰,倘若危及到你的性命,必死無疑,再沒有誰,比你更重要的了。”

赫連真小腹已經開始絞痛,她冷汗淋漓,有濕熱的**在身下蔓延開來,她仍在笑,笑得比這雪後初霽的天日更動人。

“原來,我竟是最重要的那個。”不知該是可笑還是可悲,重要到,兩人已經走投無路。

她再也支撐不住,從石凳上軟倒下來,李墨眼疾手快的將她抱住,隻一眼,便不敢再看,那月牙白夾金線繡百子榴花宮裙上,染上了刺目的血色,白的裙,紅的血,竟叫他手足無措。

“赫連,忍一忍,一會兒就過去了。”他坐在地上,將她的腦袋擱在自己的肩頭上,有滾燙的熱淚落在她的脖頸裏,灼熱逼人。

他打橫抱起她,往內殿去,小產對女子傷害極大,她的身子骨已經這般弱了,不能再叫她吃苦,此刻,他竟覺得痛苦異常,明明她的身子以往一直很好,可他卻忽視了,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她都遭遇過了些什麽?

他強迫她和他在一起,卻,負了她……

她若是恨他,就盡管恨吧,冰凍的心,就讓他慢慢的捂熱。

赫連真咬著牙,渾身發抖,李墨,既然如此在乎她,她便要讓他嚐嚐求不得,放不下,愛別離的滋味……

宮人進進出出,端著一盆盆血水出去,沈太醫神色肅穆,正在替昏迷已久卻血流不止的赫連真施針。

李墨無力的癱坐在床沿,伸出沾了滿手血跡的雙手,滾熱的鮮血,是她的,是孩子的,他看著生命垂危沒有半分氣息的女人,無盡的恐慌開始蔓延,隻是一副小產的藥,他不知道會害得她如此。

他不敢碰她,此時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頹廢不堪,滿臉哀求,“沈老,你一定要救活她,她不能有事。”她若有個什麽萬一,他可要怎麽辦?

沈太醫氣哼哼了一陣,若非麵前的青年不是帝王,他非得抽他兩個大耳刮子才解氣,這位什麽身子,也敢如此胡鬧!再慢一點抬回來,隻怕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了。

早前他就發覺這小太後身子不對勁,卻查不出蛛絲馬跡,經過這許久的鑽研,他終於敢確定她是中了蠱,且沒有多少時日可活。

上回禦醫會診,那群酒囊飯袋竟是什麽也沒有瞧出,小太後苦苦瞞著,自有她的道理,他老頭子也不是多嘴多舌之人,因此遮遮掩掩也就過去了,沒想到,一碗紅花,差點要了她的命,他微微有些自責,當日說清楚狀況,也許就不會有今日這場無妄之災了。

將手裏最後一根銀針紮下去,總算止了血,他牽起袖子擦了擦滿臉的汗,猶豫著要不要將真實的情況告知皇帝。

他將將醞釀好了說辭,準備開口,李墨已經撲到赫連真身邊,埋頭哭了起來,一聲聲喚著小太後的名。

沈太醫氣得胡子一翹一翹的,雖聽聞太後皇帝有染,可沒想到如此光明正大,不避眾人,當真是敗壞綱常!氣咻咻的顧自收拾東西離了鳳章宮,省省眼淚吧,過幾日,有得你哭的!

赫連真昏睡三日,李墨便罷朝三日,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對外界的一切不聞不問,不理不睬。

這三日平靜異常,前朝大臣得知赫連真昏迷不醒,不敢鬧騰,隻好各自回家拜佛詛咒,希望她一睡不起才好,更何況,帝王一遇上太後的事便脾氣暴躁,誰的麵子都不給。

三日前,便是宮裏的江貴妃給妖後送了一碗燕窩,一家老小便背上了毒害太後之名,江大人立下的功勞再大,也抵不過貴妃的牽累,堂堂的貴妃直接賜了三尺白綾,江氏一門斬首示眾,那街口的菜場,當日人頭滾落紛紛,唬得眾人各自閉緊嘴巴,不敢妄言帝王同太後一句,殘暴的帝王,誰人敢惹。

可憐江貴妃,隻怕下到黃泉也不明白帝王緣何要如此陷害自己,明明是皇上的口諭讓她給太後獻燕窩,她斷斷沒有如此明目張膽毒害太後的膽量,怪隻怪她自個兒養了一條毒蛇在身邊,從流華宮傳出太後有孕的言論開始,這裏頭的主子便注定承受帝王所有的憤怒。

然而,在眾人沉浸在帝王的殘暴下戰戰兢兢時,兩支精銳的軍隊已經暗自潛進帝京,兵臨城下。

赫連真雖然醒了,可身子虛弱,這次虧損極大,隻怕以後都隻能躺著度日了,胡渣滿臉的帝王小心翼翼的服侍她,替她擦了身子,又喂了她小半碗米粥,麵對赫連真死寂無光的眼神,李墨心如刀絞。

正難過,殿外卻吵鬧起來,他偏頭看去,卻是連池推開小夏子等宮人硬闖入了鳳章宮來。

“連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鳳章宮。”他不想見到這些個朝臣,沒有赫連真,他竟覺得坐在那高高的位置俯視下頭的群臣竟變得沒有意思,更何況,他早已下了命令,不許任何人來鳳章宮擾了赫連真。

連池跪地請罪,硬著頭皮回道:“皇上,帝京危矣!湛王同瓦剌大汗各率十萬大軍圍困京師,揚言……一日後若不把太後交出去,便要攻城,請皇上定奪。”

李墨捏著勺子的手一緊,沉下臉,平靜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皇上!”連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二十萬大軍圍困帝京,大黎才將將經過同鄴齊的戰爭,軍隊正休養生息沒有緩過勁兒,卻要麵臨二十萬如狼似虎的軍隊,此番,隻怕帝京難保。

他忠心的勸諫,“臣請皇上立刻上朝,眾位將軍……”

哐當一聲,連池已經被掌風甩出去,摔倒在殿門上,這位新任的連相,文雅書生一枚,哪裏禁得住,當場便吐了血,爬不起來。

“給朕滾出去,朕的江山還輪不到你做主!”

小夏子頂著滔天怒火,將這位沒有眼力見的相爺給扶了出去,這當口,太後主子比江山社稷重要多了。

收拾了連池,李墨已經斂下了方才的怒火,繼續將手裏的米粥喂與赫連真。

赫連真偏頭,幾日未開口說話,聲音啞得厲害,“已經兵臨城下,趕緊做決定吧。”

李墨額角上的青筋突突直跳,道:“我竟不知道你在昏迷中還有此本事,讓湛王同瓦剌大汗不遠千裏揮師帝京。”

“若沒有這本事,怎會替你輕而易舉拿下鄴齊天下?”赫連真轉過頭,直直的對上他憤怒的眸,“李墨,咱們走到今日這個地步,卻是不知道該怪罪天意弄人,還是自作孽不可活,總歸,咱們的緣分,到頭了,放我走,亦或是做千古罪人,我給你一日時間,好好考慮。”

這淡漠無波的語氣讓男人氣得砸了手裏的碗,米粥四濺卻也不顧,他逼近女人,狠狠開口道:“赫連真,你早就在預謀離開我是不是!我告訴你,不用考慮,就算死,我也不會放你走!你死了這條心吧!你以為單憑二十萬大軍便能要挾我了?圍困帝京又如何?大不了舍了帝京便是,我的萬裏江山,豈會如此不堪一擊!”

若不是知道此刻眼前的女人脆弱異常,他的手早就掐上了她的脖子,他倒要好好問問她,為何要離開!難道沒了孩子,他的痛苦會比她少?隻怕比起她來十倍百倍不止!她卻要狠心的離開他,苦心籌謀著就是為了離開他!他早就說過,她是他的命!一個人怎會舍得自己的命呢不要逼他……

赫連真歎息一聲,“李墨,你從來都是這般自私,不管是八年前,亦或是現在,當初你強了我在你身邊,容不得我反抗,你雖疼我縱我寵我,以為這些就已足夠,卻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後來登基為帝,為了你的江山社稷,將美人兒妃子一個個的往宮裏擺,你從來不知道我看著有多惡心,卻偏偏還要看你裝出一副潔身自好為我守身如玉的模樣。”

她淒涼一笑,“你從來都隻顧自個兒的心意,可有想過我?我身陷鄴齊,為你傳遞消息,出謀劃策,雖是我自己願意,可卻也私下裏希望我的男人將我帶走,告訴我,這樣危險的事情不需要我做,我隻要站在他的身後便好,我在安城當著千軍萬馬被司馬徽侮辱,你卻在拿下鄴齊之後趕回大黎,將我扔給李湛,”她閉上眼,自嘲道:“我雖然要強,卻也是個女人,李墨,你太高看我了,我並不是無堅不摧。”

終於有機會一吐為快,她便狠下心,繼續道:“作為我的男人,你口口聲聲愛我如命,卻無法讓我信任,讓我依賴,讓我有安全感,小錦,你沒有救下他,孩子,你沒有留住他,李墨,你或許是一個合格的帝王,卻是一個失敗的男人,我赫連真從來驕傲自負,卻沒名沒分,以這樣肮髒,被千夫所指的方式同你在一起,為你做盡一切,也……受盡苦難,現在我不過是想好好的重頭活一次,離開這令人深惡痛絕的宮闕,你卻再次自私的想要扣下我。”

她蒼白著一張絕望的臉,含淚逼問:“李墨,我已經承受不住所有的一切,難道,你非要逼死我才甘心麽?你覺得憑我現在的身子骨,還能禁得起幾次折騰?”

生平第一次,李墨被人逼到無力反駁的境地,麵前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女人,還是以前那個囂張跋扈張揚無忌的赫連真嗎?真的……真的是這萬千宮闕,真的是他,將她傷害到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地步麽……

他不過是愛她,但是用錯了方式而已……她便再也不給他悔過的機會麽?心頭如重錘在敲,一下一下,疼痛萬分不得解脫,他恍然憶起,曾經的赫連真,原諒了他許多回,便不能多奢求這一回麽……

“赫連,”他抱緊她,第一次痛哭出聲,“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些,從來沒有……,我求你,不要離開我,再原諒我這一次,赫連,我們八年情分你如何舍得?傾城在這裏,你怎能離去?不要對我這麽狠心,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