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問,每個字,都被這個女孩以重聲的形式咬了出來,淡淡的月光鋪在陌瀾的臉孔上,那一副不弄個究竟誓不罷休的模樣,有點駭人,又讓人無法忽視襤。
“我愛的是誰,關你什麽事?”
時檀拒絕回答,她不願意理會這種無聊透頂的問題……
“你在逃避!”
陌瀾看出來了。
時檀因為“逃避”兩字,心顫了顫,脫口就道了一句鱟:
“是你管的太寬。”
“我隻知道一件事:你要是不愛祁繼哥,就別跟他糾纏不清,別去糟踏他的感情。像你這種女人,根本就配不上他!趁早滾蛋才是明智的……”
陌瀾跺著腳暴了粗口,似乎認為她的不回答,是對祁繼的一種絕對的汙辱。而她作為祁繼的祟拜者,比他本人還要覺得憤怒。
她的這種維護,實在讓人覺得惱火。
時檀生氣了,沉聲叫了一句:
“你有什麽資格來管我和他之間的事,讓開!”
這話一出口,她就在心裏沉沉歎息起來。
她意識到了這樣一個事實:
她完全沒有處理感情矛盾的經驗,不管是八年前,還是八年後,一碰到這種事,她就會失去冷靜的自控能力,以及分析能力。
她討厭麵對失控的場麵,眉心跟著皺起。
下一刻,陌瀾被祁瑛拉開,換她抓住了她的車扶手,居高臨下的逼壓下來,表情同樣很危險:
“駱時檀,回答我一個問題:如果有一天,祁繼和以淳同時陷入危險,你第一個反應,想到要救的會是誰?”
這一問,真是刻薄啊!
月色下,她的臉色發白起來。
“為什麽不說話?回答不了嗎?”
對,時檀現在的確回答不了。
因為還沒有碰上那樣一種情況。
她不願,也敢想象有那樣一個時刻。
準確來說,她討厭那樣一個假設。
非常非常的討厭。
“你怎麽可以這麽猶豫不絕。你怎麽可以兩個都愛……”
漸濃的夜色裏,祁瑛也跟著吼了起來,一副非常受不了的熊樣。
時檀覺得好笑,細細一想,又覺得沒什麽可笑的。
她咬了咬唇了,遲疑了一下,別扭的反問了一句:
“要是你呢,你會的選擇誰?”
問完之後她就後悔了。
“我會選擇以淳……”
她就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可這不能代表什麽:這個人愛以淳著了魔,而她呢,則是介乎在以淳和祁繼中間的那個。
不在同一個起跑線上的比較,怎麽能比得出來。
時檀捏了捏眉心:“那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
祁瑛譏諷的反問:“愛一人就該一心一意,像你這樣腳踏兩隻船算什麽……”
她一步一步逼近,那麽的凶悍。
這句話激得她渾身莫名的發抖,立刻否認的叫了起來:
“我沒有腳踏兩隻船!”
“你有!”
“我沒有……讓開!”
聲音一下變得無比淩厲。
她真的太討厭和她們待一處了。
祁繼阻止的很對,她根本就不應該出來的。
這兩個人,這是故意來找她麻煩,故意讓她沒太平日子過。和她們說話,簡直就像在自找罪受。
“你在心虛!”
陌瀾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聲音是那麽的篤定。
這種篤定,讓她煩躁,挑戰著她的忍耐底線。
“我沒有!”
她叫了一聲,覺得自己會被她們逼瘋。
“你有!”
“我沒有!”
“你就是有!
“我隻是不想和你討論這個問題……”
“為什麽不能討論?因為你在逃避!”
陌瀾殘忍的揭露著這樣一個事實。
時檀覺得自己的臉孔一下燒了起來:
“我沒在逃避!”
“那為什麽不肯正麵作答?”
“無聊透頂!”
時檀不想再和她繼續糾纏下去,想繞開她們的阻攔,也想繞開這個話題。
好吧,她承認,潛意識裏,她是在拒絕深入的考慮這件事:祁繼和以淳,她到底愛誰更多一點。
對於她來說,這兩個人,都是她生命的重要組成部分,誰都不可或缺,她的人生,除卻最初的那幾年,後來的歲月,是他們填滿了她的記憶。
九歲到十一歲,以淳陪她走過了生命中最最困難的低穀時期,十一歲到十八歲,他們互相取暖,互相勉力,互相陪伴,不經意的成長過程,讓他們成為了對方世界裏最重要的一個人。
他們就像一個最完整的圓,彼此用全部的感情撐著半個圓,誰也沒辦法介入。
他們擁有最好的默契,他們是最纏綿的情侶,他們用青春最熱情的愛情,深愛著對方,並把對方當作此生唯一的依靠。
隻是這種聯係,最終被殘忍的現實給割斷了。
祁繼呢,是她生命裏另外一個重要的存在,隻是他們重逢在最糟糕的歲月裏,隻是他表達愛意的方式讓人喜歡不上來……
也許以前是排斥的,可現呢,她已為他著迷……並已經深深沉淪在由他和她一起創造的家的氛圍裏。
若非要逼問她更愛誰一些,抱歉,暫時,她真還沒辦法精準的吐出一個答案。
這個問題,暫時是無解的。
她不願多想。想得多了,就會把自己的好心情都敗壞光。
至少今天,她不願多考慮。
今天與她而言是具有特別意義的,她才認回三哥啊……她不想多研究那些複雜難解的問題……這會讓她糾結。
轉了一個方向往主屋而去,一道人影在這個時候攔住了去路,是米芳菲。
臉孔極度消瘦的米芳菲,她的下巴好尖,她的臉色好蒼白,她的眼神充滿仇恨之色……
“駱時檀,我們終於見麵了!”
那冰冷的聲音沒半點溫柔,和八年前的她判若兩人。不過那神情還是趾高氣昂的。這個女人一直以來瞧不起她——沒辦法,人家出身名門大族,而她隻是一個被駱家收養的來曆不明的女孩而矣。
時檀牢牢抓著蓋著膝蓋的毯子,淡淡的看著麵前這三個女人,一個個仇深似海的模樣,她怎麽就得罪她們了。
“瑛子,謝謝你把人帶出來。”
米芳菲來到了她身後,推著她就走。
時檀皺了一下眉,突然覺得祁繼真的挺有先見之名的:祁瑛把她帶出來果然沒按好心。
“我需要和你談談!”
米芳菲湊到她眼前說了一句,語氣堅定。
“我和你沒什麽好談的!”
時檀討厭這個女人,多年之前,此人曾在她和祁繼中間挑剝離間過。
“有,我相信你會感興趣的……今天你們聚集在這裏,不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米芳菲加快了步子。車輪在飛快的往前滾。
時檀呆了一下,轉頭看,這個女人的臉孔呈現出一種陰冷的寒光,這人竟然知道祁繼和她回祁園是為了什麽?
身後有人在跟過來,是祁瑛和陌瀾。
“stop!”
米芳菲突然轉身對她們大叫了一句,聲音無比響亮,且冰冷:
“我有事要和駱時檀談,你們別跟著……”
“芳菲!”
祁瑛停在原地:
“有什麽我不能聽的嗎?”
“對,你不能聽!我和駱時檀之間的問題,我們自己解決。你們別插手……回去主屋,幫我拖住祁繼,如果你還把我當作好姐妹的話!”
風似乎大了起來,吹得米芳菲發絲亂舞,也吹得時檀一陣陣身上發冷,汗毛一根根都豎了起來。
“你進祁園,不是為了找個地方落腳,而是為了見到駱時檀……”
祁瑛頓悟了。
“是,也不是!”
米芳菲轉身,推著輪椅要走。
不遠處,瑪麗看到了這一場爭執,她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了進來,攔住了她們,手上呢,執著一把槍,聲音淡淡的問道起來:
“米小姐,你這是打算把祁太帶到哪裏去?”
“隨處走走!”
米芳菲很沉得住氣。
“不好意思,恐怕不行。在我動手之前請把人交還給我。”
“要是我不呢!”
“我會在你身上打一個洞來玩玩!”
米芳菲神情緊了一下。
瑪麗淡淡一笑:
“你應該很清楚,我們家boss大人不太喜歡你和他的太太有過份親密的行為發生。他會很生氣,後果會很嚴重。你明白嗎?”
眯起眼來的瑪麗,有一股子殺氣。這大約是所有雇傭兵的通有的氣質,平常時候顯得無害,緊要關頭,能讓人心驚膽顫。
米芳菲看得心肝顫了一下,終於鬆了手,不看瑪麗,而是看時檀,眼神是無比肯定的:
“駱時檀,今天你要是不好好和我談談,你會後悔一輩子。過了十二點,你就會後悔。你最最在乎的一個人,會因為你膽小如鼠的不願意和我對話而死於非命。我保證,你肯定會後悔!”
陰嗖嗖的話,讓時檀皺起來眉來——她話裏帶話,而她未解其深意。
“你什麽意思?”
“你想知道什麽意思,就把這條瘋狗喝退,我們單獨好好談談……我吃不了你!我隻是想和你聊聊,就那麽簡單……”
時檀不得不承認,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靜默了一下,她轉頭看瑪麗:
“把槍收起來,別那麽誇張。我就和她在附近走走,不會有事的。要是你不放心,可以在附近跟著。雖然我行動不便,但這不代表我就整個人都廢了……”
何況麵對的還是一個沒練過的嬌小姐。
瑪麗考慮了一下,這才讓到了邊上。
米芳菲勾了勾唇線,重新推著她走了起來。
月光下,兩個女子的剪影被倒映在地上,顯得無比美好,就像一雙親姐妹,晚餐後,隨意走走,無比愜意。可她們不是。
不知走了有多遠,四周隻有樹蔭,月光,以及遠處沉浸在夜色裏的一幢幢別墅,那是祁家每個家族成員的居所。
祁繼也有一幢,她們站的那個地方,正好麵對那幢別墅,很漂亮的私人領地。
此刻,別墅內正亮著燈,燈光將它點綴的格外的好看,如夢如幻……顯得不真實……
米芳菲久久站著,著迷的看著那幢別墅,眼光流露的那種渴求,被庭燈照得清清楚楚。
“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麽?”
時檀開門見山的問。
米芳菲置若未聞,靠在一棵粗壯的樹樁上,臉色沉靜,望著眼前的風景,指了指主屋那邊,自顧自說起來:
“小的時候,祁繼和他爺爺奶奶住,睡在主屋那邊。後來,祁爺爺在園子裏另外造了幾幢小別墅。
“十四歲的時候,他重新回到祁家,祁爺爺讓他挑一幢,說,以後那就是他的小家。將來,他可以把妻子娶進這幢小別墅。他們的新房會安置在此……
“從十四歲開始,他就住在這裏。
“他喜歡每天忙到半夜,書房的燈不到十二點就不會熄掉。我從來沒見過比他更喜歡讀書的人了。
“他喜歡每天清晨起來跑步,做各種健身運動。
“空的時候,他愛獨自留在影音室聽各種搖滾音樂,偷偷的睡個懶覺……
“他不喜歡淩亂,什麽事情都會安排的井井有條。
“他別墅裏的人,都是他自己挑的……
“駱時檀,你知道嗎,那裏一直是我夢想以女主人身份居住的地方……我愛祁繼,比你們任何人都愛他。”
她歎息著,盤坐到了地上:
“比起十四歲之後,我更喜歡十四歲之前的他。
“那個時候,我不懂愛,隻知道我喜歡和他一起,我愛追逐他。跟隨他。
“他呢,也特別喜歡保護我。
“如果我走路累了,他會背著我。如果我看書乏了,他會陪我睡覺。如果我被欺負了,他會替我出頭。遇上我不喜歡的食物,他會幫我吃掉;看到我喜歡的花花草草,他會編成花環給我戴上;聽到我哭,他會逗我笑;看到我笑,他也會笑……
“小時候,我們形影不離……隻要有時間,我們就會玩在一起,就我們倆人,再別有其他人……他不愛和別人親近。
“那時,我們會同睡一張床……同喝一瓶牛奶……”
她娓娓訴說起她和祁繼的曾經。
聽著,很美好。
那些歲月,是時檀無法介入的過去。
從兩小無猜的兒時,講到朦朦朧朧的相戀,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夢幻色彩,輕易能讓人感受到她對祁繼的強烈感情。
時檀覺得自己應該製止,但她沒有,忍耐著聽她炫耀著。
那不是一個讓人愉快的經驗,聽自己的丈夫和別人如何如何親密無間,她覺得不舒服。可她沒有製止。
這個女人對祁繼懷著一種病態的依戀。
那種依戀不是時檀想製止,她就願意停下來的。
好吧,那就聽一聽,多了解幾分,對自己沒有壞處,就當是在聽故事,可到底她的心還是被這些經曆給刺痛了。
“駱時檀,我和你,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祁繼是我的青梅竹馬,慕以淳才是你的心頭摯愛。我們本來就該成為敵人的。你過你的生活,我過我的日子,可為什麽你要橫插進來,搶了我的男人。”
突然,她語鋒一變,開始指控她。
麵對這種指控,時檀有點無言以對。
是的,本來,他們的確應該各有各的生活,在兩個平行的世界裏過各自的生活。
結果呢,現實一步一步演變的過程,將局麵發展成了現在這樣一種狀態。
那是誰也沒辦法控製的。
生活就是這樣的,它沒辦法讓你左右了它運行的軌跡。
“米芳菲,祁繼不是我想搶就能搶得來的……”
這個愚蠢的女人怎麽到現在還是沒弄明白這件事呢,祁繼是那種自控能力那麽強悍的男人,如果他真是認定一個女人,另一個女人想來得到他,那幾乎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
“我知道,他隻是在生我的氣。而你正好趁虛而入……”
時檀差點白眼:她把祁繼想得真是太簡單了,說什麽從小一起長大,看樣子,她根本就不了解他。
好吧,她承認,如果他不願意放開自己讓別人來了解,別人是很難讀懂他的。
就好像這八年,她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一樣。
“直接說明你到底想幹什麽吧!”
她真的不太想和她廢話。
“把祁繼還給我。我把慕以淳還給你。”
前半句讓時檀無奈想歎,後半句卻差點令她驚跳起來。
“你……你說什麽?”
她驚怪的直叫,整個人一下成了一座雕像,一動不動的。
這和她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她本以為她會提到今天爺爺威脅祁繼離婚的事,結果,她居然說了這麽一回事。
“我知道慕以淳現在在哪,如果你
肯離開祁繼,我就給你一個他的地址,讓你去找他。如果你不同意,行,那你就等著他的死訊吧……”
時檀驚悚了,滾著輪子逼過去,一雙手牢牢的抓著那扶手叫起來:
“他在哪?你把他怎麽了?不對,你怎麽會有他的消息?你在蒙我……”
米芳菲低低一笑:“看來你還是很關心他的嘛……其實,你愛的還是他對嗎?”
她當然會緊張以淳,要不是他,她和祁繼早死在研究基地了。
時檀不理會她話裏的諷嘲,反問過去:“你要怎麽證明他在你手上……”
“給你看段視頻!”
米芳菲把手機掏出來,放出了一段視頻:一張病床,一個人被鎖在上麵,雙手雙腳都動彈不得,臉上,手上,胸肌上,都是傷口,他似睡覺了,突然,一個針筒往他血管裏打進了什麽東西去,他慘叫著睜開了眼……一副疼痛交加的模樣……麵部表情絕對是猙獰可怖的。
是以淳,真的是以淳!
她瞪大了眼,思緒徹徹底底亂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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