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少爺恩,難消受

下晌挨著榮值放課歸家的時辰,甄知夏正貓著廚房牆壁後頭,埋頭洗著一盤比鴿子蛋大不了多少的小土豆,這小土豆個小口味好,圓溜溜的也可愛。

聽的木門被人推開,甄知夏也不把腦袋探出去就隔著牆招呼道:“啊值洗手,準備吃飯,買的餛飩皮子用光了,今日不賣餛飩了,咱們提早收攤,就不用你幫忙了。”

其實她們眼下便是不擺麻辣粉攤,光吃著租子和中山樓的照拂,日子已然能過的很閑適了,是以今日她們擺攤的時間漸短,連帶著做餛飩皮子這類費時費力的活計,也是直接買了現成的了事。

榮值今日卻不似以往歡脫的往屋裏或者廚房跑,而是乖順無比的說道:“姐姐,哥哥來了。”

哥哥,哪來的哥哥?甄知夏將手裏的小土豆丟在盤子了,詫異的露出半個臉朝院裏瞧。

榮值小小的身子後頭,跟著兩個少年,其中一個一身殷紅底五幅棒壽團花的玉綢袍子的少年?,一雙濃眉緊緊壓著烏圓大眼,滿臉驕橫相。

甄知夏沒好氣站起身道:“你姓榮,他姓韓,算你哪門子的哥哥?”

來人自然是韓沐生,當日她三箭逼退這心高氣傲的知縣公子,這小子那日之後足有大半年沒來攤子吃粉,就當她都快忘記這知縣公子時,某日這人卻忽然帶著一身髒兮兮的榮值回來,說是阿值在書院被人欺負了,他出手幫了一把,然後就借著這由頭,又露了一回麵。

甄知夏不客氣的看著韓沐生:“韓少爺,今兒個又得空來吃麻辣粉了?可不巧,咱們今日收攤早,你怕是吃不到了。”

韓沐生接過小莊手裏的木盒,幾步走過來提到甄知夏麵前,手膀子直直伸著教她能嗅得到裏頭的味道:“不吃麻辣粉也行,我留在你家吃晚飯,想來你家的熏香早就用光了,特意給你送來。”

甄知夏看向鼻下多出來的那截殷紅底五幅棒壽團花的玉綢,不由自主的退後了半步,這韓沐生長得雖然俊俏討喜,近年來的身形卻是發落的崢嶸有力,簡直就不像個隻十五歲的少年。那日他帶阿值回來不過是順便,實則的目的是雪恥。原來這小子“消失”的大半年內,旁的都沒幹,專請了鏢局的旗人鏢師教導其騎射,就是為了在甄知夏麵前扳回一城,嚴師高徒的最終讓他遂了意,滿意而歸。那韓公子便又開始混跡於這粗人才會吃的麻辣粉,尋著甄知夏逗趣,隻是他滿肚子的熱情得意遇到甄知夏始終不冷不熱,終有一日這嬌慣的少爺受不住了,拂袖而去,這一去就足足有近兩年。甄知夏算計著時間,這少爺的新鮮勁兒也該過了,怕是以後都不會來了,畢竟他們一個知縣府邸的小公子,一個是人微言輕的小小商戶。誰曾想,今年年後沒幾日,這小子不知怎的似是又想來有她甄知夏這麽一號人了,便在學堂裏尋了榮值,仗著曾經幫過他來了個挾恩圖報混在一起,眼下更是跟著過來蹭飯了。

甄知夏是真心不想當知縣公子解悶逗趣的玩具,也不接熏香,嘴上更是不領情:“韓少爺,以後別送這些東西來了,我娘都說過了,你吃一碗餛飩也不過才六錢,得吃多少碗才值上這麽一盒子熏香錢?”

韓沐生繃著臉將匣子往甄知夏懷裏一丟,眼珠子在她空落落的發髻上瞄幾下,才皺眉道:“我送你的東西怎麽不帶?”

不提便罷了,一說甄知夏便忍不住要翻白眼,這韓少爺還真是什麽都不避諱的主兒,上月賴在她家裏吃過一頓晚飯,然後掏出來一個紗堆的紅芍藥頭花和一方絲帕子,說是他姐姐挑剩下來的新鮮事物,屋裏的丫鬟又不能和小姐帶一樣的物什,就被他拿了過來,正巧這次抵飯錢。話說的七七八八,漏洞百出,還非逼著甄知夏收下。

李氏也覺著收這些不妥當,偏偏韓少爺一根筋,她們反倒不好意思挑明,這會子說起來甄知夏還覺得莫名呢,拿著不好賞丫鬟的東西送她,感情真把她當成他韓府的丫鬟了?!

熏香在懷,甄知夏推脫不得,隻得草草收下,又隨口寒暄道:“韓少爺,該是準備考秀才了吧,還有時辰在外頭玩呢。”

韓沐生得意的一揚腦袋:“區區一個秀才,還能難得到少爺我?”

韓沐生要考的秀才,卻不是裴東南之前考的秀才,而是武秀才,這個朝代重文不重武,武秀才哪怕是武舉人,也是不能走仕途的,不過再怎麽地,武秀才也是個功名,和著文秀才似得,可以見官不跪,還能免除些個賦稅。韓沐生能去考武秀才,除了韓老婦人和韓知縣特別疼他的緣故,也因著他上頭的哥哥都是讀書的,韓家才能由著他這般胡鬧。

李氏和甄知春才收了攤子進來,一眼就瞧見甄知夏姐弟合著韓沐生主仆四人正在院兒裏站著:“韓少爺來了?”

韓沐生立馬收起那副得瑟樣,快步走過去幫著李氏她們推粉攤車子,李氏忙擺手道:“不敢不敢,哪裏能讓少爺幹這粗活。”

榮值也過來道:“韓少爺,你放下,我來就成了。”

韓沐生笑道拍他一膀子:“讓你叫哥哥又忘記了。”朝著李氏道:“嬸嬸甭客氣,叫沐生就成,這事兒我來,我力氣大著呢。”小莊湊上去要搭把手,還被韓沐生瞪了一眼才退下。

李氏還要再推脫,韓沐生已經一使勁兒,熟門熟路的將車子抬到了院兒腳齊齊靠邊停著。

轉頭又朝著小莊道:“你先回去,和老夫人和夫人說一聲,我晚些回去。”

這個意思,是又要留下吃飯了,聽得小莊哎一聲頭也不回的就朝外走,李氏不無擔憂的瞥了小女兒一眼:原本隻是在外頭吃麻辣粉的,現而今都進屋裏來了,上月也來吃過一回晚飯,這究竟算個怎麽意思啊。

今個兒若是東哥兒或者是許小大夫,哪怕天天吃,李氏她們也是願意的,但她們母女從未想著和官家親近,若是官家稍微對她們她們偏袒些,她們自然是高興的,但要是太過了,她們隻是普通百姓,自然是惶恐多過喜悅。

當下有些的尷尬的斂了斂袖子:“那韓少爺你先歇著,我再去東市買些菜回來,家裏沒什麽好東西……”

韓沐生忙道:“嬸嬸不用客氣,吃頓家常菜就成,我不挑食。”

甄知夏無奈道:“娘,把明日打算給中山樓的鹵肉切一盤出來吧,拿來待客也不失禮。”

韓沐生點頭道:“鹵肉甚好,中山樓的招牌菜,我每回去必點的。”語氣裏竟然透出幾分討好之意,甄知夏狐疑的瞥他一眼,自去廚房做晚飯。倒真是沒瞧著韓沐生緊緊粘著她背上的灼灼目光。

且說當日他苦練射箭,終於扳回了麵子,一股子濁氣出了之後,本想著甄知夏這丫頭必然會高看自己,畢竟他自認無論是身家長相本事,都實屬難得,豈料這丫頭真真是油鹽難進的性子,他哄著她,她卻拿著和那群粗人萬般無二的態度對他,半點抬舉不識。他韓少爺雖是不喜歡人阿諛奉承,但這丫頭這麽不待見自己,也教他動了怒,那日離去,他是真不打算再來的。且他回去忙著找人學功夫,有那麽兩年,對這丫頭的興趣也是漸漸淡了的。要說眼下怎麽會涎著臉又尋了來,甚至攀進小院兒和這丫頭套近乎,說起來還得怪他幾個堂兄。

韓沐生的堂兄家裏,府第沒韓知縣家高,規矩也沒知縣家大,所以幾個公子哥兒混跡起來十足十的浪蕩,鎮上的幾家青樓楚館那可都是常客。趁著今年韓沐生滿一十五歲,已經成年,這幾個公子哥兒原本不敢講的葷話也講了,原本不敢開的玩笑也開了,隻是說了好些時候見韓沐生還是一副懵懂模樣,便笑道:“喲,感情生哥兒還是個雛兒呢。”

韓沐生臉色登時紅起來,要說他慣來不喜歡屋裏頭幾個綿軟脾氣,慣事哄著他的丫頭,那幾個丫頭也就不敢那些事情撩撥他,所以這韓沐生還是個標標準準的童子身,哪像那幾個堂兄,十三四的時候就和屋裏的丫鬟滾在一起,將能收用的丫鬟都收用了一遍。

大堂兄便笑道:“咱今兒個去花滿樓吃酒,我請客,也叫生哥兒開開葷。”

韓沐生逞強,也跟了去,好在幾個堂兄不敢真把韓老夫人的心頭肉勾壞了,隻叫了個才十二三歲的姐兒陪著他吃吃酒,自己是一人一個,抱著慣熟的婊子摟著親嘴,席間葷話不斷,生生將本就耳聰目明的韓沐生教了個通透。

他常年練武,本就血氣方剛膽子也大,瞧著身邊的姐兒羞怯怯的低著個頭,還時不時的替他布施菜品,便隨口問了句:“你多大了?”

那姐兒便嬌滴滴道:“奴家一十三了。”

韓沐生吃驚的打量她半晌,果然傅粉下的麵目還滿是稚氣。民家的女兒,十三歲也就能定個親,要婚配起碼得等一十五歲成年,怎的這妓戶女子這麽早就通人事了?

他傻傻的還問出口,那姐兒抿著嘴笑,也不回答他,隻是又乖巧的替他倒了一杯酒,遞過去。

要說妓戶女子在這事上原本就是比一般人家的閨女略早,但是一十二三歲這麽小的,也就隻有遇到個無比貪財的老鴇,全然不顧女孩兒痛苦所致。韓沐生也實在運氣好,第一次來就遇到一個十三歲便已經被人**的。

韓沐生接過酒杯卻不喝,他驚詫於這姐兒如此年幼便要做這等營生,這實在教他很是有些不舒服。

恰巧這時,他其中一個堂兄和懷裏的婊子頑開了,又探出一隻手摟過那年幼的姐兒,還在她隻微微隆起的胸口,狠狠揉搓了幾把,又探手進去作惡,韓沐生哪裏見過這個,當場目瞪口呆,又見那姐兒方才還是羞怯怯女兒樣,不幾下就被撩撥的氣喘籲籲,軟軟癱在堂兄身上。

一股莫名怒氣湧上來,連帶著那手裏的酒水似乎也臭了,於是也不理幾個還在荒唐的堂兄,韓沐生摔了杯子就往外走。一念之差,韓沐生從此覺得那些妖嬈女子雖惹人厭惡,那素來扮羞怯扮的卻更是一等一的可惡,連帶著回去之後將屋子裏幾個看似乖巧的丫鬟也一並遣散了,一時間鬧得韓府雞犬不寧。

卻說這韓沐生中邪似的發作了幾日,不知怎的想起甄知夏的好來,善箭會武,又是個幹脆性子,連帶著她待自己不冷不熱的態度也可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