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吃一碗麻辣粉
裴東南捏著甄知夏嚐過的調羹一勺勺吃著已有冷意的鹹泡飯,幸好三月陽春,江南已然不太寒冷,不怕他一番借物廝磨,怕是要換個風寒為代價。
趁著眼下客人少,李氏和甄知春洗淨手開始包餛飩,再晚會兒還有一批習慣吃白家餛飩的老顧客要來,白麵是昨晚發好的,豬肉是早上去東市肉鋪子買的,不用野豬肉倒不是不舍得錢,而是怕客人吃出來味道不同,反而壞了白家招牌。甄知夏一人占了鐵爐子,親自煮了大大一碗麻辣粉,曉得東哥兒不稀罕家養的豬肉,特意多加了三人份的兔肉丁野豬肉和小蘑菇,裴東南一見那堆得山高的瓷碗忍不住笑:“怎麽煮這麽多,誰吃得下?”
甄知夏皺了皺眉鼻子道:“你是男孩子,又長身體呢,你看你瘦的,就該多吃些。”
裴東南聞言,視線便輕輕在甄知夏絲毫看不出起伏的身形上落了一下:“你這丫頭才該再長胖些,不若陪我一道吃吧,不然該浪費了。”
方才東哥兒吃了她的飯,要說餓現在也有些,甄知夏爽爽快快答應了,剛新抽了雙竹筷子,裴東南卻已然遞過來一勺子噴香的兔肉丁:“來,張嘴。”
甄知夏默然,東哥兒含著笑意瞧著她的模樣,怎麽和自己喂貓兒和狗兒這兩個奶娃子的時候這麽像?!
甄知夏別別扭扭要去拿東哥兒手裏的調羹:“我自己來,又不是小孩子。”
裴東南躲過她的手,又堅持著朝她嘴邊送了過來:“快些,我手都酸了。”
……
裴東南看她滿臉不情願的張嘴含住勺子,嘴巴一鼓一鼓的咀嚼,臉頰的膚色瑩白中透著粉,可愛的想讓人咬上一口,到底忍住沒動作,隻是定定的看著,已然覺得心中圓滿,臉上就再也止不住的笑。
甄知夏被他熾熱的目光看的有些尷尬,隻得掩飾的抬手揉了揉臉。
裴東南卻驀然伸手,在她訝然的瞪視下,將她嘴邊的油星子擦去:“還說不是小孩子,吃的這般狼狽。”
十歲女孩子的皮膚本來就好,那粉色的唇角更是柔軟的不像話,裴東南的指尖才堪堪觸到就是一陣怔忪,心底油然升騰起一股不可自瞞的意念,那意念恣意橫行蜿蜒,促其妄動,促其心生邪念。
裴東南眼神漸漸茫然,若是這丫頭能再長大一些……
裴東南今天一十七了,前些時日意料之中的考上秀才,才歡喜了沒有兩日就被母親的一席話激的焦躁起來。母親年輕時候有個交好的表妹,甚至二人出嫁前曾戲言,若是都生下男孩或者女孩,也就罷了,左不過都是親戚,但要是生下一男一女,就定下婚約。
後來裴東南中了秀才,表姨聽聞後叫他母親去家裏小坐,閑聊之後又談及此事,裏正夫人回家就和兒子說了,卻遭到裴東南一口拒絕。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裏正夫人不悅的追問原因,裴東南避而不答,他該如何告訴自己的母親,他居然對一個剛滿十歲的幼女怦然心動。
裴東南伸長的右手還托著甄知夏的臉頰,大拇指更是在她唇角處摩挲著,讓她驚詫不定,她和東哥兒向來是親近的,但這般親昵卻不曾有過。終於還是覺得別扭,她往後合了身子繞開他的手,孩子氣的抬手,自己胡亂在嘴上擦了幾下才覺得舒服些。
裴東南隻覺自己的手裏的一空,難掩失落的沉默了半晌才道:“你五叔,這次也考中秀才了。”
甄知夏嗯了一聲:“我曉得他也考上了,二伯娘早上已經說過了。”花了家裏那麽多錢還沒考上,那就成笑話了。雖然她還挺想看看,若是此次甄老五又落榜,馬氏會是什麽表情。
裴東南疑惑的對上她道:“你似乎不太高興。”
甄知夏一噎,這事情說來可就話長了,她雖然和東哥兒親近,卻越是親近這話越說不得,隻得含糊道:“挺高興的,五叔讀書花了家裏不少錢呢,這次考中,家裏負擔以後也會輕一些。”想想還是考上的好,不然甄惜福再想弄個五六十兩銀子再去考一次,馬氏估計還得發瘋。
裴東南點頭道:“秀才功名雖說沒有多了不起,但也夠在村裏當個先生教教莊戶人家的孩子,或者閑暇時間給人寫寫家信也能賺些潤筆費貼補家用,也是好的。”
甄知夏嘴角微微一抽,甄惜福和那群紈絝學子廝混關了,那麽愛麵子的一個人,讓他在街上擺攤賣字?不可能!!
她還真不想提甄惜福,想他風光了吧,她不痛快,但甄惜福如果落魄,馬氏隻怕也不會讓其他人好過。
甄知夏低下頭,毫無形象的吃了一大口麻辣粉:“東哥兒,你往後有什麽打算?”
裴東南思慮了會兒,忽然瞧著她認真道:“繼續讀書,三年後再去考鄉試。”
他雖不能立即同母親明說,但他也有他的打算,隻要等上三年,無論能不能考的中舉人,這丫頭也到了議親的年紀,到那時他便求母親允了他,再上門來提親。
甄知夏傻乎乎道:“東哥兒你想做官?”
裴東南笑道:“不是考上舉人就有官做的,舉人想做官得等到空缺,而這一等就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了,若是想做官,還得再考恩科。”
“我覺得東哥兒還是不做官比較好,東哥兒你的性子太過溫文,官場爾虞我詐,隻怕是要吃虧的。”
裴東南啞然,這丫頭一番話倒是和他的恩師說的一模一樣。
他默然瞧了她半響,才半真半假笑道:“既然知夏都這麽說了,我聽你的便是。”
看來李氏娘仨在鎮上賣麻辣粉的消息果然傳回了梧桐村,一連幾日都有人特意來南風鎮尋她們,這一日來尋她們的卻是許久不見的大伯娘孫氏和甄綠兒。
二人身上穿的衣裳還是甄家分家前,娘倆過年或者走親訪友才舍得穿的細布棉衣,看來李氏雖然送給她們兩畝地和十兩銀子,大房的日子還是很拮據,過年一套新衣服也舍不得做,不過讓李氏她們欣慰的是,再見到孫氏和甄綠兒,她們娘倆的氣色已經比之前好多了,甄綠兒更不想之前膽小的畏畏縮縮了,一瞧見她們就乖巧的喊了人,然後跟著兩個姐姐去攤子前幫忙打下手。
孫氏就拉了李氏坐在一旁:“一直想來找你們呢,就怕耽擱你們忙。”她滿臉的激動的看著李氏:“咱家裏一切都好,我當家的和兩個小子不歇氣的施肥耕作,生生把四畝生地養肥了,那種出來的東西比老二家的翻了倍不止,眼下咱日子已經好過不少了,我來就是想和您們說一聲,我家大小子定下親了,是村裏張鐵家的二閨女,半年後就成親。”
李氏笑道:“那就好,我記的張鐵家的幾個閨女,都很是能吃苦的樣子,這樣的閨女最適合當大嫂,撐得起家。”
孫氏顯然要更加滿意:“我家大小子懂事哩,就說了一句,會孝敬咱娘就成,其實我曉得咧,他自己就挺樂意,聽說我想替他給張家閨女說親,一連傻笑了幾天。這閨女比他大一歲,屁股又圓又大一看就是好生養的,我可是挑了好長時間才定下的,年前借機會去她家做過一回客,那閨女會織布,灶上手藝也好,年後我請媒人上門說了兩回,人家才答應的。”
孫氏笑的合不攏嘴,半天才想起來解開自己帶來的包裹:“沒啥好東西,田裏種的新鮮蔬菜,給你們帶些來,綠兒的女工也學的不錯了,她給兩個姐姐每人繡了一個鞋墊子,丫頭聽說她三姐上山獵野豬,特地繡了一雙厚實的,又軟又舒服,保證不磨腳。”
李氏笑的有些無奈:“還提獵野豬呢,那回之後就沒再讓她上過山。”
孫氏歎道:“那感情好,這三丫頭實在是標誌,長得像你,若是再文靜些,以後你家的門檻都要被媒人踏破的。”
李氏回頭看一眼合著甄綠兒說笑,一團孩子氣的甄知夏,輕笑著搖搖頭。
兩人閑聊幾句,孫氏話鋒一轉,忽然神秘道:“他五叔考中秀才了,三弟妹你曉得不?”
這已經是第三個和她們說這事兒的,從開始的驚訝不忿到現在,李氏已經渾然不驚了:“聽說了,也是一件好事,以後老兩口的負擔就輕了。”
“才不是咧。”老實人孫氏說到這裏也忍不住麵露不屑:“考上秀才的消息才傳到村裏,可把老兩口樂壞了,公公他更是高興的都能下床走路了,婆婆親自殺雞賣肉,做了一桌席麵等五弟回來報喜,誰知道空等了幾天,那桌菜反複熱的都快不能吃了,五弟才和那之前來過的劉公子到家裏來了,來了既不吃飯,也不住下,就問老兩口要銀子,說要合著一起考中秀才的同學遊山玩水,也不知道他和婆婆說啥了,婆婆要拿壓箱底的銀子呢,我看公公又快被他氣得發病了。”
李氏聽得說不出話來了,這甄惜福還真不是一般的能鬧人,殺頭也不過一招,他這樣左一刀又一刀的刮骨啃老,和淩遲何異?馬氏居然也就一直由著他,還真是幸好提前分家了。
孫氏又道:“我看大房他們也忙呢,又想著沾五弟的光,又心疼老兩口銀子的,也跟著不消停,看著就頭疼,今日看他們又鬧起來了,我幹脆就帶著綠兒來找你們,順帶給你們捎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