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甄家

六月二十五日,趙家發放工錢,甄三的三百錢還了趙家管事後隻剩下九十八文,甄知夏笑眯眯的又從裏麵數出來一十二文錢:“正好三個人加上這些鍋碗瓢盆的坐車錢,爹,剩下的這些統統給奶留著吧。”

忙活一個月隻攢下八十六錢,史無前例啊。甄三有些尷尬的把那堆銅子兒收回兜裏:“都準備好了,咱就回吧。”

卻是無人應他,李氏娘仨站在枝繁葉茂的桑梓樹下,瞧著已經清掃幹淨整整齊齊的小院兒,仿佛這裏才是她們住了十年的家般,甄知春拉著李氏的袖子,頗為留戀道:“娘,咱們真的要回去了麽?”

李氏輕輕頷首。

甄知夏重重吐出胸腔中的一口濁氣:“走吧,該是回去的時候了。”語氣沉重,竟似做了壯士斷腕般的決心。

甄三無奈,兩手抱起那些個已經打包的鍋碗瓢盆,徑自跨出角門外。

甄知夏刻意落後一步,雙手一抬,輕輕拉住了甄知春和李氏。

對上二人詢問的眼神,甄知夏圓睜杏仁目,乖覺道:“四兩銀子暫時先放我這裏,回去大家都不能說漏嘴哦。”

大半個月內,賣鹵雞攢了二兩九錢,加上之前當簪子剩餘的二兩,就是四兩九,九錢銀子日常花銷用的差不離,剩餘的散碎銅子都買了嶽記的油炸肉丸子。

想來綠兒在甄家定然吃不好,拿些回去給她殺殺饞。

從南風鎮回梧桐村,就是坐牛車也要滿一個時辰,大家各懷心思都不說話,甄知夏幹脆抱著藏有肉丸子的布包裹打起瞌睡來,直到身下牛車猛地一震停了下來,有個抑不住歡喜的聲音道:“知春妹子,你們可回來了。”

甄知夏抬起惺忪睡眼,那攔住車把式犢車的少年,濃眉大眼微黑臉膛的傻小子不是張青山是誰。

張青山從自家牛車上下來,朝著甄三李氏恭恭敬敬道:“甄三叔,三嬸嬸。”

甄知春瞧著他的局促樣,心頭跳了跳,甄知夏瞥著她臉上神色,故作驚訝道:“好巧,居然在村口就碰見青山哥了。”

甄三向來就在這兩日回家,怕是有心人在此守候多時了。

張青山呐呐道:“是挺巧,反正巧了,不若做我的車,送你們回家。”眼睛不自主打了個轉就繞道甄知春臉頰上,見之豐盈了些許,不禁麵露喜色。

甄知夏忍著笑:“正好麻煩青山哥,咱們在鎮上用過的鍋子和碗筷,能不能先在青山哥家裏放放。”

張青山忙不迭的點頭,幫著把盆盆罐罐的放到自家車上,就載著幾人往家去。

他刻意多迎出來一段路,除了一解相思苦,其實還是有其他話說。張青山緊了緊韁繩,開口道:“三嬸嬸,你們怕是還不知道吧,從甄大叔,甄二叔把你們送到鎮上找甄三叔之後兩日,甄家老太太又暈過去一次,還是我給請的許大夫,說是這回比上回凶險。”

甄知夏注意到張青山提及了甄大甄二,不由暗自思付,卻原來是這麽對外人說的,果然她們娘仨的夜奔,經甄家人的解釋後,實實在在走了明道了。

甄三卻是神色一變:“我娘咋啦。”

張青山猶豫了似是在考慮如何才能把話說的輕些:“許大夫說,老太太年紀大性子暴,怕是要中風。”

中風??!

四人聞言俱是一震,甄知夏不禁蹙眉:事情有變,那這個家還能分的成麽。

張青山家的牛養的水光油滑,年經又健,將一車人拉到到甄家院門前,甄知夏心急的先下車,卻見甄家院內人影一閃,第一個迎出來的卻是個五十上下的眼生婆子,穿著煙灰色襖裙,腰間拴著根鮮亮碎花的汗巾子,發股間拿喬的別著一朵半開鮮花,大把年紀走路偏生扭捏,一瞧就不是莊戶正經人家。

那婆子迎麵和甄知夏三人碰上,不動神色的站定,一雙精光老眼骨溜溜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咧開一嘴黃牙笑道:“喲,也不枉我跑一趟,這姐幾個倒是能值些錢。”

“快些走,讓我當家的瞧見了,不把你打出去。”甄大媳婦黑著臉堵在她身後,手邊站著一臉無措的甄綠兒。

那婆子也不以為怵,甩了甩手裏的帕子往外走,一麵走一麵還不忘抱怨:“嘖嘖,可是你婆婆把我請來的,拿我老婆子撒什麽氣。”

甄三後一步趕過來,看都沒看那婆子一眼,直接越過去朝著孫氏問道:“大嫂,我娘呢?”

孫氏臉皮子抖了抖,似乎是在忍氣:“不知道。”

甄三瞬間有些發蒙:“啥叫不知道,我娘是不是出啥事兒了。”抬腳就要朝上房走。

“三弟。”孫氏又在後頭叫住他:“現在莫要去,娘和老二家的在裏頭說話,你不若先找四弟說幾句問問話,家裏這大半個月,也是,也是發生了不少事。”

孫氏咬牙不願再多說,甄三站了會兒,果然挪了腳步先朝後頭甄四的屋裏去了。

“大嫂,你沒事吧?”李氏瞧著孫氏似是比她離家那日更憔悴些,忍不住出聲問道。

孫氏轉目對上李氏,見她還是穿著離家時那套舊的不成樣的衣衫,但是氣色紅潤可人,想來這大半個月過的舒暢,孫氏不由神色一黯,看來也就隻有離開這家才有條活路。

甄知夏見大家神色不善,快走兩步將隨身的包裹往甄綠兒懷裏一放:“綠兒,這是我和姐姐給你帶的,趕緊回屋打開看看。”

甄綠兒扁了扁嘴,將哭不哭的:“三姐。”

孫氏似乎曉得甄綠兒要說些什麽,製止住她的話頭,又歎口氣,朝著半個身子還在院外的李氏三人道:“還是先到我屋裏去坐坐,我有些話想和你們先商量商量。”

甄大的屋子靠在後頭,直起身就能看見屋後的田壟,地方倒是比甄三的那間還要大些,但是因為人多,住的更加擠擠挨挨的,像樣的擺件也沒幾樣,甄綠兒是直接把甄知夏姐倆帶到床沿上坐著的。

甄知夏一腳粘地,一腳盤在床沿上,身子前傾替甄綠兒打開已經涼了的油紙包,油紙裏包裹著噴香的油炸肉丸子,甄知夏手快的往甄綠兒嘴裏塞了一顆最大的肉丸子,看她吃的眯起眼睛也禁不住笑起來。

“三姐,好香好好吃,我都一年多沒吃到肉了。”

孫氏瞧見自己閨女喜笑歡顏的模樣,更是心酸,她撩起袖子用力擦了擦眼角:“三弟妹,實話告訴你,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要是不分家,大夥兒都要給活活逼死了。”

李氏見她神情激動,便沉默了會才道:“分家這事說來話長,我和當家的也不是沒這意願。聽大嫂方才說,咱們不在的這幾日,家裏出了不少事。”

孫氏恨恨道:“方才那婆子,三弟妹可知是誰?”

李氏眼神閃了閃。

“是個牙婆子,姓王,幹這營生幾十年了,咱們家裏什麽時候也讓這種人進門了。”

李氏一怔,想起方才那婆子說,是婆婆馬氏把她請來的,不由一陣心慌不安:“她來幹嘛?”

孫氏聲音發緊:“說來話就長了,那日一早婆婆惦記著想把三丫頭發賣,誰想派人去院裏一瞧,二叔醉酒躺在地上,你們人都沒了。婆婆大清早就發了好大脾氣,連罵帶趕的要把你們捉回來,我當家的隻能和二叔一道趕去了南風鎮。”

甄知夏豎起耳朵聽著,孫氏後頭說的那些和她猜到的也差不離。

那日甄家兄弟一身狼狽回到梧桐村,甄二在甄家人麵前將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他還將發青的額角亮給馬氏看,直把馬氏氣的破口大罵,奈何她依舊起不得床,不能去鎮上給甄三立規矩,且到底顧忌著趙家是大家,不敢上門得罪。當然最最重要的,老三每個月少則二百五多則三百的銅鈔是甄家的一大進項,她還舍不得斷了那條財路。可是佟家點名既要人又要方子,茲事體大,馬氏在家吵鬧了半天,法子沒想到,到把本該在鎮上的甄惜福等來了。

甄惜福見馬氏臥床,第一句話居然還是討要銀子,隻是聽說銀子波折取來不易,甄惜福居然當場發起了少爺脾氣,將家裏些人,除了甄老頭和馬氏,都長長短短數落了一通。最後扔下一句話說,他自己先去湊錢,讓他娘趕緊備好了,他日後再來取。

甄知夏聽到這裏禁不住想,莫非,馬氏是被她最寶貝的兒子氣的中風的?

李氏顯然也是那樣認為的,畢竟那麽疼,那麽親的寶貝兒子瞧見娘親臥病在床不聞不問,還直接要銀子,這得多傷人。

隻是馬氏顯然不是一般人,她見甄惜福走的心急火燎,自己更是連床上都呆不住了,一時心急,想起來佟家怕是比趙家還要厲害些,不若先去和那宋媽媽商量下,和兩家之力難道這事兒還做不成。

可惜那日事情鬧得難看,之後佟家再沒上門,馬氏熬不住,隻能又催著甄大甄二再去秀水鎮一探究竟,翹首以盼的等了半日,二人一臉喪氣的回來,說到佟家人毫不客氣的給了他們一碗閉門羹,那宋媽媽還差人冷嘲熱諷的說了一句,一個小小村姑還不值得佟家牽腸掛肚的,這事就此作罷,莫要再牽扯不清。

馬氏終於曉得那險些到手的八十兩徹底和她無緣了。這錢財到手又失去比之從未得道傷人更甚,馬氏原本隻需將養幾日就好,一時氣的病情急轉直下,又在床上躺了十來天,還落下了中風的病根。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請假的,我手賤,又開電腦了

謝謝看泉聽風的推文,看到多了些新的收藏,好像以前看文的朋友也來了,我就多寫一章發上來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