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雲州回歸靈劍山,一路平安。

而回山以後的生活也是和平安逸,再沒有異變出現。王陸先前對白詩璿做出私定終身宣言時,明明背後感到過幾股莫名的寒意,不過之後卻再也沒有後續,一切仿佛是幻覺。

回山後,曆練隊伍自然是解散了,琉璃仙回歸通明峰,向師父周明匯報曆練所得,白詩璿和貓女靈煙則在王舞的帶領下去拜見了靈劍掌門,然後非常順利地得到了靈劍派的劍印,從此便是堂堂正正的靈劍中人,而且一切待遇參照金丹真人,完全沒有因為其靈獸出身而有任何歧視待遇。

有些門派,不會把眾生平等掛在嘴上,因為真正的平等從來不需要去說。

犬走棋依然傻氣十足,生活的無憂無慮,這一次陪同王陸曆練,亮點不多,但仔細梳理事件的發展,不難發現其實一切正是因它而起,這其中究竟有幾分天意,幾分人意,就難說得很了。

至於王陸本人,久違地享受了一次師父親手配置的藥浴,以及師父親手施展的推宮活血術,全身如同脫胎換骨。

當然,不換也不行了,之前因為邵博的壓力,王陸破釜沉舟地祭出了尚未成熟的先天無相金剛劍,那一劍固然令其在劍道上更進一步,但代價也頗為沉重,對肉身的負荷遠遠超出了極限。

那一劍之後,王陸立刻收斂法力,鎮壓肉身,但傷害其實已經造成,當時感到的疲憊隻是表象,隱藏在下麵的是深深的隱患……好在有師父在,一次藥浴一次推宮,就將王陸肉身上的隱患消除了大半,而餘下的部分憑著無相劍骨的天然愈合能力,要不了多久就能傷勢盡複。

值得關注的問題並不是這些。

“如果讓你自己來評價,這次曆練你能給自己打多少分?”

結束推拿後,王舞一邊用毛巾擦著手,一邊問著赤**上身躺在床上的王陸。

王陸此時正是血脈舒絡,欲仙欲死之時,說話的聲音中帶著一股享受的慵懶:“當然是一百分”

王舞呸道:“剛才真該給你再搓搓臉皮,一百分?虧你說得出口”

王陸慢悠悠地補充道:“滿分兩百嘛……曆練到最後連師父您本人都驚動出來了,我哪兒好意思給自己滿分啊?”

王舞說道:“知道就好,要不是我救你,你早被馭獸宗的大長老們玩死了

說起當時的險況,王陸頗有感慨:“虎口拔牙不容易啊。”

師父卻感慨道:“虎口拔牙的確是不容易,但其實以你的本事做起來難度並不大,偏偏你自恃專業冒險者牛逼不解釋,不但要給老虎拔牙,還要將其**,這就屬於不做死就不會死的典型了。”

“你自己回顧一下,若是剛到雲州的時候低調一些,主動回避和馭獸宗的直接矛盾,後麵的發展是不是會順利許多?”

王陸歎了口氣,沒有多說。一來疲倦怠惰,無力反駁,二來師父直指要害,並沒說錯。

若是從最開始就不去計較馭獸宗那兩個晚輩弟子的冒犯,始終藏身暗處,後麵的發展就不會那麽一波三折。以王陸的手段,在敵明我暗的狀態下布局謀劃,完全可以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帶走仙獸。結果實際操作起來卻是一關關硬闖下去,戰術上精妙絕倫,戰略上卻有些自尋死路的味道。

“當然,你也可以推脫說是為了賺取聲望值,但其實說到底更多還是麵子使然,靈劍山的首席弟子,智教教主,哪一個頭銜都不容你低調,於是你明知自己修為不足,還偏要逆天行事,在刀尖上跳舞,好在最後的結果不錯,真讓你把逆天之路走過了一多半,若不是你得白詩璿傾心,就算我出麵也不可能順理成章將她接回來……所以姑且還是給你個及格分吧。總的來說,這次曆練雖然時間不長,但值得你總結的地方多得很,這兩天趁著你養傷不能修行,寫一份報告給我吧。”

王陸險些直接從床上跳起來:“寫什麽報告?”

“關於赴雲州雲台山曆練的情況報告,主要從曆練背景,隊伍構成,曆練經過,心得體會等幾方麵寫。既要反應成績也要查擺問題,包括你仙道修行上的問題和修行作風問題都要寫,要進行深入透徹的分析,並拿出切實可行的解決辦法。”

“我靠,是不是還要洗洗澡治治病啊?我下山也沒多久,什麽時候山上開始刮這種不正之風了?”

師父大人麵無表情地說:“除了寫報告這件事之外,相信過幾天馭獸宗的抗議書就會送到萬仙盟總部了,雖然總的來說我們沒太多麻煩,但這口水仗是免不了的,屆時負責和馭獸宗互送文書扯皮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我靠?”

“再有,既然你這次因為一場仙緣直接升上了虛丹境界,那麽包括無相劍骨、無相劍等一係列功法的下一階段修行就要做好準備了,我這裏給你擬了一份修行計劃,等你忙完了文字工作就開始執行吧,強度不大,每天修行十二個時辰就可以了。”

“我靠?”

“好了,事情暫時就這麽多,再有事情我會及時通知你的。”

說完,師父不顧王陸的驚詫,邁步出了房門。

走出木屋,回頭看了眼屋裏懶洋洋躺倒的王陸,女子頗為自得地笑了笑。

嘿嘿,感謝我的溫柔體貼吧,你這不讓人省心的笨蛋徒弟……若不用這些辦法讓你忙成狗一樣,你這失戀少年總是胡思亂想,肯定又要搞出什麽幺蛾子來,你在雲州是禍害馭獸宗,如今回到無相峰,可別來禍害我了。

同時,王陸心中那微妙的少年情緒,也讓女子頗為不屑。

明明已經踏上修仙路十年有餘了,期間甚至發展出了一個規模浩大的教派,地位尊崇,竟還為了些兒女情長而困擾。搞清楚,你可是如今萬仙盟第一劍道宗派的首席弟子你明明擁有一個能夠斬卻萬般煩惱的無上利器

大寶劍

難得無相峰的五長老能夠溫柔體貼地思考一回,可惜不擅長的事情終歸是不擅長。她試圖以加班法來調解王陸的心緒,卻不料第一步設計就是錯的。

因為蛋疼文寫作這種事,是絕對無法讓人排遣寂寞的。盡管五長老本人看來,耗費心神去寫這種蛋疼體的報告,一定會讓人心浮氣躁乃至抓耳撓腮以頭搶地,根本不可能專注思考,進而起到分散心神的作用。但王陸此時的精神狀態,正好處於“再蛋疼的事我也能做給你看”的境界。既然師父要求,而他傷勢未愈也閑的沒事,於脆就認真投入精力,著手起草起了這份蛋疼的報告書。

而蛋疼體的文章,盡管在很多人看來虛頭巴腦,文字既不華麗也不實用,堪稱浪費筆墨的典範,但實際上一篇優秀的蛋疼體文章,要求撰稿人在書寫時頭腦要高度清晰,落下的一字一句都要精確而簡潔,雖然沒有駢文那般過度的精雕細琢,但對內容邏輯的要求卻隻有更高,尤其在起草總結報告時,務必要對整件事情都有極其清醒的認識。

所以,當王陸提起筆來的瞬間,便深深陷入了回憶之中,不可自拔。

過去在雲州的那些天,所經曆的每一幕都無比清晰地在腦海中回放出來,靈劍學霸過目不忘的特長被發揮的淋漓盡致……包括初入雲州時的意氣飛揚,包括偶遇馭獸宗愛狗修士時心中的戲謔嘲諷,包括與赤侯交戰時的躍躍欲試,也包括青湖之中那令人永生難忘的道道波紋。

對於心中升起的難以言喻的微妙情感,王陸本人唯有唏噓不已,不過他終歸比師父料想地要堅強些,惆悵了一會兒,便回複了專業冒險者應有的理性。

有些事不需要刻意去忽視遺忘,但也不需要刻意糾結,比起五年前在王家村告別父母時的決然,如今揮舞大寶劍來斬卻煩惱,並不需要更多的意誌力。更何況此事隻是一時感慨,或許大概應當還談不到失戀的地步。

不過既然提起了筆,這份報告還是要認真寫下去,隻是懷著特殊的情緒,這份報告的風格也就格外不同。這一次的報告,基調是以反思為主,曆練期間他布局設計,越數級擊敗強敵的輝煌戰例,被三言兩語就略了過去,卻在剖析失誤方麵花了極大的功夫,王陸認真反思了自己在曆練期間的一言一行,將所有不夠完美,有待改進的地方全部陳列了出來。

那份列表之細致,足以令人毛骨悚然,王陸甚至將行走在雲台山中,偶爾分神旁騖沒有專注修行的每一個瞬間都標了出來,簡直到了苛刻的地步。不過這樣一來,王陸對這次曆練又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其中感受,隻可意會,難以言傳。

兩天後,傷勢痊愈的王陸在床前落下了最後一筆,放下墨汁飽滿的筆杆,他看了一眼洋洋灑灑數萬字的曆練報告,歎了口氣,手指一擦,引出三昧真火將其點燃,火光中,屬於專業冒險者的犀利漸漸回歸。

不過,正待他長身而起,揮手迎接新生活的時候……

木屋被砰的一腳踢開,師父氣急敗壞地衝了進來:“臭小子,失戀了就想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