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慧與吳昌碩告別後,去了一趟城外。
在農田和小山包之間橫著個三岔路口,看路麵整修,像是一條廢棄多年不用的官道,可惜四周的大大小小山包硬是把官路給截斷。
遠處,為首三人迎麵走來,一人長一張方臉,四十餘歲,滿臉大胡子,獅鼻闊口,威風凜凜。旁邊一人,沈靈慧以為是孩子,再細看,原來是個身材瘦小的男子,看模樣也不過二十歲出頭,頜下卻留一撮焦黃的小胡子,一雙小眼睛滴溜溜直轉,像隻猴子一樣蹲坐在凳子上。而坐在左側的另一人長一張淡金臉膛,三十歲左右,額頭凸顯,鼻梁修長高挺,雙眉似箭,直入雙鬢,長得儀表堂堂,與其他兩人相比,顯得頗不合群,不過此人目光十分憂鬱,似乎有什麽心事。
沈靈慧感覺這些人有些奇怪,趕緊加快了步伐,回到了繡坊。開始專心臨摹書本上的圖畫,一筆一劃的在描繪著一棵樹。
何穗進了屋,見到此番情景,便問:“慧兒,去找吳昌碩先生了?”
沈靈慧放下畫筆,點了點頭,回道:“是的,吳先生給了我一本《芥子園畫譜》,我正在臨摹。當家的,這酒勁緩過來了吧?”
何穗說尷尬道:“緩過來了。”
沈靈慧一本正經的說:“我把這段時間的事情告訴了吳先生,吳先生非常確定,這件事不是戲班的人所為,基本上鎖定在咱們刺繡界這些同行中。不過,這事也過去了,咱們也不會再操心這事。”
何穗說:“俗話說得好啊,本以為是打打殺殺,沒想到是人情世故!”
沈靈慧問:“當家的,要是累了,就回去休息一下。”
何穗說:“我是想來和你商量一下,陳姑娘那一批訂單,馬上就封針了,到時候,你給她送過去。”
沈靈慧笑著說:“這事啊,交給我就行。不過,當家的,你找人來和我說一聲就行,不用親自來囑咐。”
何穗說:“我要出去一段時間,我不在的時候,繡坊就交給你和鳳娘來打理。”
沈靈慧疑問:“那當家的,什麽時候回來呢?”
何穗說:“可能要有一段時間,你們就把繡坊打理好了就行。”說完,何穗走了。
這可把沈靈慧弄懵了,也沒心情作畫。直到鳳娘進門,沈靈慧問:“鳳娘,當家的要出門?”
鳳娘說:“對啊,我進來的時候,看見她剛出門啊!”
沈靈慧解釋道:“不是這個出門,是出遠門,還說讓咱倆來打理繡坊。”
鳳娘不在意的說:“她出遠門正常,可能見個客戶什麽的,咱們就別操心了。她還說什麽了?”
沈靈慧說:“讓我把蘭芳的訂單送過去。”
鳳娘叮囑道:“這次可一定要盯好衣服啊,千萬別再像上次戲袍一樣了。”
沈靈慧笑著說:“吃一塹長一智,請放心。”
鳳娘拿起那本《芥子園畫譜》,說:“這本書?”
沈靈慧笑著說:“是吳昌碩先生從杭州帶給我的。”
鳳娘笑著說:“你可真有福氣啊!”
沈靈慧對這本書是愛不釋手,書籍裏畫作把氣韻展現的淋漓盡致,石濤曰“作書作畫,無論老手後學,先以氣勝得之者,精神燦爛,出之紙上”。要有氣勢、豪氣、不能有匠氣、俗氣。元代楊維楨指出:“故論畫之高下者,有傳形,有傳神。傳神者,氣韻生動是也。”Z國畫家講究以氣運力,有氣為活筆,無氣為死筆。筆斷意連、形斷氣連、跡斷勢連均有氣接,因而作品才能氣勢逼人。
鳳娘說:“一個繡娘一旦有了超高的畫技,那這繡品檔次絕對會高人一等。”
沈靈慧說:“這國畫中的線條美感很足。”
Z國畫以線條構成,是與Z國藝術家對線條的情有獨鍾和獨特感受分不開的。書畫界始終認為,以點作畫易於零散、瑣碎,以麵作畫易於模糊、平板,用線最易捕捉物體的形象及動感,最適宜發揮毛筆、水墨、宣紙絹帛的特性。可以說線條是Z國畫家獨到的藝術語言,是Z國畫的靈魂,是作者在抒情達意中的宣泄。而用於繪畫的線條是有生命力的。抑揚頓挫、疏密粗細、快慢虛實、濃淡幹濕、無不顯現著畫家的才思、功底。
鳳娘說:“其實還是有區別的,用筆和針的不同,也會導致所繡對象有沒有神韻。”
沈靈慧笑著說:“鳳娘,你知道的可真多。”
鳳娘笑著說:“我整天在繡坊裏光看,也能看明白。”
的確,沈靈慧也明白,筆韻是Z國畫家追求的較高境界。運筆時所表現出的一種內在節律,情感起伏,通過氣與力的統一變化而形成用筆的韻律感和節奏感,亦是畫家心弦的撥動。Z國畫以墨為主、以色為輔,是其基本特點,墨不僅能決定形象,分出明暗,拉開距離,代替色彩,還能製造畫麵的氣氛。觀其麵目時往往尚未看清具象形態,就已被畫麵筆墨中溢出的抽象意韻所感染。而刺繡,更多是靠線的色彩才能展現出暈染的效果。
鳳娘接著說:“你要多看看畫中的布局、構圖。還有情和趣是畫家自身的感情。Z國繪畫傳統是注重寫意的,如同刺繡藝術一樣,不拘於表現對象多麽像,更要把握對象的精神氣質,著意於創造意境以感染觀者。一幅刺繡的內容是好的,但總要有情與趣才能打動人心。要畫得引人生情,畫家要先自動情。”
沈靈慧驚訝道:“鳳娘說的真是有道理,你看書中這一草一木、花、鳥、魚、蟲都是有靈性的,並不是人獨有的。”
陳蘭芳抱著一個西瓜走了進來,放下西瓜,開口便說:“可算累死老娘了。”
沈靈慧笑著說:“你抱這個西瓜來幹什麽?”
陳蘭芳一瞪眼:“吃啊!”說完,去找了把菜刀,將西瓜切開。
沈靈慧拿了一塊西瓜給鳳娘。
鳳娘接過習慣說:“我年紀大了,吃西瓜,肚子受不了。”
陳蘭芳拿起一塊習慣,啃了起來,對鳳娘說:“可甜了!”
鳳娘咬了一小口西瓜,點了點頭說:“是很甜。”
沈靈慧拿了幾塊,說:“我給張大爺送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