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園子的戲迷都逐漸地離場，陳蘭芳帶著沈靈慧去了房間，把籃子放在桌子上。

陳蘭芳指著那些錦羅綢緞說：“你喜歡哪件，就拿走哪件！”

沈靈慧趕緊拒絕道：“那可不行，一旦讓當家的看見我拿了給你的禮品，這還了得！”

陳蘭芳從床底下，拿出一個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說：“你喜歡聽京戲，這個送給你。”

沈靈慧接過來一看，是一對泥塑臉譜。沈靈慧是非常的喜歡，便說：“那我就收下了！”

陳蘭芳笑著說：“這可是德順祥的貨。”

泥塑臉譜是清代光緒年間，有一位桂姓旗人，此人酷愛票戲，且能詩善畫。他在廟會閑玩之時，受到泥人的觸動，萌生了製作泥塑臉譜的想法。他用膠泥做出臉型模子，翻做了一些泥坯，曬幹以後，再仿照舞台上的臉譜著色，給泥坯勾畫上色。臉譜做成以後，桂姓旗人與好友共賞，朋友們都覺得十分精巧，他便將臉譜贈予。

如此一來，桂先生在戲迷、票友中聲名鵲起，上門求繪的人紛至遝來，彩塑京劇臉譜便如此流傳開來。由於桂姓旗人最擅長繪製“淨角”臉譜，因此人們稱他為“花臉桂子”。

沈靈慧一回到繡坊，把泥塑的臉譜放到屋裏，就去繼續給衣服繡圖。

何穗見沈靈慧回來，便問：“禮品收下了？”

沈靈慧回道：“收下了！”

何穗臉上露出了笑容，自言自語道：“那就好，以後有生意，一定要讓陳姑娘想著咱繡坊。”

沈靈慧趕緊說：“當家的，這個你就放心吧，隻要我在繡坊，隻要有生意，蘭芳一有刺繡的活，一定會想著咱繡坊的。”

何穗聽了這話，反而更不放心了。她明白一旦沈靈慧離開，也會帶走一些客戶，思索了一會兒說：“慧兒，你也盯著點吳昌碩先生，一旦回來，你就要去拜訪，咱們也找不到戲班的人，如果真是他們造的謠，還得請他們來澄清。”

沈靈慧放下手中的活說：“外麵這風聲啊！絕對不是戲班造的謠，雖說戲子無情，但這種下三濫的事，他們是不會做的，要我說，肯定是同行之間造的謠，你光聽孩子們這歌謠吧，不是蘇州城的人，還真寫不出來。”

鳳娘見兩人在聊天，走過去對何穗說：“當家的，我找慧兒有點事。”

何穗點了點頭，示意讓她們先去說事。

鳳娘帶著沈靈慧回到了房間說：“慧兒，和當家的說話，一定要多注意，話到嘴邊，多思索一下。”

沈靈慧有點沒聽明白，問：“出什麽事了嗎？”

鳳娘搖著頭，說：“沒出什麽事。”這話一說完，鳳娘就不再說話，她心裏裝著太多事情了，但她不能說，一旦說出來，就容易讓玉春坊再次陷入內亂中。

沈靈慧疑問道：“找我就這事啊？”

鳳娘趕緊說：“不是，我想問問這臉譜是不是陳姑娘送給你的？”

沈靈慧回道：“是啊！”

鳳娘笑著說：“我認識一個做泥塑的唐先生，這個泥塑臉譜，與他的手藝有點像。”

沈靈慧問：“哪個唐先生？”

鳳娘說：“泥塑臉譜得以延續至今，有一人功不可沒，他就是唐仲元。唐老是功底十分紮實。他豐富了泥塑臉譜的造型，使之不再是單一的光頭形式，將臉譜配上泥塑的盔頭髯口，形象生動。他在塑造原始胎形時，根據京劇花臉演員的勾臉特點，適當加長前額，加寬麵額，使人物造型豐滿。”

沈靈慧用著戲曲的腔調，繼續問：“鳳娘，你到底是何許人也。咋對這些人這麽了解？”

鳳娘說：“以前的時候，和唐家有過交往。我是想問一下，是不是唐家來人送給陳蘭芳的？”

沈靈慧搖搖頭，說：“這我就不清楚，說是什麽德順祥的臉譜。”

鳳娘沒有再繼續說話，眼睛直盯著臉譜。唐仲元先生從小與兄長學習臉譜繪畫，畫功紮實，工筆犀利，如他創作的張飛、銚期等“十字臉”臉譜，從鼻頭起過美心、印堂直至頭頂有條時粗時細的通天柱，就這樣一條粗細不等的的直線，唐仲元一筆而成，這就是唐家的絕技。

沈靈慧打斷了鳳娘的思索，說：“如果沒事，我就先去繡圖了，工期緊。”

鳳娘緩過神來，說：“你去吧。”

等沈靈慧走遠，鳳娘獨自一人朝戲班子走去。她的腦海裏，不斷閃現著不同的京劇臉譜。

京劇臉譜有紅、紫、黑、白、藍、綠、黃、粉紅、褐、赭、金、銀等色，以豐富的想象和誇張的手法，突出劇目中複雜的人物形象。而在泥塑臉譜創作中，最見功夫的就是彩繪，泥塑臉譜講究規整，構圖嚴謹，線條流暢，位置準確，色彩明麗，善於刻畫和突出人物的性格，注重畫工，素有“三型七彩”之稱，即“三分塑七分畫”。

當然，臉譜隻畫對了還不行，臉譜藝術比舞台上的京劇勾臉嚴苛得多。首先是做坯子，做好了後上白，再勾黑線，把臉譜的輪廓大致都畫出來後再填色。其中最難掌握的就是勾線時的對稱，人臉是不可能完全對稱的，所以勾畫時既要對稱、又要有設計地不對稱，讓臉譜看起來舒服、有神韻，這就要靠手藝人的積累和悟性了。

提到泥塑，不得不提起天津泥人張長林，他出生在捏塑世家，泥塑以寫實為特色，人物造型，音容笑貌，色彩裝飾，無不強調一個“像”字。他的彩塑作品能真實地刻畫出人物性格、體態，追求解剖結構，誇張合理，取舍得當，用色敷彩，典雅秀麗。用四個字概括就是：鮮明豔麗。

泥人張是在鳳娘心目中，為數不多能與唐家相媲美的手藝人。鳳娘站在戲班麵前，陳蘭芳正在裏麵與搭檔一起練習戲曲，聲音婉轉動聽。長時間的停留，也被戲班的一位夥計看到，上前問：“你找誰？”

鳳娘一愣回答：“我找陳蘭芳姑娘。”

夥計嘴角一上揚，說：“她可是我們戲班的名角，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

鳳娘又往裏看了看，說：“你就說玉春坊的風娘找她。”

這個夥計根本沒想幫她，兩人一直耗著。

陳蘭芳練習完，走到院子裏，鳳娘見到她，大喊：“陳姑娘，陳姑娘……”

夥計一瞪眼：“我說你這人，這麽不識好歹！”

陳蘭芳尋聲過去，夥計攔在她前麵說：“沒事，我把她打發走就行。”

鳳娘繼續招呼手，陳蘭芳趕緊說：“鳳娘，你怎麽來了，快進來，以後你直接進就行。”

鳳娘一臉苦笑說：“我也沒想到你們安排了夥計看門啊！”

夥計一聽，不高興了，說：“誰是看門的！？”

陳蘭芳笑了笑，對鳳娘說：“他就是閑的沒事，走，咱去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