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春坊有些忙碌,他們很期待能從陳蘭芳的舞廳中,一炮打響。木村早就覺察出玉春坊的忙碌,便找了個借口去了玉春坊。
悅兒一見到木村,便趕緊跑到繡房裏找沈雪馨:“當家的,木村來了。”
沈雪馨思索了一會兒說:“讓他去大廳。”
木村每次到了玉春坊的大廳,都會抬頭仰望“天下第一繡坊”的牌匾。
沈雪馨進門問:“木村先生怎麽有空來玉春坊了?”
木村笑著說:“多日不見沈當家的,還是有些想念。”
沈雪馨也笑了幾聲,說:“快請坐。”
木村坐下,兩眼在屋子裏巡視。
沈雪馨接著喊了一聲:“上茶。”
木村捉摸了一會兒,說:“世界上可能隻有我們兩個民族的文化如此接近,即便說不上是同宗同源,卻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多華人隻看到日文中有許多漢字,卻不知道中文裏也有許多來自東洋的詞句。”
沈雪馨裝傻道:“什麽東洋?”
木村早就覺察出沈雪馨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底細,可能是在裝傻,便說:“沈當家的,那我就實話實說吧,我來自東洋的商人。”
沈雪馨繼續裝傻道:“我不懂什麽東洋,隻知道辦好自己的事情。”
木村說:“我有一樁生意,不知道沈當家的感不感興趣?”
沈雪馨說:“我在蘇州城,開辦了這家繡坊,付出很多的心血,現在隻求個安穩。”
木村說:“絕對安穩,而且還有大把的錢。”
沈雪馨愣了一會兒,但找不出拒絕木村的理由。
木村接著說:“我們東洋服飾除了沿襲傳統,還將東洋服的穿著成為一種製式,明確規定在甚麽場合穿著哪一款東洋服,東洋人連配搭東洋服的發簪、木屐與襪子都有講究。而在民間雖然與時俱進,日常多著洋服,但每遇重大慶典或紅白喜事,依然有民眾恪守禮製,鄭重其事穿上東洋服。由此可見,東洋服作為一種傳統服飾是被民眾長長久久穿出來的,東洋人懂得東洋服,珍愛自己的服飾,也欣賞自己的服飾,生活裏和心靈中都存在東洋服的美學與審美觀,這才可以積澱成為經久不衰的文化。”
沈雪馨有些不耐煩,但保持平穩的說:“我沒見什麽東洋服飾,再說了我也不做服飾,應該是找服裝的店鋪。”
木村打斷道:“這個東洋服飾和旗袍差不多。”
沈雪馨瞪著眼看著木村問:“旗袍,我懂,怎麽又和東洋服飾扯上關係了呢?”
木村接著說:“那好,我們說說旗袍。在五千年曆史中它隻是滿族旗人之袍,與之前的漢唐服飾毫無淵源幹係,即便是引入中原三兩百年,也幾經滄桑,在風風雨雨中時起時落。她隻在這個階段有一段短暫輝煌。”
沈雪馨笑著說:“我隻是個繡娘,不太關注這些事情。”
木村說:“前段時間,東洋人在西方國家展示過自己的東洋服飾,我到了西方後,在安靜的大堂裏見到一個東洋服的攤位,兩位身著東洋服的婦女似乎一點也不著意售賣,而是專注地幫欲欲一試者穿上東洋服,她們蹲在你身旁幫你整理,一邊低聲細氣滿足你關於東洋服的好奇心,一點一滴介紹有關東洋服的曆史知識。那邊廂幾位也是穿東洋服的婦人跪在塌塌米上煮茶,畢恭畢敬演示茶道,沒有藝伎舞娘搔首弄姿與鼓樂喧天,隨著茶葉鮮花的清香飄來的是和風藝術東方哲學的濃濃氣息,有一種令人肅然起敬的、動輒千年可考的古拙質樸。”
沈雪馨仿佛有些明白了,木村的醉意不在酒。
木村接著說:“相形之下,旗袍太過喧嘩,缺乏那種寧謐深沉的內蘊,我很喜歡旗袍秀。隻是一上來十數人,個個穿得像色彩繽紛,在台上走來走去,卻忽略了向觀眾介紹這是哪一款旗袍,哪一地的女人愛穿,這件旗袍的衣料如何,花紋圖案與色彩的含意何在,適合哪一種季節或場合穿著,搭配什麽最為恰當,還有旗袍穿著所體現的東方女性之美是什麽……很可惜沒有人想到,旗袍不僅僅也不應該隻是表演,而是一種文化,而這種文化內核必須是沿襲千年深植民心的傳統美學與哲學。”
沈雪馨笑著說:“木村先生真是博學多識啊!”
木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說:“如果玉春坊能給東洋服飾刺繡,我保證,玉春坊的繡品,很快能家喻戶曉,如果你繼續給旗袍刺繡,估計得到的是相反的效果吧。給東洋服飾刺繡,玉春坊絕對會想大海的濤聲一般,濤聲陣陣。”
沈雪馨說:“或許,東洋的服飾確實好,可能我寡聞了,連聽都沒聽過。再就是木村先生,我個人很喜歡旗袍,所以給旗袍刺繡,是我選擇的事情。我一開始就說過了,沒想過大富大貴,隻想過安安穩穩就夠了。”
木村說:“沈當家的,那你再想想。”
沈雪馨說:“悅兒,送客!”
木村眼見說不動沈雪馨,便說:“那我們後會有期。”
而在舞廳,陳蘭芳吸著煙,嘴裏念叨著:“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古人隻道怨商女,卻不怨聽歌之人……”
旗袍,爵士樂,高衩旗袍,夢幻般的燈光,玫瑰花圖案的地板,光滑如鏡的彈性舞池,香鬢儷影,輕歌曼舞,而陳蘭芳反而感到有些落寞。
高曉濤謹慎地來到了舞廳,給陳蘭芳使了個眼色。陳蘭芳趕緊去了後台,高曉濤隨後。
陳蘭芳問:“最近有什麽情況?”
高曉濤拿出一包東西,說:“這包物件會有人來拿。”
陳蘭芳盯著物件看了一會兒,沒有作聲。高曉濤說完,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