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銘輝按耐不住性子,還是去了玉春坊。他萬萬沒想到比自己年齡還要小的沈雪馨能經營起這麽一家繡坊,還真是有模有樣。
悅兒見到張銘輝後麵的管家,就趕緊去找沈雪馨,說:“小當家的,張家少爺來了。”
沈雪馨跟著悅兒出去,看到張銘輝說:“我這繡坊可是熱鬧了,一會兒張家,一會兒陶家,咱這街上就你們兩家繡坊最大,我對你們也沒什麽威脅,就省省心吧,我不參加什麽繡坊大賽。”
張銘輝驚訝道:“什麽繡娘大賽?”
沈雪馨一想,說:“也對,你對這方麵也不感興趣,和你說也是白說。找我什麽事?”
張銘輝不解道:“真是成了貴人就多忘事了,最起碼我還讚助過玉春坊呢。”
沈雪馨笑著說:“張少爺,我可是連本帶利都還回去了。”
張銘輝趕緊解釋道:“我不是來催賬的。以後有什麽需要盡管說。”
沈雪馨吆喝了一聲悅兒:“上茶。”
張銘輝盯著沈雪馨說:“別這麽見外,還上茶。”
沈雪馨說:“走吧,張少爺,這外麵冷,咱們去大廳。”
早已經放棄秀娘大賽的陶喜田整天混跡於船樓,蘇靜覺得有些納悶,自己的男人怎麽對自己忽冷忽熱,兒子下決心要參加繡娘大賽,這讓蘇靜非常不舒服,但怎麽勸說陶清珂已經下定了決心,雖然以前的刺繡大多數是男工,但現在基本上都是女工了。
但蘇靜看到陶清珂在認真的刺繡,心裏還是有些不忍心。
這時,一對洋人夫婦走在了錦織街上,她們左拐右拐,非常悠閑,當看到精美的刺繡的時候,心裏大吃一驚:“這副油畫真的很漂亮。”
金針館的主管趕緊湊過去,說:“這可不是油畫,是刺繡。”
繡作如不近觀針腳,幾乎誤以為是油畫,光影展現了立體感,物品的陳放體現了遠近高低的層次,一幅紅簾自抽屜垂下,起到了破靜的作用。油畫風格的蘇繡作品,吸收了西洋畫中的明暗原理,物象逼真細膩。好的作品,單單配色就要幾百種之多,顏色越多,針法越細致,畫麵的色彩過渡越好,越有立體感。而且手工蘇繡采用天然蠶絲為線,粗細不一的絲線在技藝高超的繡娘手下,描繪出山水的遠近淺深,花鳥蟲魚的活潑趣致,人物的款款身姿,端的是曼妙生趣,巧奪天工。
洋人歎為觀止,覺得這手藝太厲害了。
錦織街拐角處的牆上懸著牌子,在夜風中搖曳著,閃爍的燈光如狡黠的鬼眼。天氣非常的寒冷,可悅兒的房子裏還亮著燈,微弱的燈光從門板泄到院子裏的青石板上。悅兒埋頭拿著針,正在一塊絲綢上刺繡,絲綢薄如蟬翼,針遊穿布上,但經常錯針,十分不應手。
沈雪馨從繡坊回屋,看到悅兒屋裏的燈,便走了過去,看到悅兒聚精會神的樣子,非常驚訝。藝術的陶醉就是這樣,渾然如脫離形骸。
悅兒繡完葉子的一邊,呼出了一口積鬱在胸中的氣,她伸伸懶腰,放下絲綢,來到後院子裏,沈雪馨趁機躲了起來。院子的屋簷下懸著燈籠,陰煞煞得散射白光。她勒緊褲帶,展鶴形,邁方步,打了一套拳法,拳頭呼呼生風,聲東擊西,騰空撈月、銀河雙星。練畢收招定勢,覺得血脈賁張、手心出汗,全身熱騰騰的。
沈雪馨從門繞進去,拿起悅兒的刺繡,搖著頭,葉子的針線雜亂無章。而這時悅兒也走進了屋子,趕緊向前奪回繡品。
沈雪馨說:“別繡了,你練武還行。”
悅兒說:“在繡坊,啥也不幹也不行啊。”
沈雪馨笑著說:“有你這身武藝就行了。”
悅兒露出了一絲不好意思的表情。說完,拿起劍,獨自一個人舞劍,這次他舞的是武當劍法,少了靈動飄逸,多了實打實的招數,刺、削、挑、點,全在於手腕的微妙之功。
沈雪馨默默地看著這一切,陶醉在悅兒的劍法當中。
高芳芳聽到動靜,也坐在窗戶前,打開窗戶,半托著香腮,粉麵朱唇,星眸半開,她從舞劍的悅兒身上恍惚看到了當年財爺的影子,同樣如白楊挺拔的身材,同樣棱角分明、眉宇間有一股英豪之氣的臉,一樣的瀟灑倜儻。那是行雲流水、一氣嗬成、臻於化境的美。
陶喜田回到繡坊,掩上門上了門閂。而後折回到書桌前,把燈芯撥亮,小心地從衣袖裏拿出那個紙團,展開來細細觀瞧,字是娟秀的小楷:今夜,等君來。
這是他走出船樓的時候,一個青樓女子塞給他的。他瞥了女子一眼,長得年輕貌美。他的腦子裏鼓脹著洶湧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他於是坐了又站起來,站起來又來回在屋裏焦躁不安地走動。他喝了杯涼茶,深吸了幾口氣,而後索性把燈吹滅。
夜風徐來,樹影微微搖曳,他的耳朵警覺地諦聽著。他對這樣沉悶的夜感到大不快,而且他斷定蘇靜今晚上肯定住在繡坊了,他又點燃燈,穿上衣服,蹬了鞋子,又去了船樓。
月色清幽,月華似水,汩汩地淌滿了這湖江水,他背對著船樓。
這位是個聰慧的女子,她輕輕咳嗽了一聲:“陶老爺,你來啦?”
陶喜田扭回頭笑著看著她,她粉色的衣衫在月光之下便成了冰雪潔白的素衣。霎時風塵女子臉羞成一朵牡丹,她用半邊衣袖遮住了自己臉,
陶喜田把她抱在懷裏,把她的發髻散開。
**已畢,兩人在黑暗裏一動不動。
張慶愁的徹夜未眠,本來選中的繡娘,也離開了繡坊,眼看繡娘大賽就要接近了,這可是火燒眉頭了。而對於張慶而言,仿佛已經聞到了一股燒焦的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