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悄無聲息而來。當人們還沉浸在天平山楓葉之火紅、道前街銀杏之金黃的美景之中時,忽然有一絲清冷的爽感。

氣溫驟然下降,河水並未結冰,空氣中的水分劇增。潮冷的水汽打在人的臉上,就像在皮膚表麵凝結了一層薄冰,粘得緊緊的,仿佛滲入骨髓、透入心肺的感覺。

閨閣坊和秋彩坊也為了繡娘大賽做著籌備工作,在錦織街上,也隻有這兩家能與玉春坊相抗衡。不過,繡娘是整個蘇州城的比試,就算是贏了閨閣坊和秋彩坊也沒什麽值得炫耀的。但眼前的問題是隨著入冬,客商越來越少,而且蘇州迎來了多年來為數不多的一場雪。

這場雪引起了許多人的雅興,觀雪作詩、賞雪作畫,不亦樂乎,吳昌碩這些書畫家,哪能錯過這樣的美景呢!

沈靈慧拿著畫作去找吳昌碩的時候,吳昌碩正和一群文人在茶樓喝茶,門窗大開,任憑寒風肆意吹動,幾個人饒有興致地紛紛吟詩。當沈靈慧出現在吳昌碩的麵前的時候,吳昌碩趕緊給幾位文友介紹:“這位可是手藝一絕的繡娘啊!”說完,湊到沈靈慧的耳邊,悄聲問:“你叫什麽名字?”

沈靈慧笑了笑,說:“我自己來介紹一下吧,我叫沈靈慧,是玉春坊的一位繡娘,我是來找吳昌碩老先生蓋章印的。”

“玉春坊可是大繡坊啊!”

“慈禧太後親自點名過這家繡坊。”

“這位姑娘相必一定是技藝高超吧。”

……

大家夥兒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沈靈慧趕緊打住大家夥兒說:“我就是一個小繡娘,沒大家誇的那麽厲害。”說完,沈靈慧把梅花圖在桌子上鋪展開來,大家紛紛上去欣賞。

吳昌碩站在床前看著飄揚的雪,思索了半天。當所有眾人都不知道他要幹什麽的時候,他突然拿起筆,沾了幾滴水,又稍微加了點墨。在原有的圖上畫了幾筆,畫作忽然之間,增添了幾絲神韻。

大家紛紛拍手叫好。吳昌碩拿出章印在畫作上落款,沈靈慧吃驚地看著作品,她不得不承認,這副畫作,要比剛拿來的時候,在整天的感覺上要舒服的多。

吳昌碩問:“大家都來提提意見。”

所有人都盯著畫,除了讚美就是誇獎。

吳昌碩站在窗前說:“我們這裏少雪,而表現梅花的傲氣,沒有雪是不行的,而如何畫好雪是個難題,既然是墨色梅花,就得在用水上掌握好,墨與水的融合決定了這幅畫的成敗。”

沈靈慧用手觸摸了一下還未幹的墨跡,說:“沒加這幾筆之前,隻是單純的一副梅花圖,加了這幾筆,尤其是感覺到雪覆蓋在梅枝上,多了一絲性格。”

吳昌碩感歎道:“所以還是得多觀察啊!這場雪來的太及時了。”說完之後,吳昌碩一言不發,眼睛直盯著外麵的雪景,這場雪對他的創作思維是一場巨大的洗禮,他非常肯定,自己見到的,並非是最好的。

眾人看著吳昌碩,有一個人吩咐小二說:“再換一壺好茶。”

沈靈慧把墨跡幹了的畫折疊了起來,她已經發現很多人的目光死盯著這副畫,一不留神,說不定就不是自己的了。

雪逐漸地小了,沈靈慧對吳昌碩說:“吳先生,如果沒什麽事,我就不打擾您了,我先回去了。”

吳昌碩回過神來說:“一起吃飯吧,這冬日的雪,加上特色的美食,一定別有一番風味。”

沈靈慧看了看周圍的人,說:“我……不太合適吧?”

吳昌碩說:“有什麽不合適的,思想不要太守舊。”

沈靈慧雖然有些拘謹,但還是答應了吳昌碩,鬆鼠桂魚、魚頭豆腐、清湯魚翅等菜慢慢地上桌。瞬間,小屋內味香撲鼻,吳昌碩自己斟滿酒杯,一飲而盡,其他人見吳昌碩一飲而盡,也跟著端起酒杯,把酒喝了。沈靈慧左瞧瞧右看看,不知如何是好,她心想著,要是現在陳蘭芳在就好了,不光能喝酒,還會說話。

坐在沈靈慧身邊的一位文人說:“酒這東西吧,能喝就喝,不能喝不要勉強。”

吳昌碩趕緊說:“對,能喝就喝,不能喝,就別喝,這大冷天的,喝點酒暖和。”

沈靈慧掃視了一邊桌上的人說:“我不會喝酒,就以茶代酒敬諸位。”說完,把茶水喝了。

另一個人說:“沈姑娘可否在我們這群粗人麵前展現一下繡技。”

吳昌碩笑著說:“一聽這話就是門外漢,刺繡哪是短時間能完成的。”

沈靈慧笑著說:“不礙事,我表演一個簡單點的繡技。”

這一答應,完全引起了大夥兒的興趣。沈靈慧拿出要了一塊綢布,說:“我在一炷香的時間內,給諸位繡一條金魚吧。大夥兒繼續吃,繼續喝。”

茶館的跑堂點上一根香,沈靈慧用毛筆在綢布上勾勒出金魚的輪廓,然後拿著針在綢布上穿來穿去。沒多大一會兒功夫,一條小金魚的輪廓出來了。她又用針來回勾勒鱗片。突然,有個人站了起來,笑著說:“不對,不對,我是畫金魚的,這樣用針,最後這副刺繡肯定好不了哪裏去。”

沈靈慧被嚇了一跳,問:“那請多指教。”

那個人說:“我畫了半輩子金魚,不管畫作完不完成,打眼一看,就能判斷出這幅畫好與壞。”

吳昌碩說:“先讓沈姑娘把繡品刺完吧。”

沈靈慧心神有點不定,自己未完成的繡品遭到質疑,是這些人來沒有發生過的,何況守著這麽多人。

吳昌碩接著說:“金魚小巧玲瓏,姿態優美,色彩斑斕,在水藻、蓮葉間悠然嬉戲,深受人們喜愛。自古以來,文人雅士喜愛飼養金魚,追慕莊子濠梁觀魚的悠閑自在,欣欣然忘卻塵世煩擾。金魚又與“金玉”諧音,寄寓人們對‘金玉滿堂’‘金玉同賀’的美好祈願。”

吳昌碩說完後,沈靈慧基本上完工了,她拿到眾人的麵前,一條活靈活現的金魚浮現出來了。剛才那個質問她的人,感覺到不可思議,趕緊問:“這個金魚真的很活靈活現。”

在坐的另一個人說:“這話不要說太早,術業有專攻,刺繡有刺繡的法子。”

“我自罰一杯,沈姑娘,剛才多有得罪。”說完,質問的人把杯子的酒一飲而盡。

沈靈慧鬆了一口氣,站在窗前,看著烏壓壓的天空,竹葉輕輕搖曳,伴著迎麵徐徐拂來的冷風,此情此景,煞是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