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東方汐(四)

苦等了三天,天還未亮,京城東門突然傳來消息,說是有一個男子帶著一個絕sè女子出了城!那男子竟然有皇後的手諭!我大吃一驚,她逃出去了!立刻帶了人,馬不停蹄地往東追去。她若是嚴維正的女兒,往東藩去倒是情理之中。隻怕現在不隻是我在找她,阮修之也想找她吧!她送了一張假圖給阮修之,讓他的yīn謀全盤流產,他還不氣得要殺了她?不行,我得先一步找到她!

剛到斷情穀,就見到一輛馬車被棄在一旁,顯然他們是進了斷情穀。我一刻也沒遲疑,立即追趕,果然見到她與文昕在穀中休息。又看到她,我的心中又氣又喜,正想上前將她抓回來,卻隻在瞬間,她被人挾製。那人武功不低,看上去應該是阮修之的派來的人。他似乎很清楚我在忌憚什麽,以心璃為要脅,要我退出穀外。無論如何,總要先保住她的xìng命!我隻得讓手下之人盡數退下,這才下了馬,慢慢尋機出手。武吉已帶一小隊人馬趕往斷情穀的出口,哼!以為我東方汐就這麽好對付?他們不會輕易得逞!

我死死地盯著那三人,不敢輕易分神,卻萬沒料到心璃竟會服毒!那一刻,我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五髒六腑都要燃燒起來,不!心璃,你為什麽不相信我一定能救你?!

心璃,你為何這麽狠心,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你忘了……

我帶她回王府,一心想著方舟能救她,可是她卻不再給我這個機會。我呆呆地望著她蒼白的臉,不敢相信她真的死了。方舟見我神思恍惚,說她雖然心跳全無,四肢皆冷,但心脈深處尚有餘溫,如果七天之內有奇跡,也許有一線生機。

我頓時心神一震,堅持守靈七rì。五天後,皇後下旨安葬她,我一概不理。我不相信她真的就這樣死了,我要守著她,一定會有奇跡出現!

第七天,宮雪衣到了。他神sè黯然,隻說節哀。我看著這個人,這個一樣愛著心璃的男人,他的鎮定從容,遠勝於我。我無言以對,此時皇上旨意已下,讓明南王妃安葬於皇陵王妃墓。這已是莫大的恩寵,七rì時間已到,我隻得答應第二天下葬。

後半夜我守在她的靈棺前,不願離開。我看著她的臉,真的好希望她能睜開眼來跟我說一句話,哪怕是說一句我恨你,我也願意!隻要她能活過來,我就是永遠不做這輔政王又有何難?

天亮了,奇跡並沒有出現。方舟過來查看,對著我搖頭。說她心脈已絕,無力再回天。我憤怒地抓住他的衣襟,想質問他為什麽!他平靜地看著我,眼中已經憂傷無比。我放開手,急速地喘氣,終於在這一刻絕望。心璃,你真的死了,永遠離開了。

我看著她的靈棺被抬進了王妃墓中,手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皇上皇後來了,我閉了閉眼,下令關了墓室。那門咣當一聲響,仿佛要將我的心都震碎。陽光頓時暗了下來,四周唯有一片yīn冷。

我將自己關在澤雲閣裏,四處都是她的味道。我無法讓自己安靜下來,一閉上眼,就是她臨死前的樣子!我不停地折磨自己,折磨得快要瘋掉。方舟抓著我的肩大聲地叫:“東方汐!你的冷靜聰明都到哪裏去了?你醒一醒,她死了!你就知道在這裏發愣,一句話不說,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那她死得安心嗎?那害死她的人,如今都還活得好好的!”

我驀地驚醒過來,阮修之!

我立刻去翻查嚴維正舊案,當年父王審此案時就曾經對我說過這案子有不少的疑點,但始終沒有什麽確鑿的證據!如今看來,嚴維正被人陷害也是可能。如果是這樣,那這陷害他的必定是與他親近,且位高權重之人,先帝才會深信不疑。想來想去,也隻有阮修之的嫌疑最大。

皇上對朝中黨爭之事已經極為不滿,加上一個淩宵宮,他早有對付阮家之心。自邊關大捷後,阮修之一直稱病不朝,哼!老狐狸在打什麽算盤?心璃一死,他除了心腹之患,不怕通敵賣國之事被人知曉。後宮之中還有個得寵的阮心瑜,他想必又在家裏籌謀怎麽東山再起吧!

隻是要翻查嚴維正舊案,恐怕還是很難。這件案子過去已久,許多線索怕早已被消滅幹淨。但是當年既然能在輔政王府裏藏匿待龍袍玉璽,那王府之中必有內應!若想翻案,隻有一途。我立刻上書,說有人來作證,嚴維正舊案乃是冤案,此人是嚴家舊部,遭人追殺,裝死逃過一劫,多年來一直不敢說出實情,如今終於忍不住良心的責備,因此前來報案。

皇上大驚,著令我秘密嚴查。我故意將這個消息泄露給阮修之,他果然沉不住氣,派人前來查探,我冷笑一聲,索xìng弄假成真,找個人來充當證人。會審當rì,阮修之一見那人,就一臉的不以為意,他越是篤定,就說明他越是明白其中曲折。這人,不是真正的證人。

我開始審問那證人,他說得越多,阮修之的臉sè越白。我的猜測一點都沒有錯。當那證人說他隻是真正證人的義兄時,阮修之的臉sè已經變了。他依我所言,說真正的證人死之前曾經告訴過他嚴維正被陷害之經過,如果他喪了命,那這個秘密就隻有他知道!

阮修之支撐不住,找了借口提前離開了,我隻將結果上報皇上,皇上盯著我看了半天,問道:“你為何想他死?”

我隻說了一句:“因為……他害死了我的女人。心璃……是嚴維正之女!”

皇帝一驚,沉默半晌,歎道:“難怪當初璃兒向我追問嚴維正舊案,原來她……阮修之養了她十五年,為何會害她?”

我心中一痛,說道:“因為她背叛了他!他養大她,不過是要安插來我身邊,做一顆棋子!皇上應該記得,心璃當初為何寧願欺君,也不願進宮吧?因為……她的目標是我!可是……她最終沒有背叛我,否則邊關怎麽能大捷?”

皇帝臉sè一沉,閉了眼沒說話。

我沉聲道:“皇上是睿智之人,這其中曲折,臣相信皇上心中已經有數!阮相野心昭昭,背後還有一個淩宵宮,皇上……還能容他?如果是顧慮皇後娘娘,那臣有一個主意。臣隻要他死,至於怎麽死,皇上做主。”

皇帝揮手讓我退下了。沒過多久,就傳來內閣首輔阮修之病逝的消息。司杞元豐已經交由宮雪衣處置,我站在心璃的墓前,沉默良久。

阮修之一死,內閣中勢力鬥爭頓時傾斜。赫連越邊關屢建戰功,朝中赫連一派大有得勢之兆。沒過多久清音也死了,但因我表麵上與赫連越交好,因此也沒有人過多地懷疑清音的死因。至於戚若翩,那樣毒蠍心腸的女人,我不想再見,任她自生自滅吧!

皇後阮氏因阮修之的死,也漸漸失了勢,不久就傳來她害死皇子,帝大怒,將她囚在飛鳳宮中。

邊關戰況愈緊,赫連越突然戰死。此事頗為蹊蹺,我上書請旨,親自掛帥出征。我不願再呆在王府,那裏到處都是心璃的印記。

我將她送我的發絲揣在懷裏,義無反顧,奔赴邊關。世上任何一個地方,都是戰場,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沙場征戰,每天都看到是血淋淋的廝殺。我的話越來越少,我不想說話,隻覺得從身到心,都累得不堪多言。連宮雪衣都說我變了。我變了嗎?也許是,我這一生隻做了一件錯事,就是自作聰明放了她走。如果當初我不放她走,她是不是就能活得好好的?

我開始貪好杯中之物,喝到半醉,什麽都不用再想。朦朧中仿佛有個女子輕悄悄地來到身邊,我一把抓住她,她居然挺劍刺來。我一驚,連聲叫道:“你是什麽人?”

她也不答話,出招既狠且快。武吉武玄聞聲趕來,將她製住,我見她容貌清麗,竟有兩分眼熟,忍不住問道:“你是誰?為何要殺我?”

她一臉恨意,大聲叫道:“我一定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為我全家報仇!”

我眉頭一皺,報仇?冷聲喝道:“你是什麽人?我與你有什麽仇?”

她恨恨道:“小女子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我是鐵寨的女兒鐵忻離!容羅是我姐姐,你害死我全家,我一定要殺了你!”

我心中微微一顫,忻離……呆呆地看了她幾眼,心中複雜難安。武吉問道:“王爺要如何處置她?

我轉過身道:“忻離……放她走!你要殺我,好,我給你十次機會,你殺得了我,就來殺。”她愣了一愣,飛身跑了。我在心中苦笑,忻離,心璃,可是你要她來的?你心裏還是恨我的嗎?

我一路攻殺,不眠不休,無所不用其極。我不敢讓自己停下來,一停下來,我怕自己會失控。攻至月異國國都,曹破居然抓了戚若翩來要脅我!哈哈哈!我是不是該感謝他?感謝他幫我解決了這個礙眼的人?我盯著她,見她的眼中閃過無數的恐懼,她也會怕嗎?當初害非煙的時候,為什麽卻下得去那麽狠的手?她祈求地望著我,眼淚已經湧出眼眶,我知道她是希望我能救她。我冷冷地看著她,隻說出兩個字:攻城!

她的頭瞬間被砍了下來,雙眼睜得極大,仿佛不敢相信。我不想再一眼,隻下令全力攻城。月異國國都半rì即破,我站在城門上,滿目都是蕭瑟。有人來問我,戚妃的屍體怎麽處理。我冷冷笑道:“就地掩埋。修書給戚萬曦,他女兒已經為國捐軀了。”

心璃,如今我將整個月異國打下來送給你,你也活不過來了……

我摸了摸懷裏的那一縷發絲,仿佛還有她身體的香氣。心中一痛,終於止不住倒了下去。

醒來時隻看到方舟擔憂的眼睛,他輕聲歎息道:“你為何如此拚命?當真不想活了嗎?”

我起身看他,不知道能說什麽。他不斷地歎氣,道:“就算你心中傷痛,但也要為明南王府想,為你娘想想,還有非煙……”

我心中一震,終於閉上眼,揮了揮手,道:“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來人,起程回天京。”

阮修之、赫連越已死,朝中局勢已變。皇上想徹底消除黨爭之患,我思索之下,隻有撤消內閣,另建軍政機構,將權利細分,層層管製,才能將黨派打散。皇上與我研究近一月,才定下新政。一公布,朝野嘩然。但兩派勢力此時均有損失,已經無力回天。新政實施後,我終於卸任,辭官歸藩。

一路辭了眾人,出了南門。我握著非煙的手,歎道:“五年前隻有你陪我來,如今也隻有你陪我回去了。我贏了所有,卻失了最愛。這京城之地,我永遠也不想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