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戀
“是2002年？我們初三的時候是2002年來著吧？”
“唔，好像是吧...2002年的下半年，咱們剛上初三，哦，他轉過來是開學一周後的事兒！”溫子然大大地咬了一口雪糕。
“他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樣子好搞，就這樣站在講台上！”說著，宋千夏就模仿著黎俊把手規規矩矩地背在背後。“當時我還以為他是一個文靜得不得了的男孩子。結果他一開口，下麵的人就給雷倒了一大片！他居然說：‘大家好，我叫黎俊，因為額頭太寬，所以我覺得我應該不是地球人！’”
“是啊是啊！”溫子然連連點頭，笑得快要窒息：“他走下講台的時候沒有看腳下的坎兒，等別人提醒‘小心’的時候，他就那麽直挺挺地摔倒在了地上！”
“他那個時候十五歲吧，好像很喜歡穿白色的T恤！而且他特別愛打球，尤其是籃球和乒乓球！”溫子然接著說。
然後，她將一個筆記本從抽屜中取了出來，封麵是粉藍色的，上麵有著說不出名的卡通人像，本子很小巧，是那個時候的女生們喜歡的類型。翻開筆記本，裏麵的每一頁都貼著照片，那些照片裏頭記載著從初三到高二的一切。
其實，不管自己對黎俊是何樣的感覺，但是畢竟曾經交往過，大家都有著美好的記憶，因此，現在將這些物品攤開來看後，隻覺物是人非，有種避免不了的失落感。
其實黎俊剛剛轉過來的時候，溫子然從來沒有主動地去了解過他，所以起初兩個人隻見甚至都沒有交談過幾句話。
可在一次放學後，因為千夏曠課了，但是那段時間體育興趣濃厚的溫子然又想在學校多玩一會兒，於是就約了一個女生一起打羽毛球。打得盡興的時候，突然地，拿著乒乓球板的黎俊出現在了旁邊觀戰。
溫子然的羽毛球打得並不好，她的跳躍動作總是顯得非常地笨重，好像腳上綁著沙袋一樣，一點都不靈敏。再加上旁邊有了觀眾，心裏一慌亂，不僅是腳不聽使喚，就連手腕也僵硬了起來。
“喂喂喂，那個女同學，你行不行啊？！”可惡的是，黎俊卻在旁邊惡劣地打趣起來。
聽到這話，不用猜也知道是說的自己，因為站在對麵的那個女生打得比自己好太多了。
溫子然一邊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然後側過身瞪了黎俊一眼。
“幹脆我幫你打好了！”黎俊好像沒看懂臉色一樣，突然就走到了她旁邊，伸出手握住了羽毛球拍的網子那端。
黃昏下的黎俊逆光而站，年輕的骨骼擋在了溫子然的前麵。
“不要！”溫子然性格倔強，於是用力地拖回了羽毛球拍。
“小氣鬼！”黎俊突然拉開嘴角衝她扮了個鬼臉。
然後，黎俊走到對麵女生那裏，大聲地說：“借我用一下啊，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我必須親自叫她看看羽毛球該怎麽打！”
“喂，你叫什麽名字？！”隨著球從網子上空飛過來時，黎俊的聲音也穿了過來。
“我才不要告訴你，討厭鬼！”溫子然身子微微往後仰，硬是把球打了過去。
“你是討厭的鬼，又不是討厭的我，幹嘛要咬牙切齒的啊？！”黎俊笑她。
結果，溫子然輸得很慘。
在溫子然背起書包的時候，黎俊走了過來，撓撓頭，然後咧著嘴巴向她伸出手，說：“不管怎樣，還是玩得很開心的啦，我叫黎俊...”
“知道啦，你來自外星嘛！”溫子然打斷了他的話，然後就轉過身走出了學校。
到了第二天，溫子然剛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就被一個女生拉住並神神秘秘地走到了一邊。
“我問你，黎俊是不是喜歡你？你和黎俊是不是...”
“哪裏啊？他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怎麽會...”溫子然想也不想，徑自反駁。
“所以我才問啊，今天早上他問我坐在第二個窗戶旁邊的女生叫什麽名字，你不就坐在那兒的麽？我覺得你們兩個有問題喲！不過話說回來，我覺得你倆挺配的啊！”女生打斷了溫子然的話。
初三上期的溫子然，不過還是一個連十五歲都還差幾個月才滿的小丫頭，雖然班上早戀的人很多，但是她還真的沒怎麽考慮過戀愛的問題。突然間被人和一個不怎麽想幹的男生說成是一對兒，於是嘴上雖然否認著，臉頰卻因為著急而泛起了紅暈。
果不其然，進入教室取出課本的時候，黎俊就突然出現在了自己麵前，先是伸出手在自己麵前晃了晃，之後幹脆一縱身跳著坐到了溫子然前桌的桌麵上，順手翻起別人的課本，雙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喂，溫子然是不是你啊？！”
溫子然沒有理會他的問話，仍然自己做著自己的事情。因為等下上課的時候老師要點名背誦古詩，所以她得趕緊地看一下。
“喂！”一顆橡皮突然地擲到了溫子然的桌子上。“我在問你話哎，溫子然到底是不是你啊？”
溫子然終於抬起了頭來，然後撿起桌子上的橡皮，向著黎俊扔了回去！
“哇塞，好凶！”黎俊裝出一副一驚一乍的樣子。
溫子然耳朵一紅，幹脆地站了起來，然後咬著牙吼了一句：“外星人你有種就別跑！”
於是，兩個人就一會兒你追我一會兒我追你地在教室裏邊追逐打鬧了起來。還沒有成年的孩子臉上總是帶著純真的表情，這個年齡段的男孩總是喜歡去惹一下女孩，沒有別的什麽目的，隻是一種可以更好地接近自己想接近的人的辦法。
打了鈴聲之後，高跟鞋的聲音一如既往地響了起來。
於是所有人都開始翻開課本朗誦起來，一副非常認真的樣子。
這個時候，千夏也會進來教室，將課本立在麵前，然後從桌子底下接過溫子然買來的小籠包，一邊望望老師的動靜一邊在下麵狼吞虎咽。
“今天早自習大家就按照學號一個一個地上來背誦我要求必背的詩歌。第一個，宋千夏！”
老師的聲音很洪亮，洪亮得令千夏差一點被食物噎住。
“哇靠，有沒有錯啊...”千夏身子往後一仰倚著椅子，咽了口唾沫，麵前擋著食物的語文書也因為失去掌控而滑落了下去。
“宋千夏！誰叫你在早自習偷吃早餐的？！給我扔了！”
在女老師的厲聲嗬斥下，無奈的千夏隻能夠拎起剩下的小籠包慢悠悠地走到衛生角扔掉，然後又慢悠悠地走回來，一副市井小混混兒的德行。
“宋千夏，你現在把李商隱的《錦瑟》背一遍！”
“啊？”千夏麵露難色，說：“還是不要了吧，我古詩學得很爛的！”
“必須給我背一遍！”女老師並不是吃素的。
“咳咳，那好吧。錦瑟——錦瑟無端十五弦，一弦一柱思華年...”隨著宋千夏不著調的背誦，全班同學轟然大笑。
“是五十弦！”
“對啊，你背錯了，背成十五弦了...”
許多人都在提醒她，就連溫子然也隻能哭笑不得地在那兒扶著額頭歎氣。
“或者...五十弦？十五弦和五十弦能差多少...差不多啊...”千夏眼裏滿是迷茫的霧氣
。
“對啊，不就差了個三十五嘛！”這時，黎俊突兀響起的這句話再次引發了爆笑。說完之後他還衝已經無語到翻的溫子然眨了眨眼睛。
此時此刻，溫子然恨不得在桌上鑿出一個洞，然後把整張臉連同脖子根都埋進去，因為她早已滿臉通紅。
語文老師臉色發青，眼看著麵子就掛不住了，卻是沒有辦法，這時曆來如此的事情，每個做老師的總是會攤上格外調皮的學生。
隻不過老師自然是有自己的狠招的。
“宋千夏和黎俊，你們每人都要把這首詩抄三百遍，還有詩句的含義也得給我倒背如流！”
於是，千夏當時便翻了一個白眼。而黎俊則吐了下舌頭。
但是，總而言之，宋千夏和黎俊兩個人從此便開始混跡在一起了。本來就是老愛瞎胡鬧的兩個人，混在一塊兒後就更是胡鬧了。
說起來，那個時候溫子然其實還吃過黎俊的醋，因為，黎俊出現以前，生活就好像是屬於自己和千夏兩個人的，可是黎俊出現之後，總覺得變得礙手礙腳了。
後來有一天，黎俊拍拍她的肩膀，說：“喂，我們交往吧。”
那時候，她拉著書包帶子，眼神躲閃，內心慌亂間，說：“千夏都沒有談戀愛，我才不要…”
結果，下一秒鍾，黎俊就說：“啊？她是她你是你啊，你幹嘛那麽在意她談不談戀愛啊，有沒搞錯？你不會和隔壁班的那個女生一樣，也喜歡女生吧？”
“大壞蛋，亂說話！”然而，溫子然臉色一沉，就抓下書包毫不客氣地擲了過去！
然而，黎俊卻是一本正經地抓住了溫子然丟去的書包，說：“子然，不說笑了，我認真的，我們交往吧。”
沉默了片刻之後，她望著眼前年輕的男孩麵孔，終於，咬著唇點下了頭。
“你那時候怎麽會背成十五弦呢？”坐在書桌前，溫子然雙手捧著筆記本，突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是故意的。”宋千夏眨了眨眼睛，左手肘抵在在書桌上，手掌撐著臉頰，微微抿著嘴唇望著溫子然好看的側臉。
那時候，其實隻是為了和老師作對，所以經常會這樣，所以在中考時宋千夏考了班級第二名年紀第七名時，所有人都震驚了，很無法相信的模樣，個別愛嚼舌根的八婆還在背地裏散布了不少關於宋千夏的謠言，甚至說是親眼看見她作弊了的。
溫子然把下巴擱在筆記本當中，緩緩地說：“或許我真的愛過黎俊吧，其實我一直都不太清楚，真的，本來好像不愛的，可是後來又像是愛上了，再後來，又好像隻是一種習慣他存在的依賴而已。隻不過，在這份感情中，我一直都很自私，因為他總是可以在任何時候給我依靠，所以，漸漸地，我在越來越依賴他的同時，也越來越為所欲為。直到他的轉身離開...”
“子然...”宋千夏坐直了身子，長長的手指搭在桌子上，食指微微敲著桌麵。“你知道我那時候為什麽會答應顧思寒在一起嗎？”
“不是因為你們互相喜歡嗎？”溫子然抿了抿唇。
宋千夏垂下了眼，漂亮的睫毛被破窗撒入的陽光鍍上了細細碎碎的一層金色，表情隱沒在了頭發投落的大片陰影中。
“是麽...”良久，方才輕輕開口，語氣輕如歎息，流露出了掩飾不住的落寞。
高一的一次放學之後，宋千夏答應溫子然一塊兒去見她口中一直念叨著神秘人。
那個神秘人叫做顧思寒，其實也不是多神秘，隻是那個年齡段的女生總是愛搞一點小神秘，溫子然自然也不例外。顧思寒外表不是非常俊朗，隻是渾身透著一種幹淨的感覺。
在溫子然的策劃下，兩個女生跑進圖書室，坐在顧思寒的麵前假裝看書。
但是她們卻不時地把書在麵前立起來湊近了咬耳朵。
“這個角度很好看吧？”溫子然望著宋千夏嬉皮笑臉地問。
“好像還可以。”但是絕對不是帥得可以慘絕人寰的那種類型，隻能說人很清秀，氣質不錯，五官也不差。
“你想甩了黎俊去追他？”
在聽見宋千夏不解風情的這句話後，溫子然一邊笑一邊捶桌子。
“可能麽？而且，我哪兒敢啊！”
“咳咳。”
顧思寒輕聲咳了兩下，提示她們兩個不要在圖書室裏吵鬧。
溫子然這才壓低了聲音，並且注意到，顧思寒故作鎮定的臉上早已浮起了可疑的粉色。
“顧思寒，你暗戀我們千夏很久了吧？喜歡就不要錯過，一旦錯過，就會永遠失去了。”溫子然一本正經地說。
但是她沒有注意到，旁邊坐著的宋千夏臉色有多異常。
“我...”一直好孩子樣兒的顧思寒被溫子然說得滿臉的不好意思。
沒有再多停留一秒鍾，宋千夏一把放下書籍，然後直截了當地站了起來。她微微眯起眼睛，對顧思寒說：“顧思寒，你做我男朋友吧。”
說罷有一小點掌聲迸發出來，溫子然在旁邊笑得很開心。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是，宋千夏並沒有如同溫子然想象的那樣和顧思寒一起牽著手出去。
宋千夏拉開凳子，弄出了很大的聲響，轉過身直直地向著圖書館外麵走出去。
“哎，千夏，等等我！”溫子然忙不迭地地跟在後麵跑了出去，但是跑出去之後，根本就沒有看見千夏的半個人影了。
其實那天宋千夏並沒有先走，她隻是轉身去了衛生間，疲憊地對著鏡子洗了一把冷水臉，然後在洗手的台子旁邊蹲了幾十分鍾。她總覺得哪裏不自在，好像是頭部，好像是喉嚨處，又好像是胸膛處，那種不自在不舒坦隻能讓她咬緊牙齒。
靠在堅冷的牆壁上，眼中霧氣逐漸升騰，心髒像是被人強行戴上了鎖鏈。
宋千夏舔舔嘴唇，從包裏取出了一隻煙。
後來她在出大門的時候，遇見了若有所思的顧思寒，顧思寒說送她回宿舍，她也沒有拒絕。
於是，就這樣，顧思寒和宋千夏就算是在一起了。
然後可以每天都看見他們兩個走在一起，大家都在猜測顧思寒和宋千夏之間的話題會是什麽，因為都不能理解為什麽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會走在一起。
“怎麽了，千夏？”看見宋千夏有些怪異的神色後，溫子然略略感到疑惑，但是又實在想不出來是什麽原因。
“你到現在，還認為我和顧思寒理應在一起麽？”宋千夏抬起頭，望著溫子然。
“嗯？”。
“沒什麽，差點忘了做一件事，我得先回宿舍了。”說話間始終沒有再平視溫子然，千夏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
有些事情，注定隻能自己一人知道。在走出宿舍拉上門的一瞬間，宋千夏右手扶著額頭，揉了揉。
子然，子然，我心裏到底住著誰，你真一點都不了解麽？
溫子然呆呆地坐在那裏，抿緊嘴。
有些事情，如何能說出口呢。
是的，她很膽小，有些懦弱。
當年黎俊打笑她和宋千夏的時候，她莫名地就有些慌亂。因為，就在不久前，隔壁班的兩個女孩子寫給對方的情書掉落到地麵，被值日生發現後，引起了軒然大波，被所有人嘲笑著。
於是，那一段時間，原本玩得要好的閨蜜們如果動作過於親密了都會推開對方，嬌嗔：“討厭，別離我這麽近，要是被別人看見了，說不準還以為我性取向有問題呢！”
本來，這些隻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偶然性事件，可是，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溫子然隻覺得自己心裏有些犯堵，緊接著，腦海中又浮過了宋千夏的臉。
理智告訴她，不能夠胡思亂想，自己可是個正常人，於是，後來，雖然很遲疑，但是，為了證明自己是正常人，她答應了與黎俊交往。
而且，還帶著笑臉到處給宋千夏找對象，卻一直忽略了宋千夏的真實意願，忽略了宋千夏想不想談戀愛。
宋千夏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之後，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喂，老師，什麽事？”
“你們班上昨天晚上有個叫李傑的男生夜不歸宿，我今天打電話也關機，你幫我聯係聯係他，然後叫他馬上來我辦公室。還有一件事，晚上七點鍾有個關於大學生創業的講座，你讓你們班上沒有課的人都去捧捧場。”
“好的，我馬上去辦！”溫子然掛完電話，呼出一口氣。
每周的周一到周五，總是會有事情不斷地找到她，生活世界裏，“忙”字絕對占了主導。
不管是講座還是別的什麽活動，通常情況下，年級裏都是把任務交到大一新生身上，讓這群剛剛脫離地獄式高三的小朋友們去搞定。
而所謂班長這一職稱，好聽點兒是學生中的官員，可以增長見識拓展關係，難聽點兒就是跑腿的，時刻準備著義務犧牲自我時間，為同學辦實事。
不過溫子然對此沒什麽好抱怨的，隻是有點後悔加入了學生會，因為有時候會令原本就不怎麽寬裕的時間在學生會與輔導員布置下的任務中變得更加擁擠了起來。
而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好動的人，事情一多，心就會開始煩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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