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大結局

三年後。

黑色的奔馳沿著一條彎彎曲曲的柏油公路長驅而過,在樹蔭掩映間,進入緩緩了打開的大門。

車門打開,溫子然與秦軒以及秦建軍一並下了車,讓司機先把車子開去車庫。

這個地方還是溫子然第一次踏入,據說占地共有一千平米,從這兒望去,就像一個公園,前方是石梯,但是不高,約有一二十級,兩旁則分別伸展出了兩條車道,車道旁邊是大片的柔軟草地,有園丁正在忙著修剪枝葉。

今天的她穿著一件底色為紫色的碎花的長裙和款式簡潔的白色高跟鞋,頭上則戴著一頂田園風格的小草帽。

溫子然手中拿著白色的草編拎包,拇指扣在拎包封口處的粉藍色小花兒上,緩緩地拾級而上。

秦軒向前小跑幾步,趕上去挽住了溫子然的手臂。

一如普通的情侶,她回過頭來對他淡淡笑笑,沒有多說話。

走到最高一級台階後,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私人露天遊泳池,左邊種植著柔軟如同法蘭絨的草坪與修剪得整潔大方的花卉植被,右邊則是一個寬大的台子,上麵擺放著幾張桌子,躺椅,以及太陽傘。

而這個遊泳池的後麵,又是一條幽深的道路,約有兩米寬,剛好容納一輛車子通行,旁邊種植著高大的法國梧桐和綠意盎然的非洲茉莉,走到底後,一幢別致的複式建築顯出了身形。

“怎樣,爸爸給你們的這個結婚禮物大氣吧?”秦建軍滿意地看著這個地方,作為送給兒子和未來媳婦的結婚禮物,這可是他花費了不少心思的結果。

溫子然一邊推開門張望著,一邊說:“伯父費心了。”

“嗯,你們自個兒先轉轉,我還有個會要開,就不陪你們了。等會兒要做什麽,你們自己商量著做就行了。”

“好的,路上小心。”溫子然溫婉一笑,向著秦建軍點點頭。

秦建軍樂嗬嗬地回頭走了。

溫子然鬆出一口氣,心不在焉地走進去,這兒摸摸,那兒瞅瞅,神色上麵卻不見得有多歡欣。是的,確實很豪華,特別有檔次,可是這些對於她而言,卻沒什麽好在意的。

“子然,你想沒想好,咱們蜜月上哪兒度?”秦軒挽著溫子然的手臂詢問。

溫子然望向自己這個準丈夫,一時間有些晃了神。

麵前這張臉,雖說不是特別英俊瀟灑,但是長得幹幹淨淨的,眉目之間儼然帶著一點吳彥祖的味道,穿著也很講究,對她更是特別貼心,幾乎百依百順。

可是,不知為何,溫子然總覺得,不管怎麽看,眼前的這張臉還是那麽陌生,即便已經相處了半年。

“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吧。”溫子然微笑。

“那,你覺得普羅旺斯怎樣?”秦軒繼續追問溫子然的意見。其實他對這些並不太了解,但是,因為經常會聽見身邊的女性友人們說什麽什麽時候要去那邊,所以便覺得那種地方應該是女孩們都會喜歡上的。

然而,溫子然仍舊是淡淡地回答:“可以。”

這樣隨意而淡然的語氣,令人完全聽不出有任何的情感波瀾。

但是,秦軒並沒有注意到那麽多,隻是一拍手,說:“好,那就這樣定了!對了,子然,你餓沒餓?”

“你餓了?那我們去吃點兒什麽吧。”溫子然頓住腳。

“OK!我去把車開出來,老婆大人請稍等片刻啊!”秦軒笑著拍拍溫子然的手,然後跑了出去。

她站在原地,隻是靜靜地側身看著他跑了出去。

大廳的落地玻璃窗被陽光透過,將她勾出了一個如夢似幻的輪廓。

如夢似幻,是啊,如夢似幻。

這一切的一切,發生得那麽急促,又結束得那麽快,那些原本自以為可以握在手中永不放棄的幸福,卻終究沒有避過命運的轉輪,被輾得支離破碎。

然而,即便如此,那張曾經在她生命中傾注過一片溫柔的臉,卻仍舊時不時地出現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去之不散。

這幾年來,由於父親的公司遭人陷害,因此一蹶不振,而這個時候,隻在酒會上有過一麵之緣的秦軒卻突然出現提親,溫小天還沒來得及問她的想法,她便點頭答應了。

突然想起了三年前。

她將SIM卡從手機摳出扔到宿舍,同父親一起走出學校時,突然間就反悔了。

她不應該不信任千夏,感情中常常都有著這樣那樣的誤會,沒有誰能夠完全避開,但是,如果堅持原則去相信了所愛的人,那麽,一切誤會便都可以解開。

然而,她居然在一氣之下做出這樣的事情,完全沒有把事情搞清楚,是否是太草率了?她一直都篤定地認為自己是愛宋千夏的,但是每次遇見這種雲裏霧裏的事情時,她首先想的都是壞處,總懷疑宋千夏是不是不愛自己了,是不是背叛自己了。

這樣子的心態,何其不正常!

於是,在走到車旁的時候,她突然頓住了腳,呼出一口氣,對溫小天說:“爸,我不回去了,我要找千夏,也要等千夏!”

突然間聽到這樣的一句話,正在開車門的溫小天突然地渾身一僵,緊接著,“砰”地一聲摔上車門,有些顫顫巍巍地走到溫子然麵前,臉都氣綠了,指著溫子然的臉說:“宋千夏,宋千夏,你心裏麵就隻有她麽?你這個不孝女,你幾時考慮過我和你媽的感受?!我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圖的什麽?圖的就是你能夠幸福!而現在呢,你不光喜歡上了女人,而且你喜歡的女人還跟著人跑了,不要你了,你還死心吧啦地跟著她做什麽?嗯?你難道真的要把我們氣死你才舒服麽?!”

溫小天的指尖指著她的臉,似乎就要戳進去了。

“爸,你非要那麽極端麽?事情的真相是怎樣的,我們都不知道!是,千夏是和陸笑在一起,但是事情究竟是怎樣的,我們都不知道,至於旁人怎麽說,我不管,也管不了!”溫子然雙手捏緊了拳頭,像是一頭發怒的獅子,衝著自己的父親大吼。

這是她第一次用這樣的態度麵對自己的父親,震得溫小天也一驚,整個人怔在了那兒,用一種打量陌生人的眼光打量著自己,就好像眼前站著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女兒。

“爸,總之,我這輩子就是跟定她了,我愛她,我愛她我愛她我愛她!”

“啪——”

一巴掌從空揚起,狠狠地落到了她臉上。

疼,特別地疼,但是疼的不是臉,是心髒,就好像有一萬隻螞蟻在同時噬咬一樣。淚水突然間又充盈了眼眶,她顫著身子走了幾步,扶上旁邊的一棵樹,張口一喘氣,眼淚便一顆接一顆地滾落了出來。

千夏你在哪兒啊,如果你可以突然出現,那該多好?

溫子然深吸一口氣,突然轉過身,逼近父親,說:“好啊,你打啊,打死我算了,反正你也覺得我是在犯賤對吧,那你打死我好了,你要不打死我,那我還是會追著她跑!”

溫小天被女兒這麽一番咄咄逼人的話氣得臉色更差了,一股腦的熱氣湧上腦袋,頭昏腦脹,眼睛猩紅。

“滾!”溫小天指著旁邊的路,大聲地吼向她。

她一驚,驚得身子一僵,臉上再次滾落了眼淚,她怔怔地杵在那兒,隨後,慌忙擦掉眼淚,然後轉過身就往校門方向跑。

她是不敢回宿舍的,因為怕爸爸變卦,會跑去宿舍抓自己,還好她記得宋千夏的號碼,出去買張卡重新存上便是。

總而言之,她已經做好決定了,絕對不為外部事物所撼動,除非有一天宋千夏拖著小三兒站到她麵前說:“溫子然,我不要你了。”,哦不,即使這樣也不能夠放棄,大不了來個智鬥小三兒,再把她給搶回來!

不管怎樣,一定要盡快地辦好卡,要不然,等千夏發現那條分手短信又打不通自己電話的話,可就糟糕了。

溫子然心裏這麽想著,腿極快地邁著,連走帶跑,甚至崴了好幾下腳,這時,卻聽見身後傳來了車子的聲音。

她回過頭,看見是父親追上來了,與自己相隔大約兩百多米,但是速度不怎麽快,應該是在等著自己改變心意,但溫子然沒管,仍然是加快步子往生活廣場走去。

然而,剛剛走到生活廣場,剛剛衝進營業廳補辦了一張卡,還沒來得及將卡塞進手機裏,突然之間,幾道雪白的閃光燈突然將她圍攏到了中間。

“是溫子然小姐麽?是溫子然小姐麽?!”突然之間,有個中年男子闖入視線,隨行的還有攝像師等,看見溫子然後,他們就窮追猛堵上來了。

這群人原本是來對此地的一個豆製品老板進行采訪的,可沒想到走著走著就看見了溫子然。這群人是何等的精明,嗅覺靈敏得像警犬,宋千夏和陸笑失蹤後,他們便在網上將溫子然的照片也扒了出來,隨時等待著能夠搶到勁爆大新聞的良機。

“對不起,請讓開,我和她沒關係!”溫子然沉著臉說。她不是在賭氣,隻是實在不想自己與千夏的事情落入狗仔報道中。

“麻煩讓讓!”溫子然厲聲斥著,轉過身就要向外麵跑,然而手卻被記者拽住,她回過頭,眼中便躍入一張喋喋不休咄咄逼人的狗仔臉。

“請問你和宋千夏是情侶關係麽?你知道她現在在哪裏麽?她是不是真的在和陸笑戀愛呢?請問你心裏怎麽想?”狗仔一手拿著話筒,一手拽著她手腕,雙眼如狼似虎。

“放開她!”這時,溫小天趕忙下了車,一個箭步衝上前,將狗仔的手拽開,然後就拉著溫子然跑到車旁,打開了車門。

“溫子然,等等,回答我們幾個問題好嗎?!”然而,那狗仔卻是毫不死心,緊跟著就又追了上去,一邊卡嚓卡嚓地拍照,一邊咄咄逼人地提問,甚至再次伸出手去抓住溫子然的肩膀。

“滾開!”溫小天突然怒了,什麽也顧不了了,當時便一掌劈向抓住溫子然肩頭的那隻手,結果用力過猛,溫子然也被這股力道影響到,狗仔的手是被打開了,但她整個人卻因為重心不穩,一下子撞到了車門上,腦門兒上頓時被磕出一道口子,手中的SIM卡也落到了地上。

疼中帶著麻木,她拿手拂了一下額頭,結果滿手的鮮血,妄圖彎下腰揀電話卡,可是剛彎下腰,便頭暈暈的,手指無論如何也接觸不了地麵。

溫小天嚇得臉色都白了,趕緊和下車來的司機一起將女兒扶到了車子中,並係上了安全帶。

怒火不大一處來,溫小天關上車門後,轉身搶過狗仔的一台佳能相機,就地摔得粉碎,然後也坐回車裏,絕塵而去。

“去這裏最近的醫院!”溫子然的意識逐漸地模糊,聽完溫小天對司機說的這句話後,便暈了過去。

恍惚間,溫子然似乎聽見了宋千夏的呼喚聲,那聲音,一高一低的,直抵她心間。

千夏在說:“子然,醒醒,我回來了,醒來看看我吧。”

可是她的眼皮仍舊很沉重,沉重得救像是被千斤重的巨石壓住,無論怎樣也沒有辦法完全醒來。

可是千夏在呼喚她啊,她站在一個角落望著自己呢。

她的千夏,看起來還是那麽地瘦,棱角分明的麵容被長長的頭發掩映著,那雙眼中注滿了溫柔。

她要伸出手去,牢牢地握住千夏,將自己的思念全數傾訴。

終於,她咬牙,一用力,睜開了雙眼。

麵前的景物是一片模糊的純白色,她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身處南極。而後,模糊漸漸消退,景象變得清晰起來,手似乎被誰握著,很溫暖很溫暖。

緊接著,她看見上方出現了兩張寫滿擔心的麵孔。

那兩張麵孔很熟悉很熟悉,是爸爸和媽媽。

可是,不是應該還有一個人的麽?她明明在昏睡中聽見那個人的呼喚了的啊。

“子然,子然,我的女兒啊,你總算醒了!”李麗握著溫子然的手,指尖微微顫抖著,緊接著,用指腹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淚水,又哭又笑,她的聲音都啞掉了,一臉憔悴。

“子然,怎樣,頭疼不疼了?”溫小天也是滿麵的焦急。

他後悔啊,後悔自己一時衝動就下手打了溫子然,而且還叫她滾,如果一開始就同子然好好地說話,子然也不至於往生活廣場跑,更不至於會遇上狗仔隊了。

他是個嚴厲的人,可是到底是溫子然的父親,此時此刻見到女兒躺在病床上,內心滿是自責與心痛。

畢竟血濃於水,於他而言,子然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他一輩子拚了命地掙錢,也是為了女兒能夠過上好的日子,接受好的教育;而之所以那麽反對溫子然同宋千夏在一起,一方麵是因為宋千夏給她的第一印象是個壞小孩,另一方麵是因為宋千夏是女孩子。

兩個女孩子要在一起過完一生,怎麽行得通呢?即使在一起的初期會很甜蜜,但是周圍的漫天指責又豈是普通人能夠承受得了的?再過十幾二十年,兩個人的感情都淡了,疲了,再加上社會輿論的壓力,恐怕就是大男人也受不了的,最後的結果絕對慘不忍睹,那樣看來,長痛不如短痛,早早地分了,也不至於耽誤青春啊。

他活了四五十年,閱曆總是比年輕人要豐富的,見慣了世間百態,考慮的東西自然要深刻長遠許多。隻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孩子竟然那麽倔!

溫子然醒後,望了望母親,又望了望父親,舔舔幹得不行的嘴唇,然後便不能克製地望向周圍,尋找著那人的身影。

“她呢?她沒來麽?還是沒來麽?千夏呢?千夏呢?!”她的聲音很小,很虛弱,然而卻顫抖著,原本就腫得跟核桃似的的雙眼在瞬間又噙滿了盈盈淚水。

兩老聞言,互相看了看對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作答。

這個女兒,哎!

“她為什麽沒有來呢,她為什麽沒有找我呢?!”溫子然突然扭動手腕,掙開李麗,然後就從床上坐起身來,拔掉輸送營養液的管子,就要從床上坐起來。

“哎呀,子然,你冷靜一點!”李麗驚呼,連忙按住溫子然。

然而溫子然卻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臉色蒼白,用瘦到不行的手臂竭盡全力地推開李麗和溫小天,可是重心一個不穩,便連人帶被褥地跌倒在了床下。

看見這樣的女兒,溫小天和李麗的鼻尖都酸了,趕緊地將溫子然從地上扶起來。

她昏睡了三天,額上的疤痕已經開始愈合,但仍然觸目驚心。

溫子然隻感覺全身發軟,勉強地站起身子後,她囁嚅著嘴唇,咽下一口氣,神色迷茫間,左右四顧,噙著淚尋找那個她最愛的女人,然而還是沒有發現,終於,她將臉埋到雙手間,嚶嚶地啜泣著,隻覺得連思考能力都欠缺了。

溫小天歎出一口氣,呼叫了護士,而後又同李麗一並將溫子然扶到床上,又幫她躺下,掖住被角,撫了撫她的臉頰,說:“子然,別急,爸爸幫你去找她。”

然而,聽了這句話後,溫子然卻哭得更厲害了,她搖頭,但是因為喉嚨哽咽著,什麽話都說不出,也不知道是因為此刻內心太脆弱敏感,還是為什麽,可是,讓爸爸去找她和她自己找來,完全是兩回事啊!

她嘴唇緊緊地抿著,不說話也不答話,緊接著又閉上了雙眼。

好累,真的好累,有些超脫負荷感覺,頭部再次有暈眩的感覺襲來。不如這一次,再也不醒來吧。

結果,她真的沒有醒來,而當她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年後。

那一天,當她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周圍的裝修都是自己所不熟悉的,而且,房間不是很大,約摸隻有二十多平米,牆上貼著淡綠色的牆紙,放置著一張床,一個寫字台,一台壁式空調,一個衣櫃,這些家具放置後,房間的空間看起來就不是很大了。

溫子然隻覺得大腦特別混沌,她甚至花了好幾分鍾的時間才想起來自己姓溫,叫溫子然,學過攝影,又花了好一陣子,才記起爸爸叫溫小天,媽媽叫李麗。

但是,除此之外,別的事情卻是忘得七七八八了。

她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然後起身,走到衣櫃麵前,對著上麵鑲嵌的鏡子照了照,隻覺得裏麵的人看起來有些陌生。

頭發比以前短了一點,現在大約到胸前,染的褐色也沒有了,現在的頭發黑得發亮,襯著小巧的娃娃臉,穿著白色的寬大長T,望上去竟然有些像個中學生。

當她打開房門的一刹那,原本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溫小天和看電視的李麗都豁然回過了頭,之後,便雙雙站起身來,向著她急奔而去,又在她麵前刹住腳,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似乎很是不可思議。

之後,兩老抱住她,又哭又笑。

後來,溫子然才知道,原來自己當初醒來後,居然再次昏迷,而且,那一昏迷,就變成了植物人!

兩老將她接回家去後,幾乎是每日以淚洗麵。再之後,父親生意上出現了巨大的問題,資金周轉不過來,公司情況每況愈下,為了挽救公司,父親抵押了幾棟房子,才勉強穩住局勢,而現在,卻隻能夠帶著一家人住在這個小房子裏了。

溫子然醒後,忘了許許多多的事情,但是還好的是,她的情況每天都在好轉,時不時地會記起一些事情,包括幼年的玩伴等等。

可是,她始終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又或者,是一個很重要的人,那就像是一個疙瘩,一直梗在心裏,無論如何也無法消除,隻是,即便她絞盡腦汁地去想,也想不出來。

直到後來,秦建軍帶著兒子上門提親,並說,如果溫小天答應了,那他就會幫助溫小天度過危機。

原來,那秦建軍與溫小天是故友,秦建軍有一次帶秦軒來溫家做客時,秦軒見女傭從一個房間走出後,感到好奇,就推門進了去,當他看見床上躺著的溫子然時,便呆住了。

那是怎樣一個純潔無暇的女子啊,肌膚白皙恍若透明,頭發柔順地鋪陳在枕頭上,但是不論他說什麽,她都不曾應他,那姣好的麵容使得她看起來如同童話中的睡美人。

緊接著,秦軒又看見了溫子然床頭上的水晶相框。

相框裏的人兒穿著一身白色的裙子,頭發在空中飛揚,眼睛笑得彎彎的,明麗動人,恰如一株薄雪草,透出一種清單的美。

就是那個時候,他對溫子然感到了好奇,是啊,他身邊環繞著的那些鶯鶯燕燕,大多濃妝豔抹,全然泯滅了本色,他甚至一度有些瞧不起女人,因為隻要手裏有錢,他總是想要多少女人都可以。

然而眼前的女人,美得那麽純粹,卻在靜靜沉睡,不知不覺就牽動了他的心。

此後,秦軒隔三差五地就會往溫家跑,而且還像照顧小孩兒一樣,拿著童話書往溫子然身旁一坐,就開始興致盎然地講。

但是,那個沉睡中的人始終沒有回應她。

就這麽過了兩年,麵對父親的逼婚,他很是悶悶不樂,隻因為心裏放不下那個瘦弱卻又美麗的女子。

直到得知溫子然蘇醒,他瞬間興奮了起來,便告訴秦建軍說,要上溫家提親。

麵對前來提親的人,溫子然想到自己一直讓父母受苦,再看秦軒,隻覺得那人給人的感覺很熟悉,而且說話處事很有分寸,看起來特別正派,便答應了同秦軒交往看看——畢竟,自己年紀也不小了。

可是,後來她卻發現,自己怎麽努力也無法愛上秦軒。

他們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無論再怎麽親近,也無法心貼心,甚至,秦軒主動來拉她手的時候,她也會不動聲色地將手從中抽出。

直到前不久,父親的事業再次受到猛烈打擊,她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了這門婚事。

然而,當天晚上便躺在床上哭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哭什麽,但眼淚總是不由自主地從眼裏流出,即使用完了半包餐巾紙,也還是止不住。

哭累了,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也就是那一夜,她做了個夢,夢見了一個女子。

那個女子長得高高瘦瘦,鎖骨淩冽,有著一頭長長的頭發。

那個女子倚在大樹旁邊,微眯著眼睛看著練武術練得滿頭大汗的自己,然後笑了,走過來,拍拍自己的肩膀,說:“那一步不對,來,我教你。”

那個女子拿著一張印有蝴蝶的明信片,伸手到她麵前,說:“溫子然,這個挺好看的,給你。”

那個女子穿著鉛筆褲和風衣,走在她旁邊,低頭認真地點煙,悠閑地吞雲吐霧,然後回過頭來嫣然一笑,摟住她,說:“溫子然,你這一生是我的,休想逃走。”

那個女人站在一個簡陋的房屋裏,周圍牆壁貼滿了畫,她臨窗而站,背影寂寞孤單,她說:“我想我媽媽,還有妹妹,還有…爸爸。”

那個女人…

溫子然一覺醒來後,滿頭大汗,雙手因為握拳太緊而有些隱隱的僵硬疼痛。

窗外夜涼如水,月光清淨如冰,晚風徐徐吹拂,她望著望著,突然間便蜷著身子捂著臉哭了。

這是她蘇醒過來後,第一次那麽悲慟那麽絕望,隻感覺自己置身井底,與世隔絕,沒有一個人有伸出手來拉她一把。

“宋千夏…”她哽咽著說出這三個字,恍如隔世。

她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早點想起來。與此同時她又害怕著,她已經於秦軒訂了婚,甚至還商量好了婚期,一旦他們兩個結了,那麽,父親所麵臨的危機便可以化解,如果她悔婚,那麽,父親便會陷入孤立無援的境界——是的,人都是那樣,在你落魄時,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何況父親麵臨的問題很嚴峻,一般人都怕有借無還。

然而,如果自己和秦軒成了婚,那麽,秦建軍便一定會出手支援——畢竟,他可不希望自己兒子的老婆家境敗落。

何況,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年,她仍舊不知道千夏在何方,而且,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敢去麵對。

三年啊,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即便當初宋千夏沒有和陸笑好上,又怎能斷定她現在就沒有新歡呢?

於是,第二天早上,她梳洗完畢後,仍然去見了秦軒與秦建軍,並一起參觀了新房。

可是,就是在這樣一個本該開心的日子裏,她卻一直鬱鬱寡歡,心神不定。

她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時隔這麽久,卻沒想到,一旦想起宋千夏,仍會熱淚盈眶。

然而,這時,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她收住心神,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淡定神色,將手機從包內取出,按下接聽鍵,一邊閑散地度著步子,一邊問:“喂,哪位?”

“溫子然麽?我是陸笑。”然而,當這個略帶幾分陌生的女聲傳入耳膜後,溫子然當即便頓住了身形。

嘴唇微啟,瞳孔微張,她卻吐不出來半個字。

“喂?”陸笑問:“你有在聽麽?”

終於,溫子然回過了神,答:“我在。你…找我有什麽事?”

一瞬間,往事如潮湧,所有遺忘的事情都伴隨著陸笑的聲音而一點點清晰起來。

當年,陸笑與宋千夏,一夜之間齊齊蒸發,大家都說她們是比翼□□,如果是那樣,為什麽陸笑還要回過頭來聯係自己?

嗯,對於這件事,溫子然並不是不在意,而且她還懷疑過這事是真的,隻是,她仍然選擇相信宋千夏對自己的感情。

“你有沒有空?我想見見你,嗯…我現在,就在你家不遠處。”陸笑的語氣很是平靜,似乎隻是在邀約一個舊友相聚。

“我…有。隻不過,我可能要半個小時後才能到。”也不知道是怎麽的,明明不應該答應的,明明應該和這些往事完全斷掉關係的,可是,卻還是忍不住點下了頭。

去見陸笑?她會說些什麽?又能說些什麽?啊…她會說的事情…會是與宋千夏有關的麽?!

就在溫子然掛完電話的時候,秦軒走了進來。

“子然,來,上車吧,咱們吃烤魚去!”秦軒掂著手裏的一串鑰匙,就要過來拉溫子然。

然而,溫子然卻是望著他,一動不動地說:“一個舊友相邀,她已經到了我家,所以,我得和她聚聚聊聊,不能陪你吃晚飯了。”

“這樣啊…”秦軒微微皺起了眉頭:“舊友?誰啊?”

“陸笑。”溫子然實話實說。

“嗯…那好吧,我載你回去。”秦軒並不知道陸笑是誰,但是他一向遷就溫子然,即便心裏有所不快,但是為了體現自己胸襟寬廣,卻也還是隻壓在心裏,不發作。

“真是抱歉了,我明天找你吧。”溫子然心裏也有所歉意,於是一邊整理著未婚夫的衣領,一邊道歉。

秦軒的眸子卻是暗了暗,相處這半年,雖然他一直對溫子然很是殷勤,但是溫子然一直都對自己很客氣,這種客氣,陌生得絲毫不像是情侶間的相處。而今天,溫子然卻主動地為自己整理衣領,這樣的舉動,若不是因為她開始將自己當成了另一半,就是因為她在掩飾著什麽。

但是,秦軒並沒有追究,反而嘲笑自己像個女人一樣多心多疑,於是笑了笑,說:“好啊,子然,明天可不許放我鴿子,不然我就罰你!”

溫子然微笑,點頭。

二十幾分鍾後,如溫子然所說,車子停到了自家門口。

秦軒拉開車門扶她下車後,一輛法拉利出現在了眼前。

很快,法拉利的車門被人推開,一個瘦削高挑的女孩走了出來,溫子然與秦軒都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

是的,那是陸笑,而且正在向他們走來。

她依舊穿得很簡單,拚色的套裙,上身是淺亞麻灰,下身是白色短裙。中分的頭發披落雙頰,下巴尖尖,臉蛋精致,一雙大眼中透出若有若無的疏離。

“你就是陸笑?”秦軒問。

陸笑點頭:“你好,秦軒。”

秦軒見來者一下子就呼出了自己名字,也並不覺得奇怪。畢竟,自己和溫子然的這門婚事,從訂婚到現在,一直就是眾媒體追逐的話題。

因此,秦軒隻是點點頭,說:“嗯,你好。那…我就不打攪你們了,你們玩兒吧。”

說完,秦軒坐回了車子中。待溫子然同他揮手後,他就發動了引擎。

“你真的打算嫁給他?”陸笑伸出清瘦的手,指向秦軒駕駛著遠去的車輛。

溫子然點頭。她有些不明白陸笑問這句話的意圖何在。

“你可真殘忍。”陸笑側過臉,那雙如同掠動著波光的眼睛毫不避閃地直視著溫子然,竟然讓人產生出了一絲壓迫感。

“你對我姐姐她…真殘忍。”陸笑回過頭,注視前方。

溫子然一怔,詫異道:“姐姐?什麽姐姐?”

“我還給姐姐和你畫過畫的,怎麽,你這麽快就忘記我姐姐了?”陸笑說話間,突然向著溫子然攤出了一隻手來,就像是一個問大人要著糖果的小女孩,定定地問:“畫呢?在哪兒,你這麽狠心這麽殘忍,不會已經扔了吧?”

然而,溫子然看著陸笑的手心,卻是默然無語。

半晌,她抬起頭,重新望著陸笑,然而,瞳孔卻緊縮了一下,眼前這個人…這個人的眸子,那麽熟悉,似乎夾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疏離,但是卻又不會有太強烈的冷漠,這…不是和那個人很像麽?

“咦…”陸笑眼波一轉,回望著自己的手心,歪著頭,說:“難道我姐姐她沒有告訴過你,她有一個妹妹,叫做宋千月。呀…她居然都沒有向你提過我,真是的…也對我太不上心了吧。”

說著說著,陸笑就要將手伸回去。

然而,溫子然卻一把抓住了陸笑的手,怔怔道:“你是說,你是宋千月,你是千夏那個失散多年的妹妹?!”

陸笑望著她,笑了:“是啊,我是宋千月。當年在比賽過程中突然發病,姐姐就陪我去了醫院,檢查出我是肺癌後,她二話不說和我一起退了賽,連續兩天照顧著我,連覺都沒得睡,等有時間補完電話卡後,卻發現某人發來了一封要分手的短信。”

說到這兒,陸笑故意頓了一下,然後俯身湊近了溫子然的臉頰,繼續說:“你真的是好狠心啊,那之後,我姐姐她去你家找你,你卻連家都搬走了,連個解釋都沒有,開學之後,還幹脆轉了學,消失得徹徹底底,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事。”

望著那雙壓迫人的詭異瞳孔,溫子然想要避開,卻不能。當時發生的一係列事情那麽巧合,她怎麽可能想得到那麽多?

“直到前陣子,網上踢爆你與秦軒的婚事,我才知道,原來你是有別的男人了。姐姐說,隻要你幸福,就由你去。可是,我可看不下去了。我姐姐什麽都沒做錯,為什麽你要分手?明明之前見麵時還那麽依依不舍你儂我儂,隻是因為沒有及時接到你電話回複你電話,你就要和她分手。你們的感情,就隻是這樣而已?我今天找你,就是想問你一句,那個傻瓜姐姐直到現在都還為之保持著單身的女人,你對我姐姐的感情,真的就隻是這樣而已麽?”陸笑的雙眼中,蹦出了幾分譏誚。

溫子然隻感覺,有一種麻木從頭貫穿到底,她挪動不了一下,也無法說出一個字。但是理智告訴她,現在自己已經和人訂婚了,一切,都不能夠再像以前那樣任性了。

可是,理智歸理智,她卻怎麽也都說服不了自己,眼淚開始不聽話,不住地滾落著,引得她全身抽搐。

陸笑抬起手,緩緩地為她拭去,而後,雙手捧住溫子然的臉,再次細細打量,說:“你哭了,你對我姐姐,其實是還有感情的吧?來,你告訴我,當初你之所以離開我姐姐,究竟是為什麽?是不是你父母的原因?”

然而,溫子然卻是搖搖頭,睫毛上掛滿了晶瑩的**,突然咳嗽了起來,待咳嗽止住之後,她突然哭著哭著笑起來了。

她望著陸笑,說:“我…我沉睡了三年。”

聽到這麽一句話,陸笑像是完全沒有理解,眨了眨雙眼,眸裏漫起一陣詫異。

“我頭被撞了一下,然後就成了植物人,現在…也不過才蘇醒了半個月,我的記憶丟失了很多,尤其是關於千夏的,直到昨晚…”說著說著,溫子然的眼睛便情不自禁地紅了。

“我…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陸笑抓住她的手,那雙眸子又恢複了平日裏的淡漠,然而,眼神深處卻帶著一絲喜悅。

陸笑無奈地搖了搖頭,拉起溫子然的手,說:“那,現在一切都已明了,你願意和我一起去見我姐姐麽?”

聞言,溫子然的臉色突然又凝住了。可是,她已經訂婚了啊,而且,再過三天,就要舉行婚禮了,如果她走了,那麽,婚禮怎麽辦,溫家又怎麽辦呢?

“有句話,叫做一步錯,步步錯;既然知道嫁給秦軒不是自己想要的,你又為什麽要去走那錯的一步呢?人生隻有一次,禁不起人這麽折騰啊。我可是從死亡邊緣又硬生生地活過來的人呢。”陸笑歎息,是啊,如果不是癌細胞突然消散,她大概已經不在人世了。

溫子然這才想起,陸笑說她患過肺癌,而且,也正是因為這個,千夏才和她一起退了賽。

“溫子然,她很想你。”最終,陸笑鄭重地說出了這一句話。“她畫的每一幅畫裏,都是你們的回憶,我看著都心疼。”

溫子然雙手緊緊地捏著包,過了一會兒,終於,她望著陸笑,問:“她在哪兒?”

“過來,我帶你去。”聽到溫子然說出那句話後,陸笑轉身打開了車門。

溫子然最後再望了一眼自己的家,終於,也坐進了陸笑的車裏。

陸笑很快地就發動了車子,溫子然坐在裏麵,隻覺得胸腔裏的心髒跳得很厲害。這幾年來,她一直都過得死氣沉沉,做什麽都很機械,隻是按部就班地去完成父母交代下來的事情,然而此刻,她卻驚覺那個塵封已久的自己像是活了過來,心髒開始按著自己的意願跳動。

我想見她。

心裏一緊一縮間,有這樣一個聲音擊打在她的血肉間。

大約過了一個鍾頭,陸笑在機場停了下來。

就在溫子然疑惑的時候,陸笑將一張紙條遞到了溫子然眼前。

“這是她現在的電話號碼。她現在在蘇州,你若還愛她,就買票飛過去吧。”陸笑的眼神又恢複得平淡無奇。

溫子然一怔,隨後,拿過紙條,看了看,放入包內,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哎…”然而,就在溫子然要重新關上車門時,陸笑突然衝她喊了一聲:“那樁婚事兒呢?還結不結啊你?”

“結婚?”溫子然念著這兩個字,突然,笑了起來,一邊關上車門,一邊仰著臉大喊:“不結了!”

陸笑坐在車裏,看著溫子然小跑遠去的身影,禁不住笑出了聲來。姐姐啊姐姐,我說過,要還給你幸福的。

溫子然拿過自己購好的機票後,終於鬆了口氣,然而卻又無形地緊張了起來。過完安檢,坐在VIP休息室的褐色沙發上,她開始在心裏排練著再次相見時該說的話。

現在是下午兩點,距離飛機起飛還有一個小時。

溫子然時不時地就將陸笑留下的紙條展開來看,後來又怕把紙條搞丟,於是便掏出手機將地址存入備忘錄,將號碼存入通訊錄。

那一刻,溫子然的鼻子突然又酸了起來。

為什麽現在會那麽愛哭了呢…想到這兒,溫子然突然又破涕為笑,時不時地按亮手機屏幕看時間。

要不要現在給她打個電話呢?

萬一過去後,她有事不在怎麽辦?

算了,還是直接去那兒找她吧,這樣的相逢畫麵是最好的。

溫子然此時此刻的心裏塞滿了千百種想法,就像一群小孩兒,鬧騰得根本就安靜不下來。

到了兩點半的時候,廣播終於響了起來,她更是騰地就站了起來,準備檢票,結果廣播播出的內容卻像是一盆冷水潑了過來。

“各位旅客請注意,您所乘坐的XXX航班因為氣候原因,已取消航班…”

溫子然捏著機票的手抖了,就像是高空中的氣球,飛著飛著,眼看離藍天越來越近,卻突然破裂了!她整個人氣餒地跌坐到沙發上,怔怔地,右手掐著左手,唯願這個通知是出錯了。

然而,就在這時,有工作人員走了過來,安排旅客的換乘問題。

“最遲什麽時候可以起飛?”有乘客問。

“最遲明天早上十一點鍾…”

工作人員後麵還說了什麽,她不知道。隻是,她等不了那麽久…從那群七嘴八舌的乘客中離開,她摘下帽子,毅然而然地轉過身,跑到了櫃台處。

“小姐,請問廣州到無錫今天之內的航班有沒有?”拍下身份證,溫子然急促地問。

“有。”工作人員抬起頭,溫柔地回答。

聽到了這個答案後,溫子然終於感覺心裏一塊巨石落了地。

飛機是晚上九點鍾起飛的,到達無錫後已是十一點鍾。下了飛機,她幾乎是一路小跑出去攔了輛出租車便直奔蘇州。

“師父,這兒到蘇州這個地方最少要多長時間?”溫子然坐進車,綁好安全帶後,將那張寫著宋千夏住址的紙條亮給了出租車司機看。

“今天是周五,明天休息日,所以現在好多人都在急著回家,現在又剛好是下班高峰期,有幾個地方時肯定會堵的!平時的話,走高速用不了多久,一個小時左右就夠了,但這個時候,兩個多三個小時差不多吧。”司機詳細地說給了溫子然聽。

“不管了,開車吧。”溫子然也管不得太多,甚至連價錢都沒問,便收起紙條,讓司機開車了。

結果,果然,被司機說準了。

當車子如同掉進一堆泥沼中一樣動彈不得時,溫子然真的有些坐不住了。她想起了一個朋友曾經說過的話:“如果我有龜派氣功,就把方圓五百裏的車子都炸飛!”

眼看著時間從八點漸漸流逝到八點半,天色完全漆黑,城市亮起了彩色的霓虹,然而周圍的車輛卻還是如同行動困難的肥蟲,動幾下又停下來,溫子然真的很有一種想要去撞牆的衝動。

一直等到了九點鍾,車子才終於脫離苦海,行駛變得通暢起來。

溫子然搖下車窗,夜風拂過她的臉頰,此時的她就像是經過一場大的廝殺戰鬥,有些精疲力竭。

但是,當司機說出:“還有幾分鍾就到了,別急啊…”這句話時,溫子然卻又突然打起精神來了。

幾分鍾後,車子果然緩緩地停了下來。

“一共兩百塊。”司機燃起一根煙,說。

溫子然二話不說,也沒管自己是不是被人敲了竹杠,將錢數給他,說了聲“謝謝啊”,然後就跳下了車。

翻開那張紙條,尋找著D棟,最終,她在一幢大樓下停住了腳。

是這兒了。

漆黑靜謐的夜間,大樓上的窗戶透出明亮的光芒,就像是銀河係中閃耀的星辰。

晚風徐徐,拂亂了她的發。

進入電梯,她按下了‘24’那個鍵,隨著電梯的閉合上升,那瞬間的失重感使得她感覺心思又飄揚了起來。

就要見到了啊。這麽多年,她一直將那個人塵封著,逼迫著自己不去想,然而現在,就要見到了啊。

終於,電梯停住,緊閉的門豁然打開。她收住心神,匆匆走出,按照紙條上的指示右轉進入一條走廊,疾步走了一段路,又後退了兩步,看了看紙條,最終在24——3處停下。

她戴上帽子,舉起手,按了一下門鈴,然後垂著頭手足無措地等待,雙手不安地捏著包包,一會兒捋捋頭發一會兒又撫撫手臂。

“哢嚓——”

這時,門被打開了。

那個瘦瘦高高的人影將背後湧出的燈光擋了一半回去。

溫子然仍舊垂低著頭,她逐注意到,開門的人穿著一條軍綠色的短褲,一雙米黃色的拖鞋,雙腿瘦而緊實。

“有什麽事麽?”宋千夏看見麵前這個戴著帽子垂著頭的女孩片刻,終於出聲詢問,那聲音有些慵懶,但是很溫柔無害。

雙手再次用力地捏了一下包,溫子然一邊抬起頭,一邊取下了帽子,說:“我是溫子然,我找宋千夏,因為我要告訴她,我好愛好愛她,今生今世,非她不可!”

那一瞬,空氣似乎也為之一滯。

溫子然歪著頭,注視著麵前的人,輕咬下唇,眉眼彎彎,臉上掛著甜甜的笑。

她終於看見了宋千夏,這個讓她揪心了一天的人,此時此刻,穿著黑色的T恤,頂著一頭亂糟糟的中長發,顏料滿臉滿手滿胳膊地飛,而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睛仍舊未變。

宋千夏似乎怔住了,但是很快地就反應了過來,她一手搭在門框上,微微偏了一下頭,眼裏漸漸蔓延起笑意,突然伸出瘦長的胳膊,將溫子然一把拽進了屋裏,將門關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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