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

國慶節的前三天裏,溫子然都會一直睡到下午兩點鍾,然後起床洗漱,泡麵,開電腦。登□□,看看有哪些人在線,這樣子的生活確實有些無趣。

空間裏的好友動態時刻都在更換著,有的逛街掃貨,有的出行旅遊,有的進影院看電影首映,有的泡吧...而溫子然卻是什麽都沒有做,正如自己所言,她確實在這七天裏已經裝死了三天,如果不出意外,接下來四天也是這麽度過。

就像是一條裹在繭裏的蟲子,溫子然望著鏡子中穿著睡衣的自己。

宋千夏已經好幾天沒有聯係過自己,本來想對千夏說自己知道譚小初是誰了,而且還好死不死地在樓梯處崴到腳的時候遇見黎俊了,但是最後卻因為聯係不到而作罷。

她不是沒去敲過千夏的宿舍門,可是開門的人說宋千夏國慶節都不在學校住。

十月四號晚上,□□上跳出了一個好友請求,以3開頭的號碼,驗證說明框內打著兩個字:謝濤。

雖然在上一次見麵聊到的話題中並不是很愉快,導致溫子然對於謝濤的好感一落千丈,而且溫子然也估計謝濤對自己全無好感了。

但如果就單憑著那些而拒絕謝濤的好友請求,未免會顯得太小心腸。

接受好友請求之後,對方很快地就發了一條消息過來。內容很簡單,是一個笑臉。

溫子然也打算回複一個笑臉,但是不知怎的,忽就發錯成了一個擁抱,看見自己犯下的錯誤,心裏暗呼不得了,趕緊地發了好幾句“不好意思啊,我發錯了。”“你可別誤會,我對你沒有意思的。”這樣的話過去,然後撫著胸脯灌下了幾口水。

“沒事兒。”對方附上了一個調皮的表情。

“我想對你說,上次很抱歉。那天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才心情不好的?譚軍說你生病了,後來我趕下去的時候,看見你站在一棵樹旁邊,說實話,看起來挺可憐的。”

看見這些後,放在鍵盤上的手指忽地僵了僵,謝濤的話令她突然地就警惕了起來,全身的精神都在霎時間繃緊了。過了一會兒,溫子然牽起一抹慘淡的笑容,在心底暗暗自嘲,自己也就那個德行了。隻是沒想到會給一個沒什麽交集的人留下這樣狼狽和不好的一麵。

“那你都看見了?”溫子然頓了頓,補充一句:“我不成人樣的樣子。”

“是的,可是我沒敢冒然上前喊你。我以為你希望一個人靜靜,有時候我也會這樣,不希望被人撞破。”

“可你就是撞見了,我不堪的一麵。女孩子流眼淚時總是比笑著時醜很多的,什麽梨花帶雨之類的形容詞也無法掩飾的。尤其是被不怎麽熟的人撞見...”不知道為什麽,溫子然的語氣又隱隱地竄出了一股倔強來。

人和人的相處確實很奇怪,有的人會令你心甘情願講述自己最隱秘的話語給他聽,即使你們連很好的朋友都算不上;同樣,有人會令你在一見如故,便有人會令你一見便深深地裹藏自己,使兩個人的交往不得深入,誰也了解不了真正的誰。

“那麽,需要我來補償麽?你覺得火鍋怎樣?天氣熱,可以不用放太多辣子。”謝濤的語調仍然很輕鬆。

“你是在邀我吃飯?”溫子然說話也很直接。

“對,肯賞臉麽?”

“不行,我今天恰好有點事情要去做...”打一半的字之後,溫子然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轉而又刪掉了打好的字,重新輸入:“我恰好也沒什麽安排,那好吧。”

“OK,15:00我準時過來接你。”

“15點整?那麽早?”溫子然瞪大了雙眼,在她的概念中,吃飯就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一個人可以在十分鍾內搞定,兩個人可以在十五分鍾內搞定,特殊情況的時候(例如幹鍋,燒烤之類耗時的)可以在四十五分鍾到一個小時內搞定的事情。

“不行麽?我想順便和你一塊兒壓壓馬路,不知我可有榮幸。”謝濤發來一個疑問。

溫子然蜷曲著身子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看著電腦右下角顯示的13:03分,最後同意了。

為什麽不出去呢?溫子然覺得,如果再一個人呆在宿舍裏,指不定七天過後自己就滿身的黴菌了。

於是,她要了他的電話號碼。

兩點四十分。

站起身來時都兩眼發花,果然連續幾天每天兩碗泡麵的結果就是,搞得她有點頭暈腦花。之後隨意地套上一件米黃色上衣,綁上馬尾,溫子然拎著小包在鏡子前照了照,打扮得不花哨,看起來還好,反正能夠見人。

走到學校後門的時候,沒有看見謝濤。

摸出手機正打算給謝濤打電話時,斜對麵突然響起了幾聲喇叭的聲音。溫子然抬起頭來,以為是招攬生意的黑車,沒有理會,但是那輛車的車門卻打開了。

謝濤從裏麵走出來的時候,溫子然才注意到車子是奔馳。

“看不出來啊。”坐到副駕駛,溫子然一邊收起手機,一邊說。

“看不出來我會開車?”謝濤打趣地說。

“不是,就是覺得坐著奔馳在學校周圍吃東西會怪怪的。你難道不覺得步行比車行更有趣?”

“哦?是怕遇見熟人,怕被人誤會你傍大款?”謝濤嘴皮子上的功夫果然很厲害,而更厲害的是他對人敏銳的洞察力。

於是,被一眼看穿心思的溫子然隻能是尷尬地把臉側到了一邊。

“那麽下次我帶你出來的時候就用自行車,你覺得怎樣?我無所謂,怎麽都行,但你一定得要感到舒服。”謝濤淺然一笑。

“你看起來像是泡妞的高手。”溫子然想了想,接著說:“而且是身經百戰的樣子。”

“不是。”謝濤的笑容緩緩地凝注,隨後發動引擎,他一邊倒著車,一邊說:“人不是在任何時候都能夠遇見有眼緣的人的。”

溫子然看見,前方的鏡子中,謝濤的神情很嚴肅。

“重慶餐廳怎樣?我想,比起大酒店,你會更喜歡這樣的小餐館。”

“嗯,我聽舒琳說過,那裏味道還滿不錯。”溫子然連忙點點頭。說實話,她其實並不想走遠了。

但是,在進去的第一時間,她就傻眼了,因為那個很熟悉的人也在那裏。

一號餐桌圍坐著六七個人,有男有女,千夏所坐的位置恰好對著門口。桌上的人們火熱地聊著天,內容尺度比較大而露骨,甚至有些低俗。

因此不時地就會引發出陣陣爆笑。

溫子然隻注意到,千夏那頭蓬鬆美麗的長發此時此刻因為沒有打理而顯得幹燥淩亂。她穿著棕色的短袖,左手拿著酒杯,右手夾著香煙,眼睛注視著身旁的一個男生,之後她站起來大聲地說了幾句什麽,然後就和那個男生喝了一杯。

“宋千夏!” 一股莫名地憤怒席卷了全身,溫子然快速地走到了她的身後,然後抽去了千夏手中的酒杯。

“咦....”

“千夏的朋友?嗬嗬,美女,來來來,坐坐坐!”坐在宋千夏左手邊的男生讓開了一個座位,然後按著溫子然的肩膀讓她坐了下來,並去招呼老板多上了一副餐具。

“你做什麽呢。”宋千夏吸了一口煙之後小聲地說了一句,並沒有望向溫子然。

“我知道你是喝酒的行家,但是也不能這麽灌啊?”溫子然惱怒地質問她。

過了片刻,宋千夏淺笑,臉頰緋紅,醉態顯露,看起來已經喝了不少,而後她說:“你不要總跟我媽似的。”

“是啊,什麽鬼混,不會出什麽事的!大家就是高興高興嘛!”有人不滿了起來。

緊接著,宋千夏就繼續和人大聲地說話喝酒了,完全將溫子然晾到了一邊去。

“你朋友?”謝濤有些疑惑地站到了溫子然的旁邊。

“對。”溫子然麵無表情。

“嗬嗬,美女,你別擔心!千夏可說過她一個人能夠喝下十瓶啤酒外搭一瓶高度數的白酒的!”一個男生說著就又站了起來,拿著剛剛開啟的啤酒遞給了宋千夏。

宋千夏也直接就接過去仰著頭灌下了好幾大口。

於是大家都鼓起了掌,口中則喊著“好樣兒的!”

溫子然看了一眼旁邊的兩箱啤酒,裏麵隻還剩下三瓶,而桌子底下,還有兩個白酒的空瓶子。說:“她說什麽你們就信啊?要是喝死了怎麽辦?!”

但這時,一隻手卻突然伸過來捂住了她的嘴巴,香煙的味道繚繞在口鼻間。再次獨自喝完一瓶啤酒的千夏眼中已經漫上了一層醉意,她似笑非笑地說:“老婆,你不能總是咒我死啊。”

宋千夏突然之間的舉動令溫子然愣住了好一會兒,最後溫子然隻是說了一句:“你果然喝多了!”

不顧眾人的反對,溫子然一把就拉起了宋千夏。突然間被拉起來,宋千夏止不住打了個趔趄。溫子然看了看宋千夏,然後就拉著她就往外麵走,想了想,之後又回過頭掏出幾張粉色的鈔票拍到了桌子上。

有人想要留住宋千夏,但是謝濤站了出來。

“不好意思,今天恐怕她不能再陪你們喝了。”接著,謝濤也跟了出去。

宋千夏是真的醉了,全身軟軟地,一點力氣都沒有,走路磕磕絆絆,如果不是溫子然攙扶著,她恐怕直接就躺在地上了。

謝濤正想喊溫子然,但是突然聽見溫子然與千夏說的話,就隻是安靜地走了上去。

“我高三離開這兒的那年,你舉著手向我發過誓,絕對不會再在社會上瞎混的。”溫子然皺緊了眉頭。

“我知道你混熟了那些圈子,養成了那種脾性,不管到哪兒都仍能興起派頭來。但是青春不是你能夠耗費得起的,它不是錢,花完還可以掙。所以,我情願你過得平凡一點,快樂一點。”溫子然一邊費力地支撐著千夏的身子,一邊一股腦地把內心的想法吐露出來。

謝濤走過去,扶住了千夏的手臂,同溫子然說:“你朋友好像有心事。”

過了好一會兒,她聽見了宋千夏在笑。

“溫子然,你真的為我著想過?”

聲音不算大,但是卻讓溫子然的心在瞬間變得冰涼透底。也許是因為千夏突然間對自己嚴肅的稱呼,又或許...是因為千夏在質疑自己同她的友誼。

“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怎麽會不為你著想?!”溫子然突然鬆開手,隻見宋千夏在向後踉蹌著退後了幾步之後,終於倒在了地上。

“你到底在幹什麽?你憑什麽否認我們的友誼?!”溫子然捏緊了自己帶汗的雙手,幾乎是衝她吼出來的。

“溫子然,你在說謊。其實我最討厭你這樣說謊,可是我卻還是一次次地選擇相信你,我犯賤...”宋千夏似乎在嘲諷著溫子然,又像是在嘲諷著自己。

她掙開了溫子然和謝濤的攙扶,搖搖晃晃地跌倒在路上,神情頹然,引得不少人紛紛注目。她也沒有想要站起來,幹脆放鬆了躺在地上。

“其實你根本就知道我不喜歡顧思寒的,你明明知道的,別人可以亂講,你為什麽也要來瞎起哄?!還有好多事情,你總自以為是地去做...”宋千夏冷笑。

過了好一會兒,溫子然顫抖著蹲了下去,一邊哽咽著一邊試圖把千夏拉起來抗在背上,但試了好幾次都失敗。

謝濤歎了一口氣,然後蹲下身,從溫子然手中一把拉起宋千夏,扛到背上,然後兩個人一起將宋千夏放進了車子中。

“看來比起吃飯,眼下這件事更為重要。”謝濤說。

旁邊的溫子然隻是淡淡地望著前方,嘴角聾拉了下來,雙手擱在腿上,不自覺地揉捏著包包的帶子。

那一刻,謝濤重重地歎出一口氣。

“我該怎麽說呢。”他順勢攬過了溫子然的頭,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用紙巾擦拭著溫子然臉上淌著的眼淚。

此時此刻的溫子然,看起來像極了失去保護的小動物,楚楚可憐。

在有些時候,人類確實是一種過於複雜的生物,因為會思考,所以就會懂得快樂與悲傷。其實,作為人,終其一生,也不過是一直都在這兩者之間徘徊著罷了。

她有多久沒有好好地看過千夏了?

原來不知什麽時候起,千夏的左耳上,有了兩個耳洞。但是因為千夏一直以來都是長發披肩,所以外人從來都沒有看到過,也包括溫子然。

千夏總是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做了什麽都要敲著鑼鼓通知全世界的人。所以千夏也很少和溫子然講自己的心事。

原來自己真的沒有主動地為千夏考慮過一些事情。

青春期的孩子在感情方麵總是脆弱的,尤其是友情與愛情,總是會因為一些執拗而互相傷害,且患得患失。

擁有的時候,恨不得快樂地大聲喊出來;失去的時候,一個人在一個角落靜靜地承受那份悲傷,周邊的一切事物都會已喪失意義。

她一味地撮合著宋千夏與顧思寒,卻忘記了詢問千夏的想法。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顧思寒與千夏之間之所以處得不自然,是因為千夏不喜歡他,隻是為了和自己賭氣,才和顧思寒交往。這份愛情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會失敗。

可是,為什麽千夏會因為生自己的氣而和顧思寒在一起呢?為什麽生自己的氣…想到這兒,溫子然咬住嘴唇,自己拍了自己的頭一下,把裏麵的奇怪思維重新抖空。

呐,自己作為千夏的好友,卻不知道千夏是否中意顧思寒,千夏當然會生氣了,嗯,是這樣的!

隻是,在過去,宋千夏和她說過什麽?

“我覺得和你在一起非常快樂,時間過得很快。”晚上躺在一起聊天的時候,宋千夏曾這麽和她說。

“如果有一天你談戀愛了,我該怎麽辦呢?哎...”那時千夏就學會了歎氣。

“我想做那個站在青春十字路頭的人 ,不管你從哪個方向折回來,都能夠看見我。我希望我可以壯一點,有力氣一點,可以給你擋去一切的不愉快。”千夏微微側過頭來,說著這些,整個人似乎陷入了自己描繪的場景中。

“你認為我和顧思寒真的合適嗎?”千夏站在教室門口,肩膀上搭著一件外套,歪著頭望著在收拾書包的溫子然。

“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說。”千夏望著她,最後卻是撓撓頭,說:“我想,還是算了先,以後再說吧。”然後她就再也沒有說過。

“我其實還是不怎麽喜歡你單獨和黎俊呆在一塊兒。”吃飯的時候,千夏神情自然地說了出來。

“你知道你哪裏最令人討厭麽?就是你的沉默。有些事情你明明懂得的,可是你裝作你什麽都不知道;明明是與你關係緊密的事,你偏偏裝作與己無關。”這句話,又是千夏什麽時候說的呢。

想到這裏,溫子然伸出舌尖,舔了舔淌到嘴角的淚珠,味道鹹濕,悲傷如同巨浪,令她滾落進了茫茫大海。

明明是與你關係緊密的事,你偏偏裝作與己無關。

有時候宋千夏會莫名地生氣,然後,她就會甩出這樣一句話。

溫子然望著躺在床上的宋千夏,顫抖道:“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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