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爺們與巧媳婦 / 39錯過/看書閣
說起來馬雨冰和袁一諾還是可以稱得上有緣分的,但這緣分有點淺,還有點亂,還有點被動。或者也可以說,馬雨冰和這個特種大隊所有隊員都有緣分,隻不過也不知為什麽,她格外多留意袁一諾一些。
馬雨冰第一次跟著老師出來實習,就在袁一諾的特種大隊上。
她和老師麵對麵坐著,隔著半截薄薄的最樸素不過的半截棉布簾子,等外麵的戰士們進來體檢。
體檢當然得脫衣服,部隊裏都這樣,到最後遮羞的那條綠褲衩也得給扒下。當兵的不在乎,在外麵嘻嘻哈哈就把自己弄個幹淨徹底,然後肉葷葷地開玩笑。一幫老爺們住在一起見不到女人,不開玩笑他們還能幹什麽?
老師瞄了馬雨冰一眼,怕她不好意思。畢竟是個女孩子,大學都沒畢業,還年輕著呢。
但馬雨冰神色不動,眼眉都沒跳一下。雖說在醫生眼裏,病人都不是“人”,他們沒辦法把病人當“人”,那樣的話,刀就切不下去了,剪子也剪不下去,還治什麽病?醫生永遠都是冷靜的,是客觀的,在他們眼裏,女人不是女人,男人也不是男人。就算是女醫生,上大學的時候就對男人有了徹底而準確的了解,從頭到尾摸過個遍,半點沒含糊。
馬雨冰就這麽淡然地看著桌子上的一摞體檢卡,第一位,袁一諾。
袁一諾還沒進屋,馬雨冰和老師就聽到他的大嗓門:“嘿嘿嘿,都幹什麽呢,小點聲小點聲,瞎嚷嚷啥瞎嚷嚷,像什麽樣子。站好排,一個接一個。”外麵安靜下來,袁一諾一挑簾子大步走進來,一抬眼見到馬雨冰,當時眼睛瞪得跟牛似的,就算見到個衝他舉著狙擊步的敵人也不會這麽吃驚,“媽呀”一聲就跳出去了,大叫一聲:“我靠,是個娘們!”
所以馬雨冰對袁一諾最初印象一點也不好。哪有一個青春靚麗的姑娘被人叫“娘們”的?這人粗俗難堪,毫無教養。這一聲喊,外麵的士兵們炸了鍋,急三火四地撿起衣服往身上套。大隊長進來時,這些人忙活得正歡。大隊長立起眉毛,怒吼:“思想齷齪!都TM給我脫了!”
結果一眾士兵雙手背後讓馬雨冰和老師挨個檢查,當真是昂首挺胸目不斜視,配合得不得了。而袁一諾,被隊長懲罰,光著身子隻穿條內K在操場上跑二十圈。
馬雨冰第二次見到袁一諾,是在特種大隊最終的遴選。剛開始馬雨冰都沒認出眼前的人,那簡直就是一攤爛泥,衣服破破爛爛,根本辨不出本來的顏色,臉上身上汙漬斑斑。袁一諾情況很不好,血壓低、心跳慢、呼吸微弱。
模擬的強製監禁、拷打,極度的痛苦和疲累幾乎快要摧毀這個人。馬雨冰和老師守在角落裏,等教官做出最後的判斷。教官走過去,輕輕喚道:“一諾,袁一諾?”
那攤“爛泥”微微蠕動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睛,有些迷茫,似乎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可以了,你通過考核了。”教官把這句話足足重複了三遍,袁一諾才有點反應,眼中的光漸漸聚焦。馬雨冰緊張起來,從剛才幾個士兵的表現來看,受過高強度高壓折折磨之後,他們會嚴重失控,痛哭流涕算是好的。當然會被教官及時阻止,交給醫生進行簡單的身體檢查和傷口處理,靜坐一個小時再進行心理輔導。
當然每個士兵的反應都不同,可袁一諾是最奇怪的,在之後的幾年中,馬雨冰也沒遇到這樣的人。他愣了一會,好像是在腦子裏確認幾次,這才真正聽懂了教官的話。他長長吐出口氣,扯動早已幹涸得撕裂的嘴唇,居然笑了一下,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輕輕呢喃一句:“真TM過癮。”
教官也愕然了,過癮?
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袁一諾陡然睜開眼睛,長身暴起,對準教官的下巴,狠狠揍上一拳。這一下當真快逾閃電,重逾千斤。教官還以為他早已是強弩之末,哪成想這小子暗中蓄力還能來這一手,猝不及防竟打個正著。教官也不是白吃飯的,立刻勾手還擊,誰知袁一諾一擊即中,身上所有力氣消耗殆盡,一下子又變成一灘泥,軟在地上,扶都扶不起來,呼嚕呼嚕的,居然睡著了。
老師看得嗬嗬直樂,連馬雨冰都忍俊不禁,教官又好氣又好笑地踢了袁一諾一腳,最後讚歎似的說:“不錯,是個好兵!”
袁一諾果然是個好兵,沉著冷靜,機智果敢,不驕不躁,技術全麵,軍事素養極為過硬,馬雨冰總能聽到各種各樣的人,在她麵前提起這個名字,連大隊長私底下都說:“這小子,天生就是當兵的料,絕對有前途。”
袁一諾成為一名特種兵後,順理成章地從義務兵轉為誌願兵。在特種部隊第三年,執行過一次任務,立了二等功。也就是在那次,馬雨冰搶救下他的好搭檔王躍海,袁一諾為表感謝,送給她一條子彈和木球做的手鏈。
也就是在那次,袁一諾暴露了他這個近乎完美的特種兵最重要的缺陷——太重情義。王躍海是在和他一起執行任務時負的傷,袁一諾心裏愧疚始終放不下。他不顧大隊長阻攔,做手術時一直守在門外,寸步不離,直到最後馬雨冰從手術室裏走出來,對他說:“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他命大,子彈偏離心髒,就差一點點。”
“謝謝,太謝謝你了……”袁一諾情緒十分激動,語無倫次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麽。轉頭的一瞬間,馬雨冰瞥到他眼角的那點淚光。
事後,袁一諾的心理輔導做了很長時間,勉強過關。聽說當時王躍海出事後,他有些失控,沒給負傷的敵人一點存活的機會。
不過這些對特種兵來說都不算大問題。第一次出任務,第一次開槍,第一次“殺人”,沒有過多地表現出心理負擔,能做到這種地步,圓滿完成任務,已經很不錯了。
一個月後,袁一諾請假回家探親。一個星期回來,出乎所有人意料,沒有任何預兆,他突然提出要求轉業。
這件事在特種大隊傳得沸沸揚揚,各種版本的原因都有。馬雨冰覺得很奇怪,但沒有過多的關注。一天晚飯過後,大家都回宿舍去享受難得的空閑時光。馬雨冰辦事時偶然路過訓練場,在角落的單杠上,看到了袁一諾。
袁一諾正在上麵做腹部繞杠,這個動作對他們來說十分簡單,做上三四百個不成問題。袁一諾做得很慢,不是靠身體前傾的慣性很快地繞過單杠,而是憑借手臂的力量,一點一點,一寸一寸移動。
這種訓練方式馬雨冰還是頭一回見到,不知怎麽就停下腳步。借著傍晚夕陽的餘光,見到那個渾身都被鍍上一層燦金色的身影,孤獨地、執著地、不知疲倦地,一圈又一圈,降下去,又升上來。他每次撐在單杠頂點時,都會頓住,整個人呈現一個完美的斜麵,雙眼望著很遠很遠的地方。
也不知過了多久,袁一諾跳下,曲起手臂擔在單杠上,深深地埋住頭臉。馬雨冰看到袁一諾的肩膀在微微聳動,她看得出,他在哭,無聲無息卻又心酸不已。馬雨冰忽然記起,他就要走了,明天,退伍回家。這是袁一諾留在部隊裏的,最後一個晚上。
馬雨冰的心一陣陣抽痛,她從未在別人身上感受到這種揪心的情緒。她猛地閃過一個念頭,想要跑過去,緊緊把袁一諾抱在懷裏,用女人特有的寬容和溫暖,安慰他孤寂痛苦的靈魂。
但她終究還是沒有邁出那一步。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馬雨冰常常會有絲遺憾,如果當時真的衝出去了,結果會不會不同?而又在很久很久以後,她才知道,不會有任何不同。他還是他,她也還是她。
心動時,已經晚了。
袁一諾直起腰來,百般流連地再看一眼,然後拖著緩慢的步子,向宿舍走去。
馬雨冰沒有去送他,那天晚上,是她在部隊裏最後一次見到袁一諾。
那串鏈子在抽屜裏放了很久,馬雨冰要轉業時發現了,拿起來,一下子又飛回到十年前的那個傍晚。她下意識把鏈子戴在手上,想:如今的袁一諾會是什麽樣子?會記得自己麽?會遇到麽?遇到之後呢?
索性就戴著,像是緬懷曾經在軍隊的時光,像是在時刻提醒自己一些事、一些人。
誰知就真的見到了。
馬雨冰失笑,緣分太會折磨人,相見不如不見,可不見又會覺得遺憾。很明顯袁一諾可沒有她這麽細膩的心思,摟著戰友的脖子,大呼小叫,酒來碗幹,興奮而快活。
“馬大夫,來唱個歌吧!”有人向她起哄。
馬雨冰微笑著搖搖頭,沒人敢來勉強她。袁一諾放下麥克過來:“是不是太鬧騰?”
“沒有,挺好的。”馬雨冰說。兩人坐在一起,看著那些人發瘋似的吼叫。馬雨冰沉吟片刻,指指袁一諾的戒指,“結婚了?”
“啊?”袁一諾瞧瞧手指頭上的小玩意,“嗬嗬,是啊。”
“她……做什麽的?”
“裁縫,自己開個小店。”
“嗯。”馬雨冰喝一口雪碧,猶豫一會,抬眼笑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的另一半,不會是,姓‘向’吧。”
“噯?”袁一諾詫異地看向馬雨冰。
“宴會時我見過他,當時他對我這串手鏈很好奇,還仔細看過。所以……”馬雨冰一聳肩,“當醫生就有這點好處,觀察力特別強。”
“嗬嗬。”袁一諾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他們都不知道,怕他們,那啥,嗬嗬,你明白吧。”
“我無所謂。”馬雨冰灑脫地甩頭,“什麽時候認識的?”
“我倆一起長大的,覺得挺好,就在一起了。”
原來是青梅竹馬。馬雨冰目光一暗,隨即又揶揄地笑道,“我手上那串手鏈他也看到了,回家沒審問你?”
“嘿嘿,還行,嘿嘿。他沒這麽小心眼。”
馬雨冰想一想,還是把手鏈摘下來:“算了還你吧,免得誤會。”
“哎呀誤會什麽呀。”袁一諾很隨意地把東西擋回去,“你留著吧,我和他之間,早就不在乎這些玩意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後這句話殺傷力真大,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