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麵慶生

時至夏日五月,黃昏時太陽歇了毒辣,空氣裏高溫卻依然不散,到處悶得透不過氣。

妝容精致的女人一身職業西裝,拎著公文包從S市中心寫字樓裏走出,在去車庫路上,撥通了電話:“姚老師,不好意思,今天武術隊排練我可能趕不回去,向您請個假。”

那頭老師很隨和:“安燃?還在律所忙?”

安燃黑亮的眼睛微微一黯,頓了頓,還是接了下去:“是,跟的老大在打刑辯,這兩天要出庭。您放心,等周末我就去老地方找您,順道商量下隊形。”

“行行,你忙你的,隊裏這邊正常訓練就是。”姚老師見她主動說了,頓時放鬆,電話裏聲音都能聽出笑意,“就是那幾個愛躲懶的臭小子,恐怕還得你回來提溜。”

安燃立下保證:“您放心。回頭我挨個教訓。”

姚老師那端嗬嗬笑著掛了電話。

安燃已經走到車旁,開鎖拉門坐上駕駛位,手機和公文包甩在副駕,閉上眼眉宇微微鬆開。

忙碌一天,隻有這個時候才會顯露一絲疲態。

安燃是嘉泰律所這屆實習生裏最出色的一個,縝密的邏輯思維,流暢的應變能力再加上過硬的法律專業素養,早就博得了老大的歡心,甚至試探性得把一些案子單獨交給她。

現在老大在準備的是刑案辯護,特地叫上她幫忙,也是想再多考驗她幾分。安燃一向對工作認真勤懇,昨天晚上在律所加班一夜,終於把這個案子的辯護思路整理了大概。

早上匆匆在化妝間化了濃妝,靠著不停續杯的黑咖啡提神,才有驚無險熬過了白天——好在沒出岔子,老大對她的表現很滿意,特地叫她早點下班。

她抬起右手,慢慢捶捏左肩筋骨,享受酸疼之下放鬆的舒適。徹底讓思維放空時,突然沒來由想到那女人時常調笑自己是最窮的資本家,唯一的資本就是年輕。

為了個案子連熬上幾夜還不至於崩潰,的確也算是個好資本。

念及此,安燃微微一笑。

副駕上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亮了。

安燃掃了一眼“累嗎”的短信,唇畔浮出幾不可見的笑意,黑亮眼睛裏流動光澤,縱然疲憊,卻依然掩不住其中奪目明彩。

她匆匆發了條“還好”,打火開車上了高速。

快要出城時一個拐彎,停在路口。蹬著高跟鞋下車進了便利店,買了一手提袋的食物和日用品,看了眼表已經快要七點,上車加速駛往城外。

S市遠郊,除了農村,還有安靜的富人區別墅。

她停好車,自然掏出鑰匙進了一棟別墅。按開玻璃燈,客廳裏還是熟悉的簡約布置,落地百葉窗關好。之前定期有阿姨來打掃,還算幹淨。

她先進浴室,換掉職業裝,把頂了整整一天的濃妝仔細洗掉,淡淡的黑眼圈徹底暴露,為了不讓那人看到,隻好稍微上淡妝。雖然房間算挺幹淨,但到底還是不放心,拿過撣子又把真皮沙發仔細撣了遍灰。

擰幹抹布,捧起檀木展示櫃上陳列的青花古瓷,小心擦拭——之前叮囑過保潔阿姨,這些名貴的陳列品不要輕易去動。

剛剛放下一個瓷尊,手機又開始無休止得吵鬧。

“寶貝,今天是什麽日子還記得嗎。”

她開了擴音,女人的聲音在空曠到有些寂寥的客廳裏響起,微微沙啞,低沉而磁性。

安燃不太喜歡她給自己的稱呼……但難得這次沒有不適。

她站在展架一端,電話放在伸手可及的沙發靠背上,正好背對。本來按過接聽後,她又轉身準備繼續打掃展架,結果冷不防就聽到了這麽一句。

“忘了?”

那端人見半天沒回應,也不生氣,依然輕笑。

安燃止了動作。剛才那感覺……

就好像那人突然出現在她背後,笑著在耳邊叫她“寶貝”。

她苦笑:有些人……真是能無時無刻不調情。

“真的忘了?那我可要——”

“記得。”安燃終於說話,打斷那端越發投入的表演。她的聲音很清冽,像冰泉流過山石,翠竹滴落雨露,直直說盡心裏,坦蕩又自然。

律所老大也常感慨,安燃如果不學法律,做播音也不錯。

那端人果然笑了起來,心情似乎極好:“說給我聽聽,是什麽日子。”

安燃抿了抿唇。

她平時嚴肅又自持,但性子裏不缺狡黠可愛,隻是並不常見。現在就是難得目光帶了點捉弄的笑意:“等你回來再說。”

她的意思是,等你回來再說,電話裏就算了。

那端笑意更明顯:“沒想起來?緩兵之策?”

激將法對安燃根本不管用。她還是那句,你回來再說。

安燃特地注意不要讓嗓子含笑,聲音清冷又正經。那端纏了一會兒,得不到滿意結果,隻好悻悻掛斷。

她收了線,不再對展架吹毛求疵。提起便利店買來的東西,鑽進廚房——

估計剛才那通電話,會讓她提前半小時回來,要是在那之前忙不完就不好了。袋子裏的東西倒出來才看清是麵粉。她擼高袖子,露出細瘦肘骨。

安燃身材偏瘦,但畢竟有習武的底子,柔而不弱,韌而不剛,是越看越舒服的身材。

倒水,和麵,揉搓,加拉麵粉,等候餳麵的空閑裏,炒好了兩個菜。

等好不容易做好長壽麵,額頭上出了層薄汗。看表已經接近八點半,她匆匆燒水下麵,廚房的門虛掩著。

本來聽力極好,隻是注意力全在壽麵上,外麵門被打開,高挑的女人輕手輕腳進別墅全沒注意到。

所以當腰被突然鎖住的一刹,她低低驚呼出聲。

“好香。”

女人嗓音比電話裏更加磁性,在她耳畔吹氣,愉悅得很:“嚇什麽,我是賊麽?”

口中奚落她,狹長的桃花美目裏卻閃過滿足——要知道,以安燃清冷淡定的性子,想嚇她可不是容易的事。

而且還沒挨手刀。

這大概算是今晚的……第一個驚喜?

安燃早就回過味來,哭笑不得:“別鬧,麵要煮軟了。”

“化妝了?”

女人對妝容的敏感程度超乎安燃設想。發現這細節,她心情似乎更好,按摩一般捏了下安燃肩頭:“真用心……打賞。”

她還不知安燃之前熬夜,熬得底子虛得很。

被她拿勁兒一捏,安燃筋肉又酸又軟,難得輕哼。她皺眉,這反應是怎麽回事?

安燃忙推她掩飾:“別動手動腳,我做飯呢。去,把菜端上桌。”

女人嘖了一聲,果然也不再貧,乖乖照做。看著桌上的長壽麵,還隻裝作不懂:“現下我回來了。你總該說了吧?”

安燃遞給她筷子,眼風掃過她,偏偏不說:“先吃麵,涼了要黏的。”

不是她拿捏腔調。

以杜衡的精明,看到壽麵還不懂,才是見鬼。

安燃那副雲淡風輕模樣,叫杜衡愈發心癢。她突然湊近安燃,看得對方有點發毛:“又怎麽了?”

杜衡眼睛微眯,突然伸手擦著她細白脖頸,在背後輕輕摩挲。

安燃脊背筆直又好看,像風中勁竹,亭亭玉秀。入手肌膚也溫涼,教她心裏一漾。

可安燃卻有點僵硬:她……還是總能做出超出預料的行為來。

這又在琢磨什麽?

感覺到安燃有點不自然,杜衡手下微一用力,上提扯開了帶子。旋即順著背部一路撫摸到美人渦,再度輕輕扯開。神色再自然不過:

“吃飯,不脫圍裙麽?”

安燃:“……”

那是你這麽個脫法麽?你這分明……

她不自在地垂了眼:“……少說兩句,吃你的麵。”

杜衡聽話到過分,抱著清湯寡水的壽麵,認真吃完,連湯都不剩。偏偏菜都沒動幾口。反而叫安燃不好意思:“鍋裏有魚湯。”

“我喜歡麵水。”杜衡同她一起,收拾碗筷。

安燃也不知她怎麽突然就蹦出這話,幹脆不理。打掃幹淨要出廚房時,杜衡打開開冰箱,看了看,歎口氣:“可惜今天這樣的好日子,一年就一次。平時少見你下麵。”

安燃笑笑:“不知道你喜歡。”

杜衡是南方人,雖然長了高挑個頭,口味還是偏南方,喜好吃米飯。今天杜大老板不知興致從哪一茬起的,怎麽就糾結麵條了。

“喜歡。以後你下麵給我吃。”

她逕行吩咐,倒不客氣。

“好。”安燃自然由著她,沒看到杜衡突然勾起的唇,還有愈發玩味的目光。

嘖。

聖賢書讀多了,葷段子都聽不懂。

這聲“好”,應得真好聽。

作者有話要說:一次性發完哈哈。希望你們喜歡甜掉牙的文2333

就算甜的是套路也想寫,隔雲端太嚴肅了,要調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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