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40 一片冰心在玉壺
古人送別十裏長亭,古道邊,芳草萋萋,垂柳拂麵。??一壺濁酒,折柳相贈,揮手打馬而去,不盡別情離緒。
兩輛大車,一群牽衣頓足攔道哭的家眷,誌銳一襲青衫小帽,安撫著眾人,拱手告別。
前來送行的寥寥無幾,都知道誌銳得罪的是當今的太後老佛爺,眾人唯恐避之不及。??也有幾個俠肝義膽的仗義來送,多是昔日受過誌銳提攜好處的下屬。
寒風掃地,衣帶亂舞,蕭瑟肅穆的秋意滿是悲情。
誌銳勸眾人離去,自己上了馬車,就見遠處兩匹馬絕塵而來,馬過處一陣黃煙騰起。
那馬從官道上衝到誌銳車前,為首一馬尚未停穩,馬上之人飛身下馬,瀟灑的一個盤旋,穩穩落下地,抖了衣襟就拜。
“大哥,煥豪來晚了。??”
誌銳驚愕之餘下了車,愣愣地望著雲縱,遲疑片刻道:“你如何來了?我不想見你,回去!”
聲音很大,周圍圍觀眾人都lou出詫異之色。
“大哥,煥豪特來送大哥。??是非自有公斷,昔日林則徐大人虎門銷煙,也曾做了朝廷的替罪白鴨被流放伊利,可林大人在伊犁的業績也是可圈可點,有口皆碑!”
雲縱寬慰的話語十分自信,誌銳愛恨不得,低聲道:“雲縱,你錯了!誌銳此回心服口服。??你可知是為何?”
苦笑幾聲擺手示意眾人退下,扶起雲縱向長亭走去道:“皇上縱有打虎之心。??奈何手無縛雞之力。??此次我會被貶官流放,黃海海戰敗局會如此定論,有人主張割地賠款求和,這都是因為我們空有一腔報國之誌,無奈手中無錢無兵。??錢,國庫都拿去修頤和園為老佛爺頤養天年;兵,全國上下握了兵權的將帥包括令尊楊督撫大人。??都惟老佛爺之懿旨馬首是瞻。??試問一隻失去羽翼地海東青,它可還算是鷹?一隻沒有爪牙的老虎。??又如何呼嘯深林?雲縱,不是哥哥罵你,你過於魯莽了。??我若是你,就該明哲保身,這保身不是為自己,是為了大清的將來,為了皇上。??為了將來卷土重來!皇上為了尋覓一心腹有才的將帥,費了多少心思,我等為了保舉你給皇上,用了多少苦心?雲縱呀雲縱,大哥一直看重你滿腹才華,真性情中人,將來必然是國之棟梁。??你立刻離開,不要讓人懷疑你是‘帝黨’。??也不要再糾纏我們的親情。??回去吧。??”
雲縱卻依依不舍,仰頭看,長亭旁一棵枝葉婆娑的夜合歡古樹,葉子已經枯黃,卻仍是濃蔭遮天蔽日。
雲縱向後麵喊了聲:“五哥,拿酒來!”
就見一位濃眉大眼的漢子。??背背一口紅綢大刀,懷抱酒壇扣了兩隻海碗過來。\\???提供本章節最新手打\\
雲縱對誌銳道:“大哥,煥豪也不久留,大哥地話,煥豪銘刻於心。??這位是我的結拜兄弟,京城順源鏢局地王子斌五哥,是位居當今十大武林高手之列,都是肝膽相照的兄弟。??大哥,王五哥會護送大哥一路去伊犁。??”
“誌銳大人,在下同雲縱兄弟是朋友。??大人不嫌棄。??請喝下在下這碗酒,在下佩服誌銳大人的膽量和憂國憂民之心!有王五在。??定然保大人一路平安!”
不等誌銳多問,雲縱低聲道:“大哥,是嫂夫人囑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一路上凶險,大哥……”
誌銳心知肚明,王五一再堅持,也就隻有把酒話別。
誌銳笑笑,仰頭看天,搖搖頭歎道:“好酒,好友,但願日後能在此重聚。??記得流傳的一首贈別詩‘朝看無情暮有情,送行不合合留行。??長亭詩句河橋酒,一樹紅絨落馬纓’,嗬嗬,嗬嗬……”
誌銳大步向馬車走去,對雲縱道:“你走吧!你我從今互不相欠,自當不曾認識我!”
車離去後,雲縱打馬回城,一路上渾渾噩噩,滿懷愁緒無處發泄。??如何黑白顛倒,如何誤國之罪臣反而高居廟堂,又如何誌銳哥和尚三喜這班耿直的忠臣要遭此毒手。??馬過市集時,周圍商販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嘈雜,但雲縱無心去看,不知不覺回到家中。??甩鐙下馬,福伯已經在門口翹首等待多時,急得跺腳道:“大少爺,可是不生出些事來不甘心?你可是去了哪裏?老爺急了四處去尋你,老祖宗回來多時了。??”
雲縱一聽祖母回來了,心想定然多少知道些誌銳哥之事,大步向上房走去,把福伯甩在後麵一路緊追。
雲縱的腳才跨進門,就見老祖宗坐在暖炕上低頭拭淚,臉上憔悴地樣子。
“老祖宗,老祖宗回來啦?”雲縱幾步上前去跪地給老祖宗叩頭請安,旁邊的父親楊焯廷拍案而起,喝道:“來人!拿繩子把這孽障給我綁了!”
“老祖宗!”雲縱委屈地跪行到老祖宗膝前,自知理虧。
老祖宗摸著他的額頭說了兩聲:“吉官兒,吉官兒,你可是真是被奶奶給寵溺壞了!你!你忒的膽大了!”
雲縱心裏暗驚,心想一定是爹爹在奶奶麵前抱怨他不顧禁足令,跑了出去,難道爹爹知道他膽大包天去送誌銳哥?
“娘,您去歇息,這畜生交給兒子修理。??”
楊焯廷說罷指了桌子上一張備好的白紙和筆墨對雲縱吩咐:“先去寫封休書,把你媳婦休掉!”
雲縱如聽笑話一般,難以置信地望了眼父親,心想父親不知道又在鬧些什麽,昨天頂撞父親也不是他所想,如果不是出了這些變故。??他也想把父子分別前的時光度得父慈子孝一般。
“兒子違逆了父親,同媳婦無關,大人還要株連不成。??”說罷搖了老祖宗地胳膊問:“老祖宗,您可是回來了,摸摸看,吉官兒沒了老祖宗,這腮都癟下去了。??”
探了身子湊在老祖宗跟前。??臉上帶著頑劣的神色,換做平日。??老祖宗樂得同他逗笑,但今日,雲縱也看出老祖宗地神色恍惚。
楊焯廷幾步近前,照著兒子的屁股就打了一巴掌,揪起耳朵就往桌案那邊扯,罵道:“快寫來!”
“吉官兒,聽你爹的話。??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如今隻能丟車保帥。??”老祖宗一句哽咽的話,雲縱這才收斂了促狹地神情,相信定然家裏出了什麽事。
“琪兒呢?她在哪裏?”雲縱問了聲,祖母側頭,父親無語。
雲縱大步就向外跑,被父親眼明手快一把堵了門揪住他道:“寫完再走!”
雲縱哪裏肯服,手腕一繞就要擺拖父親地糾纏,卻被父親如蛇纏藤一般反手扣住腕子。??父子剛要較量,老祖宗已經焦慮地起身喊:“你輕些,就是教訓兒子也輕些。??”
老祖宗地話音不對,雲縱心裏詫異,換在平日,父親的巴掌要舉起。??奶奶早就厲聲製止了。
“吉官兒,你媳婦在屋裏無事。??隻是,這紙休書是由不得你了。??”奶奶痛苦道。
雲縱幾步湊跪在奶奶麵前,仰視著奶奶問:“老祖宗,請老祖宗明示,這是為何?媳婦可犯了‘七出’之條?就是媳婦有錯,也是孫兒的錯,是孫兒沒能管好自己的媳婦,老祖宗要責罰,就罰孫兒罷了。??”
老祖宗老淚縱橫。??顫巍巍地手摸著雲縱的頭頂說:“你。??你做的好事!你也免不掉,不是奶奶不疼你。??是你太放肆大膽了。??楊家,不能毀在你手裏!”
雲縱聽這話音不對,不知道出了何等塌天大禍。
“畜生!你去了哪裏?”父親質問。
雲縱也不隱瞞,昂首道:“兒子去送誌銳兄一程。??”
“畜生!孽障!”楊焯廷抄了根藤條在手,照了兒子身上猛抽去,雲縱將頭埋在奶奶膝上,呻吟幾聲求救地喊著:“奶奶,老祖宗~~”
老祖宗待楊焯廷停了手,才對雲縱道:“吉官兒,你是楊家的長孫,楊家地興衰日後就在你身上。??如今,琪兒的娘家出了禍事,她是要牽累你地前程。??你爹為了讓你得到新軍都統這多少人眼熱可望不可及地職位,花了多少心思,奶奶為你使勁了渾身的解數。??可你如何這般糊塗!如今怕是這職位失之交臂,都是你自己平日太任由了性子,年輕沒見識,胡為!怕若是你不立刻休掉珞琪,就會引火燒身,不隻是耽誤了日後自己地前程,怕是龍城和楊家都要毀在你手裏。??你爹爹如今年事已高,若是龍城督撫之職日後落於他人之手,楊家曆代在龍城的基業,可是毀在你手上了!”
老祖宗說罷大哭起來,央告雲縱道:“吉官兒,好孩子,聽***話,就當是孝順奶奶一回,休了你媳婦吧。??老佛爺地意思,可以給你再續弦,你看那日慶壽時那個十三格格,還有那個黃侍郎家的女兒,都生得仙女一般的品貌,哪個不比琪兒好?琪兒沒錯,錯就錯在她命苦,怎麽攤上個爹就是一根筋地去送死,弄個表哥表妹也是如此的不識時務。??”
雲縱見老祖宗和父親不是玩笑,是認真之詞,並且是老佛爺的意思,心中怒火中燒,起身耿耿道:“老祖宗,莫不是休妻是老佛爺的意思?怎麽那老妖婆都管到我床上地事來了?她自己的兒子、媳婦都被她逼死,她還來…….”
話音未落,老祖宗又急又惱一個耳光抽在雲縱臉上。??雲縱震驚,呆立在原地望著老祖宗,長這麽大,奶奶第一次動手抽他耳光,心中又委屈又失望。??父親卻飛起一腳踹跪他在地上,氣得周身顫抖罵著:“孽畜!冤孽!”
揉著臉,雲縱羞憤地大聲道:“媳婦是我的,要休就將煥豪一道休掉了幹淨,也免得拖累楊家。??將兒子媳婦逐出楊家,也好向老佛爺表忠心,證明楊家同誌銳哥一家無關。??自然也保得楊家的地位固若金湯,說不定老佛爺心存愧疚,反是給老爺再升官進職,聖恩浩蕩給楊家立牌坊樹碑呢!”
雲縱一席話拖口而出,奶奶氣得指了他罵不出話,哭了道:“你個孽障,吉官兒,你嘔死奶奶嗎?現在不是你床上要睡什麽人,而是楊家要留什麽樣的媳婦!”
雲縱抿了唇點點頭,又昂起頭道:“奶奶,父親大人。??珞琪是煥豪的結發妻子,今生今世不離不棄,其它的事尚可從命,隻是休妻的事,煥豪不會答應。??若是要休掉珞琪,煥豪同她一道走,亡命天涯,離開楊家。??”
“作孽,作孽,自作孽,不可活,都是我這老骨頭不死,寵溺壞了孫兒,誤了楊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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