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 文思豆腐
許是這樣的環境，讓夏芊鈺膽子變得大一些。
她終於把他以為他一直都懂的話說了出來。
人與人之間總在揣度對方的想法，你以為這樣是為他好，他以為這樣是為你好，出發點相似，結果卻背道而馳。
不如坦白一點，有些事情，說出來那麽容易，卻總要百轉千回，甚至付出一生才能明白。
兩個相愛的人，有可能一輩子都在以為中愛著對方。
琴弦一抖，泛出慌張的空弦音。
禹歌笑本在輕輕撫摸著琴弦，卻因為她的話有些失控。
不經意的坐得近了一些。
還未到午膳的點兒，蒼月酒樓的大堂中已經坐滿了不少人了。
喧囂聲透過門板，傳到兩人的耳朵裏。尷尬之色隻在他麵若沉池的臉上稍縱即逝，禹歌笑輕輕咳了咳，“快到午膳時間了，我要下去忙了。”
夏芊鈺輕輕點點頭。
二斤雖然很能幹，也非常享受那種說一不二的爽感，但是他對食材的要求，對火候的把控還是不及禹歌笑老辣。
後廚不同別處，無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特別是食材新鮮程度，為了防止買菜的雜役時間長了與菜販勾結，以次充好。
禹歌笑是選擇食材都是他能夠看見的。
夏芊鈺也認可，但是剛剛立春，趙大先生帶著學生出去“春遊”去了，所以讓德馨村的村民大幅度蓋大棚的想法，隻能暫時擱置。
但是麵對誘惑，不能讓誘惑考驗人性，必將慘敗。
這方麵的教訓，她實在是碰到過太多了。
味道一般，收費又很昂貴的餐館，卻頻頻得到美食家的推薦，這樣獎那樣獎掛了一牆。
而味道頗為考究，甚至為了食材的新鮮，放棄使用能夠達到同樣效果的香精和添加劑的精致小店，卻因為頻頻有人抱怨裝修不夠檔次卻收費昂貴，沒有停車位，服務也跟不上而倒閉。
因為沒有人推薦，隻靠懂味的人交口相傳，是根本不足以養活一個餐館的。
若是有一定的曝光率，再加之一定的名人效應，情況便大不一樣了。
所以很多餐館都會請人替他們“美言幾句”。
在美食界小有名氣的夏芊鈺不知遇到多少說客，砝碼越來越高，不怕你不動心。
若不是實在過不了舌頭那一關，夏芊鈺怕是早就有所偏頗了，當然久了也不會建立公信力了。
拿錢說話，說得便不是自己的話，而是雇主的話。
時間長了，誰還願意聽你說話。
夏芊鈺出的美食書都很暢銷，便是因為她這些年沒有被收買過，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為此她也付出過很多代價，被人打過，甚至被威脅過，快遞收到過死耗子……
甜的不吃，便給你吃苦的……
輪番轟炸之下，不怕你不妥協。
夏芊鈺確實沒有膽子用誘.惑來檢驗夥計，最後的結果一定是自傷。
所以自打後廚人數到達二十人這樣的數字。
夏芊鈺便製定了一個製度。
讓夥計們互相推薦自己所知的最好的食材，然後由她和掌勺還有主廚一同檢驗，發現確實可用。
便訂下合作，以後都由這家來送食材。
而不用店家給這個夥計回扣，她主動便會賞。
若是以後這家店出問題了，也不會追究夥計的責任，再尋摸更好的人合作便是了。
就算不應季的菜可以種，木耳可以種，香蕈可以種。各種大醬，香油，鍋碗瓢盆，茶米油鹽，都需要別人供應。
做生意若是做到別人沒有生意可做，隻有死路一條了。
從這段時間禹歌笑從未曾在她麵前提過食材不夠新鮮來看，她提出的這個製度，應該暫時還能夠避免以次充好。
整理了思緒，她從雅間走出。
剛剛走了幾步，便聽見嶽虎帶著笑意的聲音衝擊過來。
無事不登三寶殿，開張到現在也有月餘了，他從未來過，今天是什麽風把他吹來了。
夏芊鈺心裏暗自低估，臉上的笑意卻未減少。
“嶽堂主，稀客，稀客。喜哥兒給堂主找個清淨的好位置。”夏芊鈺落落大方將嶽虎迎了進來。
“夏掌櫃客氣了，來你的蒼月酒樓吃飯，隻能趕早，否則座位都沒有，生意實在太好了。”
“哪裏，哪裏……都是看在趙大先生的麵子上，承蒙大家賞臉。”夏芊鈺一邊說著應酬的客氣話，一邊將他往喜哥兒安排好的座位上引。
嶽虎今日隻帶一個老仆，像是他的管家。
上次派轎子來接她和禹歌笑的便是這個老仆。
看起來也比較閑適的樣子，不是為了公事兒來的。
“嶽堂主想要吃點什麽？”
這樣的客人，夏芊鈺得親自招呼，有些麵子該給還是要給。
“就看夏掌櫃的了，我相信你會給我驚喜的。”嶽虎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她說道。
驚喜？這不就是隨便的委婉的說法嗎？
最怕遇到這樣的客人，平時都是交給喜哥兒和章錘他們應付。
兩人雙劍合璧，巧舌如簧，風格迥然不同卻是蒼月酒樓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不管是男女賓客都被他們伺候的格外舒心。
他們最大的本事便是看人下菜碟，推薦的菜都推薦到他們的心坎裏了。
現如今交給夥計們似乎不太合事宜。
隻好說道：“我馬上去後廚看一眼，囑咐他們好好給嶽堂主做幾樣拿手的招牌菜。”
“如果方便請讓禹掌勺給我做菜。”
嶽虎的話讓邁出步子的夏芊鈺一愣。
禹歌笑掛牌的菜目前為止隻有四樣，且價格不菲。
紅燒獅子頭五百文，樟茶鴨子六百文，文思豆腐因為刀工出奇，而且此時有還未曾發明，是她說禹歌笑照做的，八百文，可以說是非常高昂的價格了，一般隻有達官貴人才會點這道菜。
最後一道菜開張月餘隻賣出去一份，一品佛跳牆，大約兩貫錢。
讓掌勺做菜，卻說隨便，難道是四道菜都要點嗎？
縱然有她親自送過去的貴賓銀卡，可以打對折，也是不菲的價格。
“佛跳牆因為用料多，時間頗長才能入味，一般需要提前一到兩天預定，不如給您換成火鍋，春寒料峭，乍暖還寒之時吃來也不錯。”
夏芊鈺說完嶽虎也不在意，“夏掌櫃推薦的總是錯不了的。”
……
夏芊鈺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沉默。
客人都是對的，她來到後廚，大家已經在有條不紊的備菜了，蒲飛白正在雕刻冬瓜盅的“盅”。
雖然他跟在禹歌笑身後各種癡纏都未曾讓他同意收他為徒，但是在他雕刻瓜盅的時候，他指點過幾次。
如今蒲飛白雕刻的瓜盅看起來格外貌美，擺在桌上，既有食欲，又起到了很好的點綴作用，非常受歡迎。
刀逸海刀法還不純熟，切墩兒尚可，雕刻瓜盅還不行，故而這道菜也是需要提前預定的。
新來的幾個夥計已經熟悉了要幹的活兒，見夏芊鈺進了後廚，忙規規矩矩的打了招呼，夏芊鈺輕點了一下頭。
然後並未繼續走進後廚，而是站在入口。
他們在後廚都要穿圍裙，帶袖套，反複洗手，頭發也不能垂落，而是全部挽起來，然後用布將頭發包起來，一來可以避免發絲落入食材裏，二來行動也更利索。
自從開酒樓以來，夏芊鈺就鮮有看見禹歌笑如瀑的長發自然垂落的模樣了，他總是將頭發一絲不苟的挽起來，插上一根白玉的發簪。
他的一絲不苟是夏芊鈺非常欣賞的。
既然欣賞便不能有特權，未經允許不能進入後廚，連她都不能例外。
站在入口她拍了拍手掌，示意大家看過來，“夥計們，有大活兒啊，廚幫的嶽堂主今日過來用膳，來一個鴛鴦火鍋，盡快備料。”
“好嘞，掌櫃的您請好吧！”二斤忙將話頭接過去。
笑得神采奕奕，自打人人都說喜歡吃他做的菜，他的自信心膨脹了，在這後廚簡直如魚得水。
這並沒有什麽不好，於是夏芊鈺還給他一個笑容。
“快張羅吧，對了，今日有人翻掌勺的牌子。”
夏芊鈺笑說道。
這話一出，大家都不約而同望向如同一座玉雕的禹歌笑。
新來的夥計沒有什麽機會看禹歌笑做菜。
這時候都來了精神起哄道：“終於有人翻掌勺的牌子了，我們可以大飽眼福了。”
“是啊，堂主點了文思豆腐，樟茶鴨子，紅燒獅子頭，鴛鴦鍋先上，你們快點幫掌勺備料吧！”
蒲飛白離她最近，聽到文思豆腐的時候，不由抬頭。
文君豆腐他見禹歌笑做過一次，不過是看他切豆腐絲而已便歎為觀止，這道菜從外貌上看上去並沒有什麽特別。
但是絲若發絲的豆腐，才是這道菜令人歎服的所在。
將方塊豆腐去掉老皮，然後極快的切成細絲，焯水的時候，像是白色的發絲鋪展開來。
他刀工尚可，私底下嚐試過幾次，均無法切成發絲粗細。
今日他預備睜大眼睛，看個仔細，看掌勺是如何運刀的。
“知道了，掌櫃的您放心吧！我們一定會亮大招讓堂主歎為觀止的。”夥計們情緒高漲。
夏芊鈺笑了笑，轉身離開後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