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株待兔
是喜天。
惜日當下瞄了一眼已移至近處的隨從,心穩下來,想來是因自己剛剛走了神,沒注意到喜天的到來,也沒注意到隨從已在近處。
自己並沒有說出喜歡二字也被喜天猜到了,難道自己剛剛的舉動太明顯了?
此時無心多想,當即灑然笑道:“讓喜公子見笑了,不瞞你說,在下最近被一個姑娘癡纏,正在煩惱。”
喜天邪媚一笑,道:“葉公子,你喜歡女人?”
惜日心裏又一驚,麵上卻笑道:“當然喜歡女人,難不成喜歡男人?”
此話隻是一試。
喜天當即哈哈笑道:“那是自然,葉公子是男人,當然喜歡女人,隻是可惜了,可惜了……”
惜日依舊保持微笑,問道:“可惜何來?”
喜天神秘的笑了笑,道:“用竹葉占補情愛,那是女人幹的事兒。”
惜日一聽,忍不住麵色一變,當下不悅冷然道:“喜公子是暗示在下女人氣嗎?!”
喜天揮手笑道:“豈敢,隻是葉公子長得太美了,甚至比真正的女人還要美上十分。”
“你怕了?怕輸給我!”惜日不客氣的道。
“不是。”喜天笑道:“隻是在下著實喜歡葉公子,願與你交個朋友,不知葉公子以為如何?”
說著說著,這喜天竟近身而來,放肆的伸手欲撫摸惜日的頭發,惜日嫌惡的躲開,無意間竟看到喜天抬手間衣袖垂落露出的手臂上有一個蛇形的刺青,暗自一驚,她清晰的記得,明路在描述張歸一特征時,曾經說過,張歸一的右臂上有一個蛇形的刺青。隻是當下驚鴻一瞥並沒看得仔細,但心裏已覺得非同小可,惜日暗自鎮定,別轉過身去,不敢再看喜天,怕自己的眼神露出些須破綻。
惜日剛背過身去,就看到竹葉間,好像有幾個身影潛伏在草叢中,知道是有人在她周圍保護,越加的鎮定。
這時,一旁隨從上前推離了喜天。
惜日冷聲道:“承蒙喜公子錯愛,在下惶恐。”
喜天仔細打量了一番兩個隨從,一挑眉,笑道:“在下還有些事,就不打擾了,葉公子,一會兒後台見。”
惜日未回身,冷靜地道:“不送。”
喜天剛走,草叢中陸續出來數人。
明路,傅津,納蘭、禧恩都在,傅津頭上還帶了顆草,邊整理衣衫邊搖頭晃腦地道:“他奶奶的,這個喜天竟然想調戲瑜弟,看我怎麽修理他!”說罷就要追上前去,卻被一旁的明路拉扯了回來。
惜日看著他腦頂晃來晃去的草,剛想笑,忽然想到,自己剛剛在這裏“我嗯他,我不嗯他”了半天,難道這些人都看到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
這時,禧恩問道:“瑜弟你可有看清,喜天手臂上的可是青蛇刺青?”
原來他們也看到了,雖隻是驚鴻一瞥,但惜日相信自己沒有看錯,遂點了點頭。
傅津道:“明路,你看,那廝果然是張歸一,你剛剛幹嘛攔住我,不讓我先上去打那廝一頓,抓了他,為瑜弟出出氣!”
明路側頭一看傅津,忽然笑了出來。傅津被明路笑得莫名其妙,一旁納蘭也看著傅津笑,伸手拿下了他頭上的草。
明路道:“傅津不可魯莽,以免打草驚蛇。”
傅津卻道:“明路,這次肯定沒錯了,必是他無疑!”
明路卻再次搖頭。
惜日疑惑道:“不是嗎??”
明路道:“張歸一為人實在狡詐,我們曾經吃過他的虧,這一次我們必須謹慎行事。”
納蘭問道:“明路,你怎麽斷定這個人不是真的張歸一?”
明路道:“我也不能斷定,不過是憑直覺罷了。再說,一個人易容術再高明,也總有一點不會變。”
惜日一驚,問道:“什麽?”
“眼神。”明路繼續說道:“這個喜天,眼神飄浮,舉止猥瑣,雖然行為舉止可以裝假,但一個人的眼神卻不能,張歸一畢竟是大羅山的二當家,是一萬個山賊的頭目,而且曾經中過秀才,不會是如此淺顯浮躁之人,不過喜天即使不是張歸一,也必是山賊之一,我們不能放過,必要派人仔細盯緊了。”
禧恩點頭道:“我去安排。”
明路點頭。
禧恩離開。
惜日想起自己易容欺騙明路等人,不禁有些心虛,不知道明路有沒有注意過她的眼神……
這時,一副聽得雲裏霧裏的傅津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忽道:“瑜弟,你剛剛在這裏,我嗯他,我不嗯他的,是在幹嗎?”
啊?一句話,問得惜日頭大如鬥。
惜日幹笑道:“沒什麽,我剛剛獨自一人在花園,突然感覺張歸一可能要來了,有些害怕和緊張,就用竹葉子占卜,又不能明說出來,就我嗯他,我不嗯他,這個樣子,減輕自己的緊張和壓力而已,哈哈,不過好像挺準的,果然不是他。”
“哦。”傅津好像信了,並道:“下次我也占卜試試。”
惜日幹笑著,下意識看向明路,見他一臉平靜,不知道信還是不信,而納蘭卻是一臉若有所思,這些個人精。
惜日心虛了。
幸好,這些人未免曝露彼此身份,並沒再多說,當即離開了,而惜日也要去後台準備後麵的節目。
就這樣,直到個人表演完畢,一切尚算順利,再沒出現其他特殊狀況,惜日在表演時也帶著麵巾,她的琴技不隻技壓群雄,也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再加上自始自終都沒人見過她的真麵目,就更加突顯她的與眾不同和神秘感了。
眾人想起拋繡球時,連美男子花飛飛和白雲都來搶他的繡球,就更加證明了葉飄飄的美貌定是舉世無雙的,有人猜測,他的美貌定在花飛飛之上。
或許看不到的才是最美的,沒多久,她的美貌已經被傳的神乎其神了。
這一天就這樣荒唐的過去了。
夜深人靜之時,惜日從床上爬起,獨自一人坐在黑暗中麵對從窗棱處映進的清冷月光發著怔。
今日,她得知,明路他們在前台也見到了一個與張歸一極為相似之人,經他們試探,確認那人是假的張歸一,再加上今日後院喜天的出現,明路也斷定是假的,看來這張歸一確實狡詐無比,心裏一時千頭萬緒,怎樣也睡不著了。
如今她仍須靜待,這種守株待兔的感覺著實令人心煩。
不知是不是夜太安靜,還是她太清醒,心緒煩躁便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想到龍茗抱著田惜雲離開的那一幕,又想起下午喜天的突然調戲,還想到那個‘我嗯他,我不嗯他’,她都快瘋了。
她在後花園扯竹葉占卜的那一幕,不知明路如何作想?她不會天真地認為明路已相信了她隨口瞎掰的話,如果就連喜天都能看透她當時想法的話,那麽明路和納蘭……
還有,雖然她知道,目前整間客棧布置了許多人,但無論如何,今晚一直心緒不寧,就是無法安心睡下。
她忽然想,如果龍茗在附近,她是否會心安一些?
一想到此,不僅更加煩悶,自己怎麽又想到了龍茗?難道,自己真的那麽在意他的離去?……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窗外有細微的響聲。凝神望向後窗,隻見月光下,一個人影剪紙般倒映在了窗紙上。這時,一個竹筒透過窗紙戳了進來,下一刻,一縷白煙從竹管中吹入屋內,惜日立刻意識到那是迷藥,隨即捂住了口鼻,忙掏出手帕沾了茶杯中的冷茶,敷在了口鼻處。
正在這時,門外有人喝道:“誰!”
聽聲音,是守護她的隨從之一。
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她看到門口人影快速的飛掠上了屋頂,屋頂傳來一陣腳步聲,似乎賊人在逃走,隨從之一已經追去。
她忙出了房門,正遇到另一個隨從房頂上跳下來,惜日急忙問道:“怎麽回事?”
“公子放心,王充已經去追了。”隨從回道,言下之意那賊人定然武功平平不足為懼,去一個人就能搞定了。
惜日點了點頭。她心知,這兩個隨從,一個名王充,一個名王意,並不是普通的隨從,是明路的貼身隨從,是有些能力的。
留下來的隨從王意又道:“公子請放心安歇,今晚小人會在此守護。”
言下之意,他今晚就在門口守著了,惜日點了點頭,道:“屋內現在有迷藥,我先在外麵透透氣。”
王意又道:“小人先為公子的房間開窗通氣。”
惜日點頭。
王意進了屋,打開了所有門窗透氣。
惜日獨自一人站在門外,仰望星空,忽然想起,有人曾經說過,他最喜歡看夜晚的天空……
就在這時,眼角瞥見遠處,一人自房頂飛掠而來。
不一會兒,便看清了那人,正是另一個隨從王充。
王充拱手施禮道:“公子,小人失職,讓賊人跑了,請公子責罰。”
她隨意的點了點頭,並未多問,隻道:“這麽晚了,窮寇沒追,我們多加提防些就是了。”
王充道:“是。”
這時,屋內的迷藥已經趨散,一天的勞累,此刻也確實有些累了。便道:“我去休息了,勞累二位了。”
“不敢。”王充,王意二人同時道。
惜日嗯了一聲,略顯疲憊。
回身進屋,關好了房門,和衣爬上了床,看著門口兩個門神一樣的人,暗道:張歸一啊,張歸一,你快點來吧!如今,我竟如此盼著你快來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速戰速決吧,再等下去,我都快被你拖累死了。
一邊詛咒著張歸一,一邊漸漸的睡著了。
她真的有些累了,先不說昨晚就沒有睡好,今天又勞累了一整天,雖然是心事重重,但還是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睡夢中,忽覺有人似在她身邊輕歎,一雙冰冷的手指撫摸著她的臉頰。惜日心頭一驚,突然從夢中驚醒,睜開了眼睛,黑暗中恍惚看到了一個人影,佇立在她的床邊,待視線漸漸適應了黑暗,漸漸的看清了床邊之人,赫然是剛剛去追賊人的那個隨從王充!
他怎麽會在自己床邊?而且還如此看著她,撫摸她!
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祥的預感瞬間蔓延全身,令她不自覺地渾身發冷。
直覺告訴她,此人並非原本跟在她身邊的那個隨從王充,定是別人易容假扮的,而真正的王充,定然已被製服。
一種感覺來得強而猛烈,他是張歸一,他就是張歸一!
這張歸一的易容術果然了得,竟然隻見過王充幾麵便能做出他的麵具,或許連王意的也一並做了吧,就看到時候追過去的是誰了。
此刻,那人發現她已醒來,便輕聲開口道:“美人,知道我是誰嗎?”
而這聲音,似乎在哪裏聽過!
他的聲音很特別,隱約有些印象,惜日微一思索,便想了起來,這聲音是比賽開始後才來的白雲!
怎會是他?
惜日暗自一驚,掙紮著想動,卻發現如何都不能動,一瞬間急得汗濕了全身。
床邊之人冷眼看著她掙紮,見她漸漸放棄,似很滿意她識時務。
惜日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越是這種時刻,自己越應該鎮靜。
他輕聲笑了笑,道:“你怎麽不問我是誰?”
惜日微一沉吟,不屑地道:“你不就是我的隨從,難道你以為你是我所仰慕的大羅山二當家張歸一張大俠?!”
那人顯然不料她會說出此話,微怔,“你仰慕張歸一?”
“自然。”惜日當即無比驕傲答道。
“為何?”那人問道,似乎對這個話題頗為感興趣。
惜日冷笑道:“你一個奴才何必知道!”
那人不怒反笑,道:“你真當我是你的奴才?”
“你那張臉還有假,我又不是隻認識你一兩天了。”惜日冷哼道。
惜日說的是謊話,其實,她真的隻認識那兩隨從王充、王意才一兩天而已。並且她還知道他是誰!
但她裝得很像,說話的語氣和表情入木三分。
想想看,她田惜日演戲騙人的功力可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了。由明路、納蘭此等精明的人都被她騙就可以看出,她的演技絕對是可圈可點的!當然還有一點很重要,她長得很美,美人講的話,怎麽看都有幾分可信度。
那人當下也信了幾分,輕笑了一聲,道:“美人,你再仔細看著,這張臉到底是不是你那個奴才!”
一抬手,從臉上撕下了一張人皮麵具,惜日瞪大了眼睛,仔細一看,麵前之人正是張歸一!與明路曾經給她看過的畫像上的張歸一一般無二,就連嘴角的小胡子翹起的高度都分毫不差。
惜日心若擂鼓!張歸一,他果然就是張歸一。
隨即,聽到自己無比興奮地道:“張大俠,我等你等得可真苦啊!”
話音剛落,一人猛然從床底下串出,寒光一閃,一把匕首刺向張歸一的後背。
張歸一聽到惜日的話,微微一怔,再加上根本沒想到床下會藏有人,突然感覺自己腹背受敵,可已無還擊之機了,唯有當機立斷向床上撲去。
可沒想到他還沒撲過去,就被破空飛來的銅錢點了穴道,定在哪裏。
這時,屋側一旁櫃子中狼狽跌出兩人,仔細一看,竟然是明路和傅津。
而張歸一此時被定住的動作竟然是張開雙臂就要俯身去抱床上的田惜日……
果然色字頭上果然一把刀!
不過能栽在詐欺高手田惜日的手裏,張歸一你就認了吧。反正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張歸一滿眼的不相信,可偏偏瞪大了眼睛就是看不到後腦勺的三個公子。雖然不能動,不能言,但一雙眼睛狠狠地瞪著床上的惜日,即便是黑夜,惜日依舊感覺到了他眼裏的陰騖和恨意。
被他這樣瞪著,惜日忽覺心裏十分害怕,她知道,今日她將害死一個人,雖然這個人該死,但想到張歸一被抓以後的下場,不僅還是有些害怕,閉上了眼睛不再去看,但即使閉上眼睛躲避,也無用。
張歸一本武功不弱,但畢竟顧此失彼,床下突然串出的納蘭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為了躲避納蘭的匕首,就沒能顧忌明路射出的銅錢,他堪堪躲過納蘭的一刺,隻手臂受了輕傷,卻沒能躲過明路的銅錢點穴。
這時,隻聽後麵一人罵到:“你個兔崽子,讓大爺在櫃子裏麵躲了大半夜你才來,爺差點……咦?”這時剛好傅津捏著僵硬掉的胳膊大腿挪了過來,一看張歸一的動作和眼神,當下怒發衝冠!
碰!——抬手一拳就打向張歸一,張歸一被打的重重栽倒在地,之後隻聽劈啪,砰砰,傅津對張歸一一頓拳打腳踢,還邊打邊罵:“兔崽子,這種時候你還想抱瑜弟,瑜弟是你能抱的嗎?爺還沒抱過呢!”
嗯?眾人麵麵相覷。
明路過來為惜日解開穴道,輕聲問道:“瑜弟,你可還好?”
惜日坐起身來,道:“我沒事。”
而傅津仍不知自己無意中說錯了話,猛打著張歸一:“兔崽子,讓你今天嚐嚐爺拳頭的厲害,本大爺早就想扁你了,你個兔崽子,爺為了你躲在櫃子裏憋屈那麽久,這輩子隻有別人候爺,爺還沒這麽候過人!”劈裏啪啦,砰砰……
惜日一直低頭不敢看,但隻聽聲音就可想而知,張歸一被傅津打的有多慘。
她心裏依舊為張歸一剛剛的眼神而驚悸。
這時,明路突然低喝道:“傅津夠了。”
傅津聽到明路低喝不情不願地停了手。
納蘭已收好匕首,出了門又回來對明路道:“禧恩已經製服了外麵的接應。”
明路點了點頭,問道:“幾人?”
納蘭回道:“隻有一人。”
明路又問道:“王充,王意呢?”
納蘭回道:“他們已經被弄醒了,他二人是有意失手的,怕壞了我們的計劃。”
明路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