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東海(7)

張小凡心頭猛的一跳,那個名字,普智!

不是明明事不關己嗎?

不是明明知道當年的事其實並不能真的怪他嗎?

不是明明知道當年的教導之情不過是一個陰謀嗎?

那為什麽,聽到這個名字,自己的心中,還會有徹骨的痛楚!

以及那一絲絲的,難以察覺的……

崇敬!

也就在這個時候,法相的目光也是有意地向他這裏看了一眼,隨即又移了開去,繼續道:“普方師叔與普智師叔交情最是深厚,從那之後,便在寺中靜心參閱佛經,不再外出了。”

大力尊者“啊”了一聲,大有感歎之意。

法相微笑道:“不過這倒也並非壞事。”

大力尊者嗬嗬一笑,道:“不錯,不錯,諸位神僧自然還是要以自身圓滿功德為要緊,不似我這老傢夥,與佛無緣,便整日裏東奔西跑。”

法相笑道:“前輩說笑了,你與我們天音寺乃有溯源,這一點來時恩師和普空師叔都特意交代過了的。來,請老前輩裏麵坐。”

大力尊者謙讓了幾句,便和他一道進去了。

張小凡看著他們二人走了進去,忽有感覺,轉頭向旁邊看去,卻見是石頭拉了他一下,悄聲道:“你看出來沒有?好像這個年輕的法相,卻是天音寺這一群和尚的領頭人呢!”

張小凡點了點頭,這是自然,法相乃是天音寺下代弟子中最為出色的一人,自是值得他們著力栽培了。

隻是,他心中此刻,卻依然想著剛才他們的一席話,便也沒聽到石頭在旁邊咕噥地說著什麽,隻聽到最後他似乎說:“……我看他也沒什麽了不起的,話也說錯了。”

張小凡一怔,問道:“你說什麽?”

石頭看了看左右,低聲道:“我記得以前聽人說過,佛門中人若是功德圓滿,善終的話,便當稱為”圓寂“。他剛才卻亂說什麽逝世的,聽起來就讓人不舒服,倒好似普智神僧他是……咦,張兄弟,你臉色怎麽突然這麽難看?”

張小凡心亂如麻,強笑著對石頭點了點頭,便走回青雲門所在之地去了,弄得石頭站在原地,搞了半天也摸不著頭腦。

轉眼間張小凡已來到流波山上半個月了,這段時間裏,正道之士與魔教中人依然對峙,雙方在日間多有相遇時候,不時便有鬥法。但令正道中人迷惑的是,魔教中人卻似乎不願戀戰,往往鬥法鬥了數個回合,便虛晃一槍遁走。

往日裏是聽說魔教要在此荒僻之地聚會,想來多半是商量些毒計欲禍害天下,所以正道之士才欲來除魔。不料這時看了,卻又不像。

若說是與正道為敵,便應當出來決戰才是;若是聽說了正道中竟有了兩位青雲門首座人物,怕自己實力不夠,那也該主動退去。

偏偏魔教中人戰又不戰,退又不肯退。流波山地勢又大,在空中目標明顯,但若要深入下去尋找魔教中人的老巢,還當真不易。這一拖,時日便延宕下來了。正道中人紛紛猜測,魔教餘孽究竟想要在這個荒僻之極的島上做什麽?張小凡雖說知道他們意欲何為,卻是難以對他人說明。更何況,在他心中,卻是不願看到碧瑤那難過的表情。

張小凡這些日子來,也跟著師父師兄在流波山上搜索魔教中人,但不同的是,別人是認真尋找,他卻是明顯的出工不出力。

好在他善於掩飾,別人卻也沒有發現這一點。

蒼鬆道人與田不易都是數百年的修行,碰到這種事情,也感覺有些棘手。這一日入夜,他二人便叫上天音寺與焚香穀的人,聚在一起商議。

代表天音寺出來的,自然便是法相,而焚香穀過來的人,是一個麵色蒼白的青年,修為倒也不凡,至少不在曾書書之下。這二人看去都是年輕一代中的翹楚,但在蒼鬆道人與田不易麵前,他二人的神色卻都是十分恭敬的。

見禮之後,蒼鬆道人淡淡道:“二位師侄,此次我們正道諸派前來除魔,其中還有諸多借助二位的地方,貧道在這裏先謝過了。”

法相與那叫龍濤(龍套)的青年同時欠身道:“不敢,若有需要處,請蒼鬆師叔盡管吩咐。”

田不易揮了揮手,讓他們二人先坐了下來,道:“廢話我們也不必多說了。到今日為止,我們來這東海荒島已有半月,雖說果然有魔教餘孽在此,但看他們行蹤詭秘,卻猜不透用意何在。不知二位師侄有何看法?”

法相與龍濤對望了一眼,同時搖了搖頭。

蒼鬆對李洵道:“龍師侄,這一次的消息是由你們焚香穀首先放出來的,敢問貴派可知道魔教的目的嗎?”

龍濤在蒼鬆道人這個名滿天下的前輩麵前,臉上一片緊張,當下道:“回稟蒼鬆師叔,這一次的消息也是鄙派無意中知道,魔教複興之後,突然有大批餘孽前往東海流波山,但所為何事,卻是不知。”

蒼鬆與田不易對望一眼。

法相忽然道:“二位師叔,依小僧這幾日看來,魔教中人翻山越嶺,往往對每處山頭都仔細搜索,極像是找尋某件重要事物。”

蒼鬆沉吟道:“不錯,我與田師弟也是這般看法,但他們究竟在找什麽東西,竟如此重要?”

田不易皺起眉頭,隨即道:“既然如此,我們猜也猜不出來了。

不過魔教中人一向陰毒,你們回去之後,也要小心戒備才是。我們這裏白天再加緊搜索,等找到魔教中人的老巢,再把他們一舉剿滅,為天下除害。”

法相與龍濤齊聲道:“是。”

在這之後,他們又商議了片刻,法相便和龍濤告退了。看著他二人走了出去,蒼鬆忽然道:“田師弟,這兩個年輕人的資質當真不錯啊!”

田不易緩緩點頭。

蒼鬆道人道:“尤其是天音寺的法相,我觀他眼瞳黑淨,邊緣卻似有淡淡金光,眼神溫潤而不散,隻怕在天音寺大法”大梵般若“上已有大成了。”

田不易冷笑一聲,道:“你也莫要小看那個龍濤,他剛才雖然在我們麵前刻意低調,但見他氣息悠久平和,恐怕其修為不在齊昊之下。”

蒼鬆哼了一聲,道:“天音寺與焚香穀這數百年來,暗中無不想著取代我青雲門正道領袖之位。如今刻意培養出這些出色門人,派了出來,多半便有向我等示威之意。”

田不易看了他一眼,忽道:“無妨,隻要有蒼鬆師兄你門下那幾個出色弟子,自然就不怕他們了。”

蒼鬆臉色一變,冷冷道:“田師弟,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誰不知道你門下那張小凡,如今可是號稱正魔兩道第一奇才啊!”

田不易站起身來,淡淡道:“我能有什麽意思?我門下出了個笨徒弟,僥倖在七脈比試上勝了幾場,能跟著你門下的出色弟子出去曆練。卻不料在魔教之地,與魔教中人力戰之後,卻被人遺棄在那古窟之下。若不是他人賤命大,隻怕我也見不到他了。”

蒼鬆臉上怒容一閃,道:“田師弟,你要把話說清楚了。什麽被人遺棄在古窟之下?齊昊他們回來之後,我也曾經仔細詢問過他,那時候的確是因為小竹峰的陸雪琪傷勢太重,而且連找數日,你那徒弟一點消息都找不到,在那死靈淵下,又有眾多陰靈妖獸,這才被迫放棄。又哪裏是什麽故意遺棄了?”他話說到後麵,聲音也大了起來。

田不易卻沒有絲毫退縮的樣子,看了他一眼,亦大聲道:“哼,若是你徒弟被人留在下麵,不知死活,你還不早鬧翻天了!”

他二人聲音大了起來,傳到洞外,青雲門門下弟子登時動容,個個探頭探腦地往裏看來。田不易與蒼鬆畢竟是有道之士,決然不會在這些晚輩麵前做失了什麽事。田不易淡淡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過了片刻,齊昊與林驚羽走了進來,他二人乃是蒼鬆道人最看重的弟子,也隻有他們才敢在蒼鬆道人心情不是甚好的時候接近他。

齊昊小心地道:“師父,怎麽和田師叔吵起來了?”

林驚羽在旁邊憤憤不平地道:“這個人最是小氣了,真是一點前輩風範也沒有……”

蒼鬆忽然喝道:“住口!”

林驚羽一驚,低下頭來,道:“是,師父。”

蒼鬆看了他一眼,轉頭對齊昊道:“他是還記著當日你們放棄找尋張小凡的事。”

齊昊愕然。

蒼鬆哼了一聲,道:“你們莫看他平日裏似乎對那個徒弟不甚看重,但那是在他自己門中,到了外麵,他卻最是護短。更何況這一次那張小凡在七脈會武上為他露了一回臉,數日之前更是在天下人麵前好好的出了一回風頭,我私下聽說他心裏其實極是高興。”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對齊昊道:“你可知道,這一次那個張小凡大難不死,平安歸來,對你卻是大大的不妙嗎?”

齊昊一時沒回過意來,道:“怎麽?”

蒼鬆冷笑一聲,道:“你不是看上了他女兒田靈兒嗎?”

齊昊臉上一紅。

蒼鬆道:“據說田不易有意將那個張小凡招為東床,本來他若是死在死靈淵底倒也罷了,可他非但活了下來,修為更是大進,還替他好好的長了一把臉,你的希望也就更小了。”

齊昊醒悟,黯然點頭,道:“這也是上天注定,弟子與那田師妹無緣吧。”隻是在言語之間,還是不經意的,流露出了一絲恨意,隻是不知道是對誰,是張小凡?是田靈兒?還是……

而一旁一直聽著他們對話的林驚羽卻是一驚:“師傅……”

蒼鬆擺了擺手,緩步走到洞口,向田不易所居的那個山洞看去,臉上毫無表情,默然不語。但林驚羽與齊昊在旁邊看去,隻見他目光炯炯,顯然在思考著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