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大變(4)

這一場聚會許久乃散,田不易帶著夫人蘇茹、大弟子宋大仁,女兒田靈兒理也沒理掌門道玄,自顧自得步出通天峰玉清殿。旁人固是驚得目瞪口呆,道玄更是臉現怒氣,但出人意料的卻沒有發作。不過宋大仁人雖跟隨師父走了出來,卻忍不住偷偷回頭張望。

這動作落在走在最後的田靈兒眼中,忽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聽到笑聲,田不易與蘇茹都回過頭來,蘇茹看了女兒一眼,笑道:“你笑什麽?”

田靈兒走到母親身邊,拉住蘇茹的手,向大師兄橫了一眼,宋大仁心中有鬼,登時麵紅耳赤。

田不易哼了一聲,道:“裝神弄鬼,怎麽了?”

田靈兒笑道:“爹,娘,你們還是趕快幫大師兄去小竹峰,找水月師叔提親罷,不然他可真要急死了。”

田不易一怔,蘇茹卻遠比丈夫心思靈巧,早反應了過來,對宋大仁笑道:“什麽,原來你早有了意中人,還是我水月師姐小竹峰門下的弟子麽?來,跟師娘說說,我來為你作主。”

宋大仁張口欲言,不料望了一眼田不易,卻什麽也說不出口,隻得低下頭去,蘇茹怔了怔,道:“你怎麽了,大仁?”

田靈兒嘻嘻一笑,道:“大師兄還不是害怕爹爹罵他,我來替他說好了……”

宋大仁有些緊張,張口道:“小師妹,你……”

田靈兒不去理他,自顧自對蘇茹道:“大師兄看上的,就是水月師叔座下的文敏師姐呢。”

田不易在旁邊又哼了一聲,臉上表情陰陽怪氣,蘇茹卻笑出聲來,道:“好小子,倒有幾分眼光,文敏那丫頭的確不錯,不過人家自己什麽心思還說不準呢,我也不好就這麽……”

宋大仁心中一急,抬頭道:“她,她也一樣的……”

話音未落,卻隻見師父、師娘和小師妹一起都看著自己,麵上表情似笑非笑,訕訕然又說不下去,隻得又把頭低下。

蘇茹搖頭苦笑,道:“罷了,罷了,你這家夥學了你師父的眼光,卻怎的不學學他的厚麵皮……”

田不易忽地在旁咳嗽一聲,瞪了這裏一眼,蘇茹卻不去理他,對宋大仁道:“你放心罷,這件事包在師娘我的身上了,隻要人家姑娘願意,總叫你遂了心願就是了。”

宋大仁心花怒放,臉上登時燦爛無比,田不易在一旁冷哼一聲,道:“看你那點出息!”

宋大仁嚇了一跳,連忙收起笑容,站到師父背後,但臉上笑意,卻仍是掩飾不住。蘇茹微笑搖頭,隨即四人一起馭劍飛起,回大竹峰去了。

這一路上穿雲過霧,風馳電掣,大概半個時辰過後,一行四人回到了大竹峰。

田不易落地也不說話,徑直向守靜堂行去,蘇茹轉頭對宋大仁及田靈兒道:“你們先去休息吧,那件事大仁你放心就是了。”

宋大仁忍不住又傻笑了兩聲,連忙行禮,這才大步走了回去。

田靈兒在一邊不禁又是一陣嬌笑,直到蘇茹瞪了她一眼,才俏皮的吐了吐舌頭,自行回房去了。

蘇茹微笑搖頭,慢慢走回守靜堂中,隻見田不易坐在堂上,便走了過去,笑道:“喂,你那個得意大弟子的親事,可要你自己去向我水月師姐提親的哦。”

田不易哼了一聲,轉過頭去,道:“要我去低聲下氣向你那個師姐求情,我可不去。”

蘇茹也不生氣,隻是笑道:“那你這個大弟子要打一輩子的光棍,我可不管。”

田不易麵上露出一絲不屑神色,抬頭看天,道:“我也懶得管,反正又不是我一輩子打光棍!”

蘇茹忍不住噗哧一聲又笑出來,伸手輕打了田不易一下,道:“真是的,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了,還這麽個老不正經的樣子!”

田不易眼睛眨了眨,卻依然抬頭看天,一副心如鐵石、見到棺材不落淚、踢到南山不回頭的模樣。

蘇茹沒辦法,隻得道:“好了,說正經的,好不容易你這個弟子有了意中人,再說文敏那姑娘的確不錯,我看著也喜歡。你隻要去小竹峰找我水月師姐說說,有我在旁邊幫襯著,你頂多就被她說幾句不痛不癢的閑話,這有什麽?既然文敏對我們大仁也有幾分情意,我師姐也不會因為與你一點不痛快,就誤了弟子一生的。”

田不易虎著臉半晌,氣衝衝道:“我就知道老大沒出息,真是的,居然看上了小竹峰的人,害的老夫這麽大年紀居然還要去受水月那女人的鳥氣!”

蘇茹“呸”了一聲,道:“我也是小竹峰的人,你當初怎麽也看上我了,看你那點出息,現在居然還跟我翻舊帳起來了。”

田不易一時失口,啞口無言,悻悻然道:“罷了,罷了,反正我早就認命了,一群沒出息的家夥,我就去小竹峰一趟好了。”

蘇茹這才點頭微笑,道:“這還差不多。”

說著把這事擱下,走到一旁,隻是走出幾步,忽然又停了下來,轉過身來的時候,麵上秀眉輕皺,似想起什麽,對田不易道:“對了,你今天看到那個焚香穀李洵,後麵有沒有覺得有些不對?”

田不易淡淡道:“你是說掌門師兄讓小竹峰的陸雪琪去接待罷?”

蘇茹點頭道:“你也看出來不對勁了?”

田不易哼了一聲,道:“沒什麽不對的,如果真是有問題,你那個師姐早就冷言冷語回絕了,但你看她一點聲音也沒有,可見這事至少掌門師兄是和她說過的,你那位師姐也是同意的。”

蘇茹一怔,隨即點頭道:“唔,你說的不錯,我倒還沒想到這一點,不過師姐向來最疼愛陸雪琪這個弟子,怎麽會……”

田不易冷冷道:“那個李洵很差麽,在她眼中,隻怕比我們門下弟子好多了。”

蘇茹訝道:“好好的,你怎麽扯到這個上麵了?”

田不易嘴角一動,隨口道:“當年東海流波山上,那個風雨之夜,我責罰老七,她不是……”他話說到這裏,忽地醒悟,住口不說,卻不知怎麽,搖了搖頭,歎息一聲。

蘇茹皺眉道:“你倒是越說越是奇怪了,居然連小凡也扯進來了,怎麽回事?”

田不易似乎忽然意興索然,提不精神來了,搖頭道:“你別問了。”

蘇茹知道丈夫脾氣,也就住口不說了,隻是此番突然觸動心思,忍不住也歎息了一聲,道:“十年了,也不知道小凡他現在怎麽樣了,怎麽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看來鬼厲如今的狀況,蘇茹也是知曉一二,要不然也不會任由田不易與道玄鬧的如此之僵,如論對張小凡的疼愛,她絕不遜於田不易分毫!

田不易沉默許久,緩緩站起,冷然道:“你沒聽說麽,他如今改名鬼厲,還新鑄了一把劍,叫作斬玄,打敗了正魔兩道幾個年輕一輩的傑出俊傑,就連我們幾個老家夥看來也不是對手,總之,他現在是厲害的很呢!”語氣中,雖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但也不乏欣慰之意。

蘇茹低頭,在旁邊的椅子上慢慢坐下,許久方低聲道:“唉,當年他剛到我們門下時候,雖然看著傻笨了一些,但……”她沒有再說下去,默然許久,又輕聲道,“本來多好的一個孩子,對你、對我都是孝敬恭敬的很,後來修為還突飛猛進,可現在……卻落得一個被逐出門牆,肉軀湮滅,生死兩難的下場!”

田不易麵上怒氣一閃而過,忽地大聲道:“他們要逐出就逐出,還那麽狠心的動用誅仙,把他害成今日這般慘狀,也有沒有想過,我可沒說要把這個徒弟逐……”

蘇茹一下站了起來,打斷了丈夫的話,喝道:“不易!”

田不易看了妻子一眼,收住了話頭,住口不說,但臉上神色卻更是多了幾分憤慨,忽地一跺腳,重重“哎”了一聲,大步走進了守靜堂後麵。

蘇茹默然看著丈夫背影,隨即悄悄歎息,轉過身子,忽然一頓,向外看去。

從守靜堂大門看出去,和煦的陽光暖洋洋地照在大竹峰上,遠處,隱約便是地處僻靜的廚房,在樹影背後露出了一角屋簷。

屋仍在,人卻已經不見了。

而在牆角處,卻有著一抹紅色閃過。

蘇茹默默看了一會,搖了搖頭,長歎一聲。轉身也走進了守靜堂後堂。自己的女兒的性子,她這個做母親的又怎會不了解?

情之一字,果然是世上最甜美,卻又最苦澀的一杯毒酒啊!

屋外,牆角處,田靈兒無力的靠在牆上,雙手死命的堵住嘴,努力使自己不發出悲泣之聲,但眼眶中的熱淚卻再也無法抑製,洶湧而出,不一會,就將她的前襟打濕。

“小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