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我為什麽要擔心她?
像是沒想到獨孤鳳凜會這麽積極地答應下來,司馬重偃不由微微一頓,繼而才俯首回了個謝禮。
“多謝九爺體恤。”
“嗯。”
淡淡地哼了一聲,獨孤鳳凜轉身走到船頭,抬眸對著一望無垠地海域做遠眺狀,眼角的餘光卻是不自覺地掃向了沿海的那一條長長的海岸線。
在日光照射下的波光粼粼的水麵上,隱約可見兩個土豆大小的人影在一艘冬瓜大小的木舟上走來走去,雖然隔得有些遠,看不清楚她們兩人在做些什麽,但從那舉手投足的輕快身影中,依稀可以想見百裏司言倔強執拗的臉龐,以及司馬青檸興高采烈的模樣。
冷冷地剔著眉梢,獨孤鳳凜凝眸而望。
在船艙中平複了一陣之後,他已經沒有那麽生氣了,隻是對於百裏司言的不識好歹,多多少少還是覺得有些憋悶。
眼下,瞅著那個膽大包天的女人以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架勢,仗著區區一艘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小船,就要大喇喇地揚帆出海橫渡危險重重的海域,獨孤鳳凜便覺得心頭煩躁異常。
然而,自小目中無人慣了,從來都不曾在乎過誰的死活,獨孤鳳凜顯然不可能承認他這是在擔心百裏司言。
再者,就算他在心底下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也不可能會腆著臉皮去說好話,把百裏司言給哄回來。
所以現在獨孤鳳凜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命自己的大船跟在百裏司言的小船後麵,美其名曰是看在司馬重偃的麵子上,在保護司馬青檸,實際上更多的……或許是為了幫百裏司言保駕護航,不想看到她就那麽白白地葬身在滔天大浪之中。
這一點,獨孤鳳凜沒有說出口,甚至很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司馬重偃看在眼裏,嘴上沒有戳破,私底下卻是心知肚明。
其實,打從下山坐上馬車開始,見到百裏司言和獨孤鳳凜明裏暗裏地較勁抬杠,他就已經發覺獨孤鳳凜對待百裏司言有些不一樣了,作為一個殺伐果決心機深沉令人談之色變的權謀家,九殿下向來不屑於在無用的人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故而在百裏司言之前,獨孤鳳凜根本就不會搭理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可是一遇上百裏司言,獨孤鳳凜在那個年輕氣盛的年紀所特有的爭強好勝就被輕易地激發了出來,頓然間就從一個城府深深的陰謀家變回了率性而為的少年,開始計較起那些他之前從來都不會在乎的東西,甚至還做出了一些叫人啼笑皆非的舉動,雖然確實把百裏司言氣得不輕,但在司馬重偃看來,卻是忍不住有些心情淩亂。
所以,在察覺到獨孤鳳凜的異樣之後,司馬重偃才會在一路上提防著百裏司言,並且還默默地覺得這個不按路數出招的家夥十分棘手。
直到剛剛……在確定了百裏司言僅僅隻是因為跟獨孤鳳凜賭氣,就十分較真地買下了一艘小船,甚而義無反顧地打算冒著生命危險出海的時候,司馬重偃才恍然意識到,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想太多了!
事情根本沒就沒有那麽複雜!
百裏司言根本就不是因為心機太過深沉,讓人無法揣摩,從而在不經意之間叫人彌足深陷!
而是這個女人,不僅一根筋從頭直通到腳底板,更是缺了某根筋!
偏生她還十分能挑撥人,屬於那種走到哪兒都能引人注目的存在,便是讓人想要刻意把她忽略都很難,且不說九殿下打一下山就跟她對上了,司馬青檸也是被她拉著說了幾句就勾肩搭背了起來,就連司馬重偃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一路走來,他在百裏司言身上停留的目光,比其他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多。
哪怕他還是無法接受自己跟這種女人有婚約,但在剛才勸說百裏司言上大船的時候,司馬重偃私底下也是耍了個小心眼的。
他很清楚,隻要把司馬青檸留下來,他就能說服獨孤鳳凜顧及到她們兩人的安危……而事實證明,獨孤鳳凜比他還需要這麽一個就著台階下的借口!
抬起頭,微眯著眼睛打量九殿下緊蹙著眉頭滿是不悅的神情,司馬重偃不由扯了扯嘴角,覺得有個百裏司言跟著也挺好,至少路上不會顯得太無聊。
而且……要是能撮合一下獨孤鳳凜和百裏司言,說不定她和自己之間的婚約就隨之取消了……盡管,百裏司言並不是他理想之中的王妃人選,而且他們兩個人要是真的在一起了,那畫麵估計也是美得讓人不敢想象。
一回頭,就看到司馬重偃一個人陰測測地扯著嘴角在笑,獨孤鳳凜以為他是在笑話自己,莫名地有些心虛,口吻頓時就森冷了許多。
“你在笑什麽?”
“咳……”司馬重偃立刻收斂地表情,恢複酷炫狂霸拽的孤傲,“我隻是在想,靠著那種弱不禁風的小船也想渡海,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哼!”冷冷地嗤了一聲,獨孤鳳凜一甩袖子,負手走回了船艙,“豈止是異想天開,根本就是不知死活!”
司馬重偃點頭附和:“想必過不了多久,她們就會知難而退了。”
聽到這話,獨孤鳳凜微挑眉梢,神情隨之緩和了幾分,隻口吻依然氣悶。
“你還是看緊點兒吧,你家那位也是個不省心的,眼下跟著百裏司言這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愣頭青廝混,兩個人湊到了一塊,還指不定會折騰出什麽事兒來……這要是變天了,一個浪頭打下來,把船打散了不礙事,把人打丟了就麻煩了……”
聞言,司馬重偃微微頷首,應聲稱是。
“九爺說的是,可是我隻有一雙眼睛,看不住兩個人……九爺要一起嗎?”
聽出了司馬重偃的話外音,獨孤鳳凜本來就對這種話題很敏感,當下就忍不住炸毛了:“你這話什麽意思?!什麽叫我也一起?”
司馬重偃酷冷著臉,並無半分戲謔,卻是十分認真:“難道九爺不擔心百裏公子嗎?”
“我擔心她?!”獨孤鳳凜繼續炸毛,“我為什麽要擔心她?!”
本著極力將未婚妻推給別人的終極目的,司馬重偃可謂是勤勤懇懇,毀人不倦。
“萬一……我是說萬一……百裏少爺真的憑著一條小船就蕩到了蘅陽島,豈不是很掃九爺的麵子?……九爺覺得呢?”
聽他是這個意思,獨孤鳳凜才緩緩平複了心境,對於剛才過激的反應不無尷尬地輕咳了一聲,繼而才眯起狹長的狐狸眼反問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
“若一路天晴氣朗,或許……九爺還得想個法子,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中,把那艘船弄翻……”
不等司馬重偃把話說完,鳳一立刻就走上前兩步,積極地答應了下來!
“這件事交給屬下去辦就行了,一定神不知鬼不覺!”
話音落下,司馬重偃和獨孤鳳凜不由齊齊轉頭,狐疑地掃了他一眼。
“怎麽,百裏司言得罪你了?”
“不,”鳳一滿臉嚴肅,義正言辭,“屬下隻是覺得,讓她活在這個世上太危險了!”
獨孤鳳凜當機立斷,揚起手臂輕輕地揮了一揮。
“你先下去吧……沒有我的吩咐,哪裏都不許去。”
不得已,鳳一隻得默默地了退了下去,見著九殿下這麽護著百裏司言,心頭對她的怨念頓時又深沉了三分!
於是,片刻之後,在碧波蕩漾地海麵上,就出現了三艘華麗麗的大船,像是小鴨子一樣跟在一葉不仔細看還不一定能瞧見的扁舟後頭,隨著海風慢悠悠地蕩啊蕩,蕩啊蕩的壯觀場麵,仿佛這麽蕩下去,能一直蕩到海枯石爛,天荒地老……
小船上,看到獨孤鳳凜的大船跟在後麵,司馬青檸挑了挑眉梢,猜不透那個高貴冷豔的九殿下打的是什麽主意。
“阿言,你說……他們跟在後麵幹什麽?是在示威,還是在挑釁?”
“應該不是示威,也不是挑釁……”抿了抿雙唇,白司顏回過身,抬頭朝那高高的大船上瞟了兩眼,揣測道,“要不然他們早就一溜兒煙跑遠了,那樣不是更氣人?”
“說的也是……”點點頭,司馬青檸還是覺得奇怪,“那他們這是吃飽了撐的麽?”
“不,”搖搖頭,白司顏忽然眸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繼而得瑟地挑起嘴角,不屑地冷笑了一聲,道,“我知道了,他們是不認路!”
“原來是這樣!”司馬青檸恍然大悟,又道,“那你認路麽?”
白司顏舉目遠眺,看著茫茫一片的汪洋大海,作深沉狀:“這水麵都長一個樣,哪來的路啊……”
聽她這麽說,司馬青檸忍不住“啊”了一聲,頓時就緊張了起來。
“什麽?!你也不認路?!那你還敢出海?那、那……我們這是往什麽地方走啊?!”
“逗你呢,”笑盈盈地打了個響指,白司顏忽然神秘地一揮手,繼而獻寶似的從袖子裏取出了一個匣子,遞到了司馬青檸的麵前,“你看,我有法寶!隻要跟著這上麵指的方向走,不出兩天,肯定能找到蘅陽島!”
接過白司顏手裏的匣子,司馬青檸好奇地翻來覆去琢磨了一陣,也沒看出朵花兒來,不由抬眸問了一句。
“這是什麽?”
“這叫指南針,”白司顏得意洋洋地挑著眉梢,伸手戳了戳那個小匣子,“看見這根紅色的長條沒有?細的一端指著的方向,就是南邊。”
“指南針,還有這種東西?我怎麽沒聽說過,你是哪裏買的?我也要去買一個!”
“咳……這個沒有賣,是我自己做的。”
“哇!”聽白司顏這麽一說,司馬青檸頓時更崇拜她了,“你真厲害,什麽都會!為什麽你要是個姑娘,你要是男人我就嫁給你了!”
“咳,”白司顏繼續掩嘴,對上司馬青檸雙目放光的眸子,忍不住默默地吐槽了一句,“那還是算了吧。”
她才不會說,她其實是因為之前在不歸閣裏走迷路走得太暈了,才特地打磨了一個指南針隨身攜帶,以免再迷路。
兩人說著又鬧了一陣,司馬青檸才把指南針還給白司顏,卻不想鬆手的時候腳下一蕩,一個沒站穩直接把指南針給甩了出去!
見狀,白司顏眼疾手快地追了上去,二話不說就跟著噗通一聲跳到了海裏!
一派“指南針在,我在!指南針亡,我亡!”的架勢,看得司馬青檸忍不住驚聲尖叫了一句。
“阿言——!”
聽到她淒厲的叫喚,獨孤鳳凜正在船艙裏喝茶,當下手一抖,濺了滿地的茶水,繼而飛快地起身走了出去。
然而才堪堪走到甲板上,就見白司顏“嘩啦”一下從水麵鑽了出來,吭哧吭哧地爬回了小船上。
“蠢死了!”
見狀,獨孤鳳凜才微微鬆了口氣,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才又折身走回到了船艙內。
身後,司馬重偃目光幽幽,先是看了獨孤鳳凜急匆匆的背影,又轉頭看了眼小船上那個聒噪嬉鬧的女人,莫名覺得這苗頭似乎不太對……以前隻見過那些鶯鶯燕燕的女人往九殿下身上撲的,這一回倒好,九殿下莫名其妙上了心也就罷了,可是下頭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怎麽也不像是個懂得談情說愛的,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唔,這裏頭肯定還有什麽貓膩,是他沒有察覺到的!
三大一小的幾艘船就這麽悠悠然地在海上漂了一天一夜,剛開始的時候自然是風和日麗,一派寧靜,卻不想到了第二天傍晚的時候,天氣說變臉就變臉,烏沉沉的黑雲裹著閃電就壓了下來,霎時間狂風大作,在原本平靜的海麵上拍起了一層又一層的巨浪,看得人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