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我跟你一起回書院
“這把劍名為鴛鴦血,鑄劍時取鴛鴦活血浸泡,足足吸收了上千隻鴛鴦的血氣,故劍身緋麗豔紅,妖冶異常……百裏月修不送你別的,卻唯獨送了你這把劍,意思自然再明顯不過……”
花宮嵐款步上前,微微挑起眼尾,一邊笑著解釋,一邊勾起嘴角意味深長地看著白司顏,才說了兩句話,聲音便又減弱了三分。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又聽到這把劍上沾了上千隻鴛鴦的血,白司顏不免覺得有些邪門,抖抖著手趕緊追問了一句。
“那是什麽意思?!”
聞言,花宮嵐輕嗤了一聲,笑著搖搖頭,歎了口氣,還不忘貶損她兩句。
“你怎麽這麽笨?為師都已經說得這麽明顯了……還不明白麽?”
“明顯?你哪裏說得明顯了,你剛才不就隻是說了這把劍的名字和來曆嗎?!”
白司顏瞪回去一眼,不甘示弱,表示不服!
“是啊,都已經說了名字了,”花宮嵐繼續搖頭,看向她的目光裏麵毫不掩飾地夾雜幾分無可救藥的哀歎,“還不夠嗎?”
“一個名字而已,能聽出什麽……”撇了撇嘴角,白司顏還欲反駁,隻是話才說到一半,就突然間靈光一閃,瞬間想到了什麽,“等等!你剛才說這把劍叫鴛鴦劍?!”
對上那雙陡然睜大的眸子,花宮嵐這才笑吟吟地遞過來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道。
“還算有救。”
意識到百裏月修送她這把劍的用意之後,白司顏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但還是有些猶疑,不敢那麽草率地就下定論,不由得看向花宮嵐求證。
“鴛鴦劍……鴛鴦的意思,不就、不就是……”
“對,你想的沒錯,”不等她把話說完,花宮嵐就點頭應了一聲,“鴛鴦自古出雙入對,以其血鑄劍,又為情劍,你家那個好二哥送了這樣一把劍給你,其心叵測啊……你以為呢?”
“哐當!”
話音未落,白司顏虎軀一震,下意識一個手滑,徑自將手裏的長劍連帶著劍鞘一起扔了出去,像是什麽紮手的東西一樣,一刻鍾也不想多拿!
該死!她就知道百裏月修沒安好心!
居然送了這麽一把劍給她,虧她還興高采烈大搖大擺地拿了出來,抱著一把“定情信物”就那麽赤果果地呈現在了眾人的麵前!
這下好了,就算她說破嘴皮子也解釋不清楚了……這麽不明不白地攤上了跟百裏月修的奸情,她還能更冤一點嗎?!
不知道花宮嵐跟白司顏說了些什麽,眾人一眨眼便見白司顏甩手將劍扔了出去,不由得心頭一緊,麵露扼腕之色!
她她她……居然把劍扔了?!簡直、簡直不可理喻!
好在沒等劍落到地上,就被花宮嵐及時抓了住。
眼見著花宮嵐拿著劍走上前來就要遞還給她,白司顏趕緊連著退開了兩步,一臉惶恐,忙著擺手。
“你幹嘛?!不要把這劍還給我,我不要了!你要是喜歡的話……你就拿去好了!”
花宮嵐盈盈一笑,反問道。
“送我的?”
“是啊!送你了!”白司顏驚懼之下,卻是沒有那麽容易入套,看著花宮嵐眼尾的弧度又深了三分,當下眸光微爍,立刻加了一句,“算我二哥送你的!”
“哈哈……”
沒想到白司顏會來這麽一句,花宮嵐忍不住笑出了聲,黑眸之中倒映著那張慌亂的小臉,一副唯恐不及的模樣,並不相識在作假,倒是把她對百裏月修的抗拒表達得一清二楚。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花宮嵐沒再繼續坑蒙拐騙,轉手將長劍遞回到了白司顏的手裏,笑道。
“拿著吧,剛才是騙你的,這把劍不是定情之劍,也不叫什麽鴛鴦劍。”
突然來了這麽一個反轉,白司顏還是心有餘驚,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花宮嵐。
“騙我的?好端端的你騙我幹嘛?這把真不是鴛鴦劍?你該不會是想讓我拿回來,才故意這麽說的吧?!”
花宮嵐知道她不會再相信他,便側頭轉向聞人海棠,指了一指,道。
“不信,你問他。”
放在這之前,白司顏肯定是不會相信聞人海棠的,隻會認定他們兩個狼狽為奸蛇鼠一窩,但自從聞人海棠和花宮嵐自相殘殺撕破了臉皮之後,白司顏對他的好感瞬間就連升了好幾個檔次!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話音一落,聞人海棠還沒弄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就見白司顏嗖嗖地射了兩道熊熊烈火般的目光筆直地燃燒到了他的眼前,把他驚得微微一怔。
“怎麽?”
“他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唰的抬手指向花宮嵐,白司顏劈頭蓋臉地問了一句,話一出口,覺得好像意思沒有表達得很明確,又立刻補充了一句,“不對,我的意思是,他剛才說的……到底哪一句才是真的?!”
聞人海棠有些不明所以,搞不懂花宮嵐在折騰些什麽,不免微蹙眉頭,掃了他一眼。
花宮嵐微揚眉梢,當著白司顏的麵笑著解釋了一句,也不避諱。
“我剛才那麽說,隻不過是為了試探一下她的反應,至於試探什麽……想必你應該明白。”
聽他這麽一說,聞人海棠才恍然了解了什麽,不由勾起嘴角搖了搖扇子,雖然看花宮嵐還是很不順眼,但對他剛才的行為……還是要給一個讚的。
“喂,我問你話呢!你坦白告訴我,這劍叫什麽?他們看到這把劍幹嘛那麽吃驚?”
看著那兩個本該反目為仇的家夥忽然間眉來眼去地笑得一臉融洽,白司顏忍不住跨前兩步,試圖擋住了他們之間的視線,然而一走到兩人自己中間的時候才不無心痛地發現……以她的身高,根本就擋不住他們的暗送秋波!
不得已之下,白司顏隻好拿劍捅了捅花宮嵐的肩頭,提醒道。
“快說,別瞟來瞟去的!”
大概明白了花宮嵐的意思,聞人海棠沒拆他的台,而且事實上也沒什麽台可以拆,因為這把劍本來就不叫鴛鴦劍,誠如花宮嵐自己說的,剛才那些話都是他胡謅的。
至於他的目的,無非就是試探白司顏對百裏月修的看法……這一點,比起花宮嵐而言,聞人海棠其實更加好奇!
結果嘛,出人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倒是挺叫人喜聞樂見的。
至少白司顏對百裏月修的抗拒——那種發自肺腑的本能的排斥——無疑是很讓人放心的!
這麽想著,聞人海棠即便輕輕攏了攏袖子,轉眸看向白司顏,給出了真正的答案。
“他剛才說的那些話,除了最後一句,全是屁話!”
聽到最後兩個字,花宮嵐雲淡風輕的表情終於忍不住僵了一僵,抬眸,便見聞人海棠輕慢地朝他瞟了一眼,綺麗的目光之中夾雜著三分挑釁,七分報複,隻是沒等他做出反應,聞人海棠就又很快地挪開了視線。
“這把劍名曰朱雀,原是琉璃國進貢給紫炎國的聖物,後來紫炎國君又將其贈予書院,作褒獎學生之用。朱雀劍通體赤紅,鋒利異常,尋常兵器自難與其匹敵,可以說得上是劍中神刃,如此金貴的寶貝,尋常人自然愛惜不已,又怎麽會隨隨便便地將其轉增他人?再者,能得到書院的嘉獎,可以說是無尚的榮耀,按理自當悉心收藏,眼下百裏月修把這劍送給了你……你覺得他是什麽意思?”
雖然白司顏對百裏月修的態度很明確,很讓人滿意,但是百裏月修這麽看重白司顏……多多少少總讓人覺得不放心。
隻是話又說回來,百裏月修那個人的脾性很奇怪,一般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麽,就連他這個當老師的都沒有真正看透過他,當年的事情也是這樣,其實他也並不是非要背那個黑鍋不可。
這麽多年來,聞人海棠唯一看得順眼的學生,就是百裏月修。
那時候出了事,雖然他並不知道其中的隱情,但也絕對不相信百裏月修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倒不是說他為人有多麽的正派,而是他壓根兒就不屑對那幾人下手,就算他真要下手,也絕不會牽扯到他半點兒嫌疑。
所以,聞人海棠當時找過百裏月修,還主動提出可以幫他作偽證,然而百裏月修沒有接受他的好意,隻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我還是下山罷,再呆下去,死的人恐怕會更多。”
留下這麽一句話,他就甩甩手離開了,甚至連一絲留戀和遺憾都不曾有。
這個全天下人夢寐以求趨之若鶩的地方,從來都沒有人敢將其看輕,就連聞人海棠自己都不例外,而百裏月修是第一個,恐怕也是最後一個……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將其視作鴻毛一般輕重的家夥。
然而,與其說他是狂妄到不可一世,卻不如說他是心不在焉。
可就是這樣一個心不在焉,看起來玩世不恭的家夥,卻在下山之後短短的三年時間內,締造了一個在全九州之上舉足輕重的商業帝國!
對於這樣的家夥,聞人海棠都無法不承認,自己會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吸引!
所以……對聞人海棠來說,把百裏月修弄回書院其實是一個很有風險的做法,他要是上了山,一旦對白司顏有所覬覦,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可是現在,莫名其妙多出了花宮嵐這麽一個刀槍不入百毒不侵的情敵,聞人海棠真的是很傷腦筋,而在他意識到危機,對花宮嵐無可奈何的刹那,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百裏月修!
聞人海棠甚至毫不懷疑——
普天之下,如果有人能夠單獨對付花宮嵐的話,那個人,十分之一萬,隻能是百裏月修!
因為百裏月修是目前為止天岐書院所招收的全部學生裏麵,唯一一個有可能會超越花宮嵐,打破他“天岐第一人”稱號的家夥!
隻可惜世事難料,沒想到當年會出那麽一個岔子,再加上百裏月修本人又不肯爭氣,最後還是白白辜負了他的滿腔期待!
聽出了聞人海棠的言外之意,話外之音,白司顏自然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麽,可是一想到那個上輩子被她撲倒的“牛郎”,這輩子把她當成寵物一樣養著的“二哥”,她就忍不住渾身起一層的雞皮疙瘩!
心虛……肯定是有的!
但是避嫌,顯然是更重要的!
“我怎麽知道他是什麽意思?當時他送我劍的時候……也沒說什麽啊,好像就說了句,‘你要去天岐山進學了,二哥沒什麽好送你的,你看這屋裏有什麽喜歡的,就隨便挑一件吧。’然後我看這把劍漂亮,就問了他要了啊!這有什麽問題嗎?要是早知道這把劍還有這些典故,我才不會要嘞,省得惹麻煩!”
見著白司顏是真不知道這把劍的來曆,又看她撇著嘴角一臉懊惱的表情,聞人海棠不由抬眸同花宮嵐對了一眼,十之八九信了她的話。
那廂,見兩人沒反應,白司顏挑起眼皮,頗為不爽地哼哼了一聲。
“怎麽?不相信我的話啊?你們以為我會像你們一樣,吃飽了撐著沒事幹,三天兩頭編謊話騙人啊?”
“信信信……”
點點頭,花宮嵐笑顏如畫,卻是一點也不見窘迫,仿佛剛才胡謅的那些話不是他說的一樣,隻抬手拍了拍白司顏的肩頭,親切道。
“那你就用這把劍吧,記得保護好,別叫人給搶走了,這天岐山上下……隻怕沒有哪個學生不想得到這把劍的。”
“哼,我自己的東西我當會守好!不用你操心!”
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白司顏即便握著朱雀劍走回了位置上,一直到到俯身坐下的前一瞬,才輕輕鬆了一口氣,默默地抬手拍了拍胸口。
好險!憑什麽他們編起故事來就可以臉不紅心不跳,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她稍微撒個小謊就戰戰兢兢的,生怕被戳破?
剛才她說的顯然也不是真的,嗬嗬……百裏月修那廝會說這麽正緊的話才有鬼嘞!
因為某人當時太語出驚人,白司顏直到現在都還記得他送劍給她時說的話!
那時候,她的好二哥真正說的是——
“這把劍是很久以前一個得勢的宦官命人打造的,據說他生平最大的愛好就是閹人,看誰不順眼就拿這把劍切了誰,甚至連老皇帝都給他閹了!不過你放心,這把劍雖然通體赤紅,上麵卻是沒有人的血跡的,就算當胸穿過也不會在劍身上留下半滴血……你拿著它去天岐書院,要是有哪個臭小子敢對你毛手毛腳的,你就拿這劍切了他!一來可以教訓他,二來也不至於下手太重,叫人失血而亡傷了對方的性命,反而禍及自身。”
嚶嚶嚶,真的是一個全方位防側漏,宛如貼心小棉襖一般的好二哥啊!
等白司顏坐回到了原位置上,周圍依然不停地有竊竊私語傳過來,還有人頻頻探過視線,看著她手裏的那把朱雀劍,灼灼的目光毫不掩飾地出賣了主人的羨慕,嫉妒,還有覬覦。
“真的是朱雀劍!別說那把劍舉世無雙了,就連這劍鞘……恐怕也是價值連城……”
“可不是麽?真不知道百裏月修把這劍送給她,是太不在乎這把劍了,還是太看重他的四弟了?”
“他啊……肯定是前者了,像他那樣的人,又真正看重過什麽?”
“這可說不定,畢竟他們是兄弟。”
“嗬,誰說不是呢?可也沒見他送什麽貴重的東西給天字閣的那位啊……”
“那是他們關係不合吧?”
……
除此之外,白司顏竟然還聽到了有人碎碎念地,重複著同樣的幾個字,簡直像是著魔了一樣。
“百裏月修,百裏月修……百裏月修……”
白司顏忍不住回頭,循聲看了過去,暗自腹誹著那人是不是愛上百裏月修了?念得這麽緊。
一抬眸,果然對上了兩道熾熱的視線,燃燒著崇拜的光芒,然而在見到她看過去的刹那,卻是慌亂地側開了視線……邊上,有人忽然出手打了他一下,小聲地罵了句。
“念個屁啊!給老子閉嘴!”
霎時間,那人立刻噤了聲,繼而小心翼翼地側過頭來,偷偷地覷了一眼白司顏,驀地發現白司顏沒有回頭,不免又是一驚。
好一會兒,才又看了過來。
白司顏微揚嘴角,對他點了點頭。
那人立刻眉飛色舞了起來,一臉心花怒放的表情。
大概是察覺到了他的小動作,坐在他邊上的人劈手又敲了他一下,連著罵了兩句。
“偷偷摸摸看什麽呢?!少給我瞄來瞄去的,死了你的心吧,百裏月修不可能會回來了!就算劍在又怎麽樣?現在也不是他的了!”
說著,罵人的那家夥跟著轉頭瞟了過來,見到白司顏在看他們,不由扯了扯嘴角,繼而伸手拍了拍邊上的另外幾人,抬了抬下巴示意著哼哼了兩聲。
“看,有人盯著咱們呢……”
聞言,另外幾人齊齊轉過了頭,在對上白司顏的視線後,皆是斜斜地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邪笑。
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麽鬼,但顯然不是善茬。
聽著那家夥剛才說的話,應該跟她沒什麽仇怨,倒像是之前跟百裏月修有些不合。
百裏月修在書院裏結仇的事,在發現了地宮裏的那幾具屍骸時聞人海棠提到過一些,他當時給百裏月修的評價不可謂不高,但也指明了……百裏月修縱然十分出類拔萃,但在人際關係方麵,卻不如花宮嵐和南宮芷胤那般受人尊崇,反而顯得有些極端。
換句話說,親近百裏月修的人都對他死心塌地地崇拜,但也有不少人眼紅嫉妒他。
而他向來都是漫不經心隨心所欲的,從不屑於對任何人虛與委蛇,他看得順眼便是看得順眼,看著生厭便是生厭,而不會想花宮嵐那般,對任何人都一視同仁,溫和相待。
如此一來,那些本就嫉妒他的人,在被他冷眼相待之後,難免會心生恨意,尤其是在他得到了朱雀劍後,這種嫉恨更是上升到了頂點。
按照天岐書院的院規,對於表現出眾,並於書院有所貢獻的學生,都會有所獎勵,比如像白倚竹那樣包攬了天岐山上大部分的機關,就能享受到額外的福利待遇。
而嘉獎的內容則沒有特別明確的規定,內容也並不統一,有時候是書,有時候是古琴,有時候甚至不是物質上的東西,比如說是特權什麽的,五花八門,而百裏月修拿到的……就是那把武林人士爭奪已久的上古四劍之一,朱雀劍。
聽聞人海棠說,當年的命案似乎就發生在百裏月修拿到朱雀劍之後不久,那段時間應該是百裏月修最春風得意的時候,卻也是“摔”得最慘的時候!
對此,白司顏隻想說,no—zuo—no—die—why—you—try?
如果說換個人,白司顏還可能會同情,還會為其打抱不平,但如果對象是百裏月修的話……白司顏一點都不懷疑,會落得這樣的下場絕對是那廝自找的!
要不是他把別人氣到了內傷,誰又敢在天岐山這種地方冒著身敗名裂、乃至使家族蒙羞的危險,殺人嫁禍呢?
所以說……百裏月修還是不要回來了,免得鬧出更多的人命來,把天岐書院攪得一團糟!
隻不過,白司顏不知道的是。
遠在千裏之外,某個正被她狠狠鄙視的家夥,在看了信鴿送來的字條後,笑得那叫一個陽光燦爛。
“什麽事這麽開心?”
“好事。”
“別賣關子了,說來聽聽,讓我也開心開心!”
“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天岐山?”
“就這幾天吧,怎麽了?”
“我跟你一起回去。”
“哈?你也去?可你不是……不想回去嗎?”
“誰說我不想了,”某人鳳眼微挑,於眼尾拉出了兩道細長的弧度,“我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