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看樣子是來買醉的

“唰唰唰唰唰——”

氣衝衝地走到院子裏,獨孤鳳凜越想越火大,一把抽出腰間的軟劍,對著柱子就是飛龍走鳳地削了幾十下,在那暗紅色的漆麵上入木三分地刻出了四個棱角鋒銳的大字。

南!宮!芷!胤!

爾後,酷冷的視線自上而下掃過,不等最後一片木屑飄落在地麵上,獨孤鳳凜便又揚手一劍一劍地斬在了那幾個大字上,仿佛這樣做就能將千裏之外的那個男人分屍一樣!

而這樣做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哢嚓”一聲。

堅硬的柱子硬生生被攔腰斬斷,支撐不住上半段的重量,在屋簷的擠壓下轟然倒了下去,霎時間瓦片像是落冰雹一樣劈裏啪啦地砸了下來,彈起一片塵埃。

遠處,哪怕是相隔百步,都能感受到這邊散發出來的濃濃的殺氣,偶爾有人走過,都是緊緊地低著頭繞道而行,連窺探都不敢抬頭瞟上一眼。

“哼……”

拆完走廊之後,積壓在心頭的怒氣發泄了不少,情緒隨之逐漸恢複了沉定,獨孤鳳凜微勾嘴角,不以為意地哼了哼,明明介意得要死,卻也要含著眼淚對自己說。

“不過是個女人而已,我要多少……就有多少。”

說著,揚手一甩衣擺,獨孤鳳凜即便收了軟劍,大步流星地朝外走了出去的。

隻是在經過大堂的時候,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朝白司顏剛才的位置上瞄了一道,卻見桌子邊已經是人去椅空,隻剩下滿滿的一堆像是小山一樣高的雞骨頭。

下意識就想開口問掌櫃她去了額哪裏,但最後……獨孤鳳凜還是可傲嬌地一抬下巴,壓下那一小撮的蠢蠢欲動,目不斜視地昂首走了出去。

她有她的胤哥哥,他有他的美嬌娘,她有她的執迷不悟,他有他的姹紫嫣紅。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也不是……放不下。

隻不過。

一炷香後。

獨孤鳳凜懶懶地半倚在貴妃榻上,掃了眼麵前站成一長排的花姑娘,不爽地皺了皺眉頭,臉上是各種嫌棄的表情。

“怎麽比她還醜……就沒有長得好的了嗎?”

見他出手闊綽,老鴇兒陪著笑,不敢得罪金主,隻能好聲好氣地哄著。

“這……倒是有一個長得標誌的,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那是個男子,模樣是沒的說,就是不知道爺您好不好這口兒……”

“還有男的?嗬……男的就男的吧,有好過沒有,讓他過來倒酒。”

“哎!爺稍候,奴家馬上就叫他過來伺候!”老鴇兒笑著應和,臨轉身,見到那一排水靈靈的姑娘,都是挑了上等的過來,就這麽被轟出去,一個個臉上難免露出失落的神色,“這些裏頭……爺不挑幾個留下來陪著麽?”

“太醜了,不要。”

五個字,幹脆利落,不留情麵,殺人……不見血。

當然,獨孤鳳凜不會說,他現在看誰都不順眼。

甚至很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所謂情人眼裏出西施,眼下在他看來,全天下的女人就分為兩種,一種是比白司顏醜的,還有一種,是白司顏。

這種縈繞不去的情緒就像是沼澤地一樣,越是掙紮,隻會越陷越深。

聽獨孤鳳凜那麽一說,花姑娘們不由齊齊暗了臉色,紛紛憤憤然地鼓著腮幫子,一溜兒魚貫而出……她們也是有自尊的好嗎,同行之間搶生意就已經很激烈的,結果到頭來竟然還輸給了一個男人!簡直是奇恥大辱!

“對了,”微抿嘴唇,老鴇兒猶豫了片刻之後,還是忍不住開口提醒了一句,“這位爺,那人不是我們樓裏的,隻陪酒,不賣身……”

“嗯,”沉沉地應了一聲,獨孤鳳凜麵色陰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還不快去拿酒來?!”

“好好好!奴家這就去!這就去!”

屋外的長廊上,姑娘們走出房間後卻是沒有馬上離開,她們不甘心歸不甘心,但是對那位新來的調酒師,還是十分敬慕的,遂一一靠著欄杆站著,擺出各種在自己看來是最為撩人的姿態,對著款步走上梯子的美男搔首弄姿。

隻可惜,來人始終目不斜視,唯有在看到老鴇兒的時候,開口問了一句。

“什麽來頭?”

老鴇兒左右看了眼,隨後湊上前去,拿手帕遮住了嘴巴,小聲道。

“外頭來的,是個金主……看樣子是來買醉的,你就放手宰吧,準能撈上一筆!這種人我見多了!等他喝上了頭,就不會在乎什麽銀子還是金子的了……”

“好,我知道了。”

來人點點頭,於嘴角剔起一抹詭笑,隨手搖了搖掌心的小金筒,走上前去“吱呀”推開了門。

下一秒,抬頭見到半倚在軟榻上的少年,來人不由一愣,詫異道。

“怎麽是你?”

微蹙眉心,獨孤鳳凜抬眸看了眼來人,同樣覺得有幾分熟悉。

“你是誰?”

“是我。”伸手摘下麵具,北辰元烈玩轉著手裏的小金筒,款步走上前,“還玩嗎?”

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碰到這個神出鬼沒的家夥,獨孤鳳凜也是一驚。

看他的言行舉止頗為輕佻浪蕩,顯然同昨天又換了一個人格,想起來白司顏的那一聲“烈哥”,獨孤鳳凜頓時又渾身不自在了起來,即便微揚眉梢,坐起了身。

“你想怎麽玩?”

“骰子,猜點數,你猜中我喝酒,你猜錯,罰十杯,外加給我一百兩銀子。”

聞言,獨孤鳳凜不由有些好奇。

“怎麽……你很缺錢嗎?”

“前些日子遇上高手了,輸了一把大的……我知道你肯定不缺錢就是了。”

“嗬,”扯了扯嘴角,心想白司顏肯定不會看上一個賭徒,所以這家夥肯定也沒戲,獨孤鳳凜便沒再計較,頷首答應了下來,“那就這麽玩吧。”

屠龍堂。

眯著眼睛看了眼快步走進來的身影,秦恭狐低低一笑。

“不是約好了說是三天後決一勝負的嗎?這才第二天,你就迫不及待地過來找我,是不是想我了?”

“廢話少說,你把那對母女弄到哪裏去了?”

本以為那母女二人會關在屠龍堂裏,拿下了雀就能把她們放出來,卻不料他們手腳快得很,竟然早在一天前就把那母女二人賣到了大戶人家,因為那少女是在地下拍賣的交易會上被買走的,而主顧的身份隻有秦恭狐知道,所以從雀的嘴裏也問不到什麽確切的信息。

“怎麽你也來問這個?”起身走上前,秦恭狐笑盈盈地走到白司顏跟前,低頭對著她的脖子輕輕地吹了一口寒氣,“不過是不相幹的路人,值得你們這麽費心嗎?”

聽到這話,白司顏微微有些詫異。

“我們?還有誰來問過你?”

秦恭狐卻是不答反問,隻顧著垂眸看她脖子上的那個紅印。

“誰咬的,這麽香豔?難不成你真的把雀上了?雀那種家夥不行的,早就被狼姬玩壞了,不如試試我?我肯定比他……銷魂一百倍……”

惡寒地縮了縮脖子,白司顏立刻推開他,連連退了好幾步。

當初獨孤鳳凜說她脖子上有東西的時候她還沒明白過來,眼下秦恭狐這麽一說,她瞬間就反應過來了……那隻該死的狐狸,居然在她脖子上留印子,還專門挑了個顯眼的地方,這下她真的是跳進海裏都洗不清了!

“不用了!本少爺就是喜歡被玩壞的,等你哪天不行了再來找我吧,本少爺一定好好疼你!”隨口反將了秦恭狐一軍,白司顏繼續追問,“說吧,她們被你賣到哪裏了?是個男人就幹脆點!”

“站那麽遠幹什麽?你過來,我就告訴你。”

秦恭狐半彎著眉眼,嘴角噙著一絲絲不懷好意的笑,招魂似的望著她。

緊了緊眉頭,雖然明知道秦恭狐不會輕易開口,但白司顏還是走了過去……除非他主動告訴她,否則要從這種瘋子嘴裏逼問出什麽,還真是個頭疼的問題。

“說吧!”

“再近一點。”

“現在可以說了嗎?!”

“啊……不好意思,你前麵太平了,我剛才沒感受到。”

“現!在!呢!?”

“還是沒有……”詫異地看了眼咬牙切齒的白司顏,秦恭狐麵露狐疑,“你真的是女人?”

白司顏更狐疑!

“那你昨天為什麽一口咬定我是?!”

“聽聲音,我耳力很好……”秦恭狐笑著解釋了一句,繼而伸手就往下走。

意識到他的舉動,白司顏立刻拽住了他的手腕。

“你想幹什麽?”

“驗明正身啊……雖然我耳力好,但難免也會出錯……”

“驗你個鬼!你到底說不說?!”

“哈……”見白司顏快炸毛了,怕她一怒之下再往他身上投什麽亂七八糟的毒,秦恭狐到底沒有做出更過分的舉動,稍微收斂了幾分神色,淡淡道,“她們在城郊的弄月山莊裏,不過……我不建議你去,萬一你不小心死在了那裏,到時候誰給我送解藥?”

“嗯?”知道秦恭狐不是嚇唬她,白司顏微挑眉梢,問道,“連你都這麽說,弄月山莊真的有那麽危險嗎?”

“當然,那裏的機關陣法,可是弄月莊主花了大價錢,請了白竹公子親手設計的。”

又是白竹公子?!

白司顏對這位穿越千年遇上的本家並不陌生,她記得上回在不歸閣裏,就聽到有人說裏麵的陣法就是白竹公子一手打造的,要不是她誤打誤撞闖了進去,司馬重偃可能就隻能一點點夷平整個府邸,才能把司馬青檸給救出來了吧?

所以……既然這樣,那麽就隻能……

“你是島主,你跟我一起去……隻要你放話,弄月莊主還會不賣你一個麵子嗎?”

“他妹妹因我而死,你覺得他會賣我麵子嗎?”

“你……”

微變臉色,白司顏立刻投去一個“要你何用”的眼神,特別的恨鐵不成鋼!

感受到了她的鄙視,秦恭狐又是盈盈一笑,並不生氣。

“當然,要是你願意留下來當島主夫人,或許我可以冒險試一下……”

“那還是算了。”

擺擺手,多說無益,白司顏即便轉過身匆匆走了開,不想再跟他多說半個字!

摸了摸下巴,一直看到白司顏走遠,秦恭狐才揚手招來了下屬。

“去通知弄月莊主,今天晚上多加派一些人手。”

“是。”

回到客棧,裏裏外外轉了兩圈,果然不見司馬重偃的影子,就連獨孤鳳凜也不知道跑去了什麽地方,隻有鳳一還躺在床上養傷。

早上激了司馬重偃幾句,白司顏以為他隻是氣走了,卻不想他竟然去了弄月山莊。

對於司馬重偃的幡然悔悟洗心革麵,白司顏還是很欣慰的,然而眼下最重要的不是這個……弄月山莊危險重重,司馬重偃身上的傷還沒好全,就這麽貿然闖進去,恐怕討不得好。

這麽想著,白司顏不免加快了速度,準備了一些暗器和傷藥,便立刻策馬趕去了郊野。

先是去了屠龍堂,費了不少時間,再加上弄月山莊在山崖邊上,離得有些遠,等白司顏趕到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晚了,然而弄月山莊的門口卻是無人把守。

不知道是因為莊主太過信任白倚竹的機關陣法,沒有派人守衛,還是司馬重偃已經闖了進去,在裏麵掀起了動蕩?

就在白司顏隱藏在草叢中觀察情勢的時候,不遠處忽然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夾雜著淩亂的叫喚。

“快!追!他們在哪裏!”

“別讓他們跑了!”

“莊主說男的殺無赦,女的留活口!快!追上去!抓住他們!”

借著淺薄的月色,白司顏凝眸而望,隻見大門吱呀一下被推了開,爾後從裏麵跌跌撞撞地走出三個人影,因為隔得遠有些看不清楚,隻依稀能分辨出,有人似乎受了傷,還傷得不輕,得有人攙扶著才能走。

情勢十分危急,白司顏立刻就閃出身迎了上去,直到走近了,才發現受了重傷的竟是司馬重偃,肩頭上還插著一支箭矢,透胸而過,看起來非常不妙!

認出是白司顏走過來,那母女二人立刻一喜,一左一右架著司馬重偃趕忙走上前來。

“是你!太好了!這位公子傷得很重,得快點找個地方安定下來才行!”

“你們先扶他上馬!那些人我來應付!”

“好!”

深知情勢危急,母女二人不敢拖延,扶著司馬重偃就往山下趕。

“啪。”

忽然間,司馬重偃伸手一把拉住了白司顏。

白司顏下意識轉回頭。

一抬眸,就對上了司馬重偃蒼白而又堅毅的麵龐……同樣蒼白的嘴角處,卻是微微勾起了幾許如釋負重的笑意。

“你看,我沒有……食言而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