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線冒著雨在山間行走。

雨水沿著山坡在她的腳下匯成湍急的溪流,讓她舉步維艱。

雖然服了仙丹,但她體內的傷勢仍然未能痊愈,又失了仙劍,無法禦劍飛行。她擔心那天神愚找她不到,折返回來,不敢在巫姑的屍體下藏太久,隻好離開那兒。

妖靈界內方向難辨,她也不知自己該去哪裏,隻能慌不擇路地亂走。

暴雨刷下,天空中飛過幾隻人麵鳥身的飛獸,這些飛獸的背上又都坐著手持長戈的神人。

紅線知道這些神人必是天神愚派來搜她的,趕緊找了一處地方躲了起來。雨勢太大,這些神人時高時低地飛掠著,未能發現她的身影,很快便離開了。

紅線繼續跌撞著前行,那被天神愚捏斷的左臂分外痛楚。

遠處又傳來一些異獸的吠聲,她越來越心驚,知道自己既失了飛劍,又不通遁術,早晚會被那些神人抓住。她全力疾奔,任由陣雨在她身上甩出無數雨珠。她來到一處懸崖上方,心道:“我便是死,也絕不讓自己的身子被那惡神糟蹋。”

她就這樣躍出懸崖。

她下落之勢越來越快,眼見得就要粉身碎骨。

一陣清風卻卷了過來,將她的身子包入其中,又往遠處卷去。

紅線本就傷重難支,又極是疲倦,雖然知道必是發生了意外,卻已是無法硬撐下去。她心中驚怒,硬是不肯閉上眼睛歇息,就這樣一直睜著,腦中卻早已空得無法思考。

過了許久,她才勉強恢複了一些思維。

一個帶著童稚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暫時沒事了,那些惡人找不到這裏……”

她隻聽到這句,便馬上昏迷了過去,耳中雖然隱隱地聽到那孩子還說了些什麽,但她已無法理會。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清醒過來。

她猛地坐起,卻發現自己是在一個神廟之中。案上供的也不知是哪位神仙,看上去和常人區別不大,隻是俊朗得多。

這時,一個男孩跳了進來,朝她道:“你醒了?”

紅線見這男孩看上去隻有七八歲的樣子,手中拿著一朵荷花,而他的樣貌也有如這荷花一般,粉琢如玉。

男孩見她一臉疑惑,於是笑道:“我叫小方,在山腳采藥時看到你從上方掉下來,就把你帶到這裏了。不是我說你,你以後跳崖時一定要先看看崖下有沒有人,我如果反應慢上一步,就被你砸死了。”

紅線瞪他。

“有點幽默感好不好?”小方嘀咕了一下。他走到紅線身邊,也不經她同意便卷起她左臂的衣袖。他雖然動作小心,紅線卻仍然痛得想要哼出來。

紅線看去,隻見自己的手簡直算是掛在那兒,顯然是臂骨已經粉碎。

小方卻抓住她的手臂,還扭來扭去,痛得她冷汗直流。她怒瞪著小方:“你這是幹麽?”

“再不治一下,你這隻手可就完蛋了。”小方將她錯位的手臂移正,又取了一片荷葉貼在臂骨的斷裂之處。

紅線隻覺得手臂傳來一陣清涼,那片荷葉竟是溶了進去。

她怔了一下,左手動了動,竟是不再疼痛。她暗想,這到底是什麽法術,竟然這麽好用?

小方說道:“我也隻能治好你的外傷,愚大人的勁氣霸道得很,我可沒辦法連你體內的傷勢也一並治好。好在你自己之前似乎也服了一顆救命仙丹,多調息幾日,慢慢就會好的。”

紅線見這孩子不但能夠使用法術,而且竟猜到她是被天神愚所傷,不由得繼續瞪他。

小方縮了縮身子,嘀咕道:“哪有像你這樣喜歡瞪來瞪去的女孩子,誰要是敢娶你,簡直就等於是娶了一隻母老虎。”

紅線哼了一聲:“你到底是誰?”

“我說了我叫小方,”小方忽地湊到她的耳邊大喊,“小方,小方,小方,小方,我叫小……”

紅線雙手一推,立時把他推得跌了一大跤。

小方反瞪著她,氣道:“好心沒好報。”

紅線怒道:“是你自己好好的大喊大叫。”

小方道:“可明明是我救了你。”

紅線道:“可我明明沒讓你救。”

小方更氣:“好,我現在就把你帶到懸崖上,重新把你推下去。”

紅線道:“不用那麽費勁,你給我一把劍……”

小方道:“然後你用劍自殺?”

紅線道:“才不,我用劍把你刺死。”

兩人就這樣瞪了起來。

就在這時,外頭卻傳來一陣翅膀拍擊聲。小方趕緊向紅線說道:“藏在這裏,別出聲。”

紅線也吃了一驚,卻見小方也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外麵傳來小方與幾個人的對話聲,那些人竟是在問小方有沒有看到一個穿著紅衣的受傷少女。

紅線想到自己剛剛還和小方吵了起來,不禁開始後悔,心想:“這孩子明明救了我,我卻還要跟他爭吵,現在他必定會說出我在這裏。”

誰知外麵卻傳來小方的聲音:“沒有見著過,她做了什麽?”

“她殺了巫姑大人,”外頭的人回答,“愚大人本要拿住她替巫姑大人報仇,卻不小心被她跑了,我們在附近到處搜,但怎麽也沒搜到他。”

又有人向小方說道:“這附近無端端的下了這麽一陣大雨,弄得我們搜人時費了不少力氣,那陣雨可是你弄出來的?”

小方趕緊道:“不是,不是,嬰勺夫人的婚期馬上就要到了,我還忙著找賀喜的禮物,哪有空去弄一場陣雨下來?不過幾位大叔若嫌那雨下著礙事,我倒是可以幫你們把它停下來。”

“這個最好。”

那些人又說了幾句,很快地便走了。

小方卻過了好一會兒才進來,一進來就把一套衣服扔給紅線,然後笑嘻嘻地看著她:“你最好快把身上的紅衣換了,他們全都在找你。”

紅線見這男孩嬉皮笑臉的,不由得又要瞪他,但終是想到他在暗中相救自己,隻好哼了一聲。

小方走出去避了一下,於是紅線便換上小方拿的這身衣服。然而這身衣服不但嫌小,而且樣式古怪,上身和褲子分家,連肚臍眼都露了出來,手臂和小腿也**在外,怎麽看也不像是正經女孩穿的衣服。

小方又跳了進來,紅線卻黑著臉看他。

小方被她瞪得心虛,趕緊問:“喂,這衣服不合身麽?我看著蠻好的啊。”

“好你個頭,”紅線哼了一聲,“我這樣走出去,不是更引人注目麽?”

小方嘀咕道:“我們這山腳下的女孩子都是這樣穿的,我讓你也這樣穿,哪裏不對了?再說了,你到底有沒意識到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紅線被他這麽一說,自己倒也覺得不好意思。她呐呐了幾句,想要為自己的態度道歉,但她從小到大就沒向別人說過道歉的話,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好啦好啦,”小方撐著腰,一副很無奈的樣子,“謝啊對不起啊什麽的都算了,還是說說你的事吧。那些人說你殺了巫姑,居然還有本事從愚大人手中逃脫,你還真是厲害……”

“那女人不是我殺的,”紅線怒道:“明明是那惡神殺了那個女人,還脫、脫了她衣服……”

小方嚇了一跳:“你的意思是,愚大人奸殺了巫姑?那、那不可能,巫姑可是巫鹹大人的親妹妹,凶黎三神中,愚大人的地位還在巫鹹大人之下,他如何敢做出這種事?”

紅線氣道:“你不相信我,我也沒有辦法,那個長著四隻手臂的惡神不但害死了巫姑,還想也那樣害我,我雖然逃了一陣,但知道自己定然逃不出他的手心,這才想要跳崖,寧可死在那裏也不去受他折磨。要不我好端端的幹麽去尋死?”

小方越聽越驚:“如果是真的,那愚大人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你,這裏也不安全,我這就帶你下山。”

小方弄出火來,將紅線換下的紅衣燒成灰燼,這才領著她出去。

紅線走出神廟,見周圍一片綠鬱,竟是長了不少樹木。自從進入妖靈界後,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長有樹木的山,其它地方基本都是焦土。

遠處的天空烏雲密布,分明是還在下著陣雨。

小方趕緊說道:“差點忘了,他們讓我把雨停了。我若再不把澤蟲收回,他們定會發現那雨是我弄出來的。”

小方蹦蹦跳跳地亂舞了一通,遠處立時雲消雨散,一條小蟲子從遠處飛來,落在他的手中。紅線看去,見這蟲子雖然長得像毛毛蟲,但背生雙翅,雙翅不斷拍擊,發出嗡嗡的聲音。

小方用一個小竹筒把澤蟲收了進去,塞上木塞,這才帶著紅線繼續往山下走。紅線越發覺得這孩子有些奇怪,不禁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你想知道麽?”小方回過頭來笑嘻嘻地說,“你蹲下一些,我悄悄說給你聽。”

紅線見他一臉神秘的樣子,不由更是好奇,於是彎下腰來。

小方個頭較小,立起腳尖才勉強將嘴貼在紅線耳邊:“你真想知道麽?其實我在廟裏便告訴過你了,我是……小方小方小方小方……”

他竟然用吼。

紅線先是被他的突然大吼嚇了一跳,緊接著馬上怒了起來,毫不客氣地一頓拳頭砸了過去。

小方被她揍了好幾拳,連眼睛都被她揍出黑圈來,趕緊跳到一棵樹下,蹲在那裏鬱悶地一邊劃圈一邊嘀咕:“我都告訴你我叫小方了,你還要一直問我是誰是誰是誰,可你自己卻連名字都不告訴我,也沒有告訴我你到底是誰是誰是誰,怎麽說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在你問我是誰是誰是誰之前,為什麽你自己卻不先告訴我你是誰是誰是誰,而且,而且你還打我……”

他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憐太讓人同情了。

看著小方那委屈的樣子,紅線也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專門欺負小孩子的惡婆娘。

她輕咳一聲,扭過頭去,別扭地說道:“那個……我姓薛,叫薛紅線!”

小方卻又跳了過來,抓住她的手,把眼淚鼻涕在她的手背上蹭啊蹭。

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