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休怒視著風魂,眼中簡直要冒出火來。

風魂搖頭歎氣:“看來我是幫不了你了。”

太乙天書上的字當然並非隻有風魂才能看到,至少薛紅線便完全沒有障礙。但王妙想卻隻能看到那麽一次,後麵再要看時,也是無法看到。

如果連王妙想都無法隨心所欲地看到天書上的字,風魂相信,梁休更不可能看得到。梁休在木公身邊待了那麽久,木公若真的想傳梁休道法,又何必拐這麽多彎?

風魂笑道:“我相信你確實很聰明,但你最好不要把所有人都當成傻瓜。你若真的在仙丹裏麵摻入毒藥,浴月雖然不會知道,但東皇陛下何等人物,就算閉著眼睛也算得出來,你就算膽量再大,又怎敢在木公眼皮底下做這種事?至於吃了仙丹拉肚子這種事,開始確實把我嚇了一跳,不過時間一長,我也早就想通了。那些仙丹之中,想必有一些是可以讓凡人脫胎換骨的。仙家之所以要辟穀,是因為五穀之中藏有三屍蟲,而食五穀雜糧的本就隻有人間界的凡人。所以那種脫胎換骨的仙丹,不管是野獸還是妖魔吃了都不會有事,但凡人吃了,雖然能夠將凡胎換成仙骨,卻不免拉拉肚子,排盡體內濁氣。”

梁休見自己的把戲被揭穿,臉色立時也變得陰晴不定。其實他根本就不會煉製什麽仙丹毒藥,那種讓人脫胎換骨又或是還本歸元的仙丹,本就並非每一個金童玉女都會煉製,否則,天上有十方玉女,無數金童,這仙丹豈非滿街都是?

煉丹本就是仙家神通之一,天庭之中自有專門煉製仙丹的仙人,甚至也有一些凡人經由煉丹而悟道飛升,比如靈寶派著名的仙人葛玄便是如此。隻是浴月在煉丹上有她天生的悟性,所以木公才教了她一些煉製仙丹的竅門。風魂不知道這一點,每次都隻看到浴月一個人在那煉丹,還以為那是因為梁休偷懶,把所有事都推給浴月去做。

見到梁休的臉色,風魂暗中鬆了口氣。他雖然覺得那些仙丹中摻有毒藥的可能性不大,卻也不是百分百的有把握,畢竟事關紅線性命,萬一她真的服用了毒丹,那可就糟了。

他收起天書,向梁休搖頭道:“其實你又何必弄這麽多名堂?不如我們做個交易,你將青龍之圭還我,我將這天書中的秘傳念一段給你聽,豈非是大家都好?”

梁休看著他:“你先念。”

風魂也不多話,捧著天書真的就念了一段出來。

梁休慢慢聽完,又複述了一遍。風魂見他竟將如此拗口的仙家口訣聽上一遍便全都記住,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記憶。

風魂笑道:“現在你可以將青龍之圭還我了吧?

梁休卻是靜了下來,將風魂所念的口訣暗中揣摩了一陣,忽地冷冷一笑:“有一句話是你剛才說的,現在我要還給你。”

風魂問:“什麽話?”

梁休淡淡地道:“我知道你很聰明,但你也最好不要把我當成傻瓜。你念的這套禦劍之法專積陰氣,體內走的也全是陰脈,分明就隻有女人才可以學。”

風魂摸著鼻子苦笑。他原本想用這男人根本煉不成的太陰劍訣應付一下,把青龍之圭騙到手再說,反正這劍訣梁休就算聽去也練不成,除非他學東方不敗一樣去自宮,卻沒想到,梁休如此快地便看破了這太陰劍訣的要點。

風魂自己也曾在山林中將這太陰劍訣獨自研究了一整天,才弄明白它是女人學的東西,由此可知,梁休的天賦和悟性竟是遠在他之上,同時也在紅線之上。

就在風魂頭疼,不知道該怎麽把青龍之圭弄到手的時候,梁休卻在沉思良久之後,忽地把青龍之圭扔了過來。

風魂接住翠玉,疑惑地看著他。

梁休麵無表情說道:“你既然已將這套劍訣念給我聽,我自然要將它還給你。”

風魂奇道:“莫非你真的打算去練這女孩子學的劍訣?”

若是這孩子為了煉太陰劍訣真的跑去自宮,那他豈不是很對不起梁玉清,以及他還沒有見過麵的李白?

梁休卻冷冷說道:“我自然不會去練它。但天下之道本就是同源同根,既然有專積陰氣的禦劍之道,自然也有專積陽氣的劍術。我隻要把它反過來練,將陰氣改成陽氣,將內景化作外景,我就不信練不成。”

風魂怔了怔。雖然覺得這孩子說的話似乎有些道理,卻又像是有哪裏不太對勁。至陰與至陽本就是相對的,太陰劍訣的要點是將太陰之氣練到極點,以生出至陽,從而達到陰陽平衡。而如果反過來,專練至陽之氣,豈非也能生出至陰?

隻是,真的就如此簡單麽?

風魂看著太乙天書,想要看看裏麵是否真的記載了“太陽劍訣”,然而不管他怎麽搜,也搜不出來。這時,他猛一醒悟,明白了為什麽隻有“太陰劍訣”,而不可能有“太陽劍訣”。

陰與陽雖然相生,卻也相克,混沌之初,陰氣下降,凝而為地,陽氣上升,散布成天,故陰陽之道,同時也是天地之道。然而地盤是固定的,天盤卻是流轉的,故大地承載,日月流動,而這同樣也暗合了男人與女人的區別,故女人承載,男人外泄。

這專走一脈的修煉法訣本身已是極為危險,但因為陰氣是溫和穩定的,所以能夠控製,然而陽氣卻是像天盤一樣流轉不休,根本無法把握,因此,這所謂的“太陽劍訣”雖然在理論上並非不可行,卻無異於拿自己的生命去開玩笑。

風魂看向梁休,見梁休一臉堅毅,分明早已想到了這一點。

這孩子確實很聰明……但他最好不要被他自己的聰明給害了!

風魂暗暗擔心。

*

離開秀極山莊後,風魂仍在想著梁休的事。

此時他已經在暗暗後悔,不該將太陰劍訣念給梁休聽。

他如何想得到梁休竟會要將太陰劍訣反過來煉?如果梁休練出了差錯,雖然那並非風魂的本意,風魂卻也難免感到對不起玉清夫人。

而如果梁休真的將那太陽劍訣練成了,以那孩子的陰騖性格,誰知道他將來到底會弄出什麽樣的禍患來?

李白真不愧是名垂千古的大詩人,連他的私生子都這麽不簡單。

風魂回到了太湖湖畔,一時間竟是無事可做。他本與紅線約好,三天後在這裏見麵,然而現在才過了一天多些。

無聊之下,他將得自危宿使者踐天的玄元磚取了出來,研究了一番。

這金磚之上花紋密布,顯然都是古篆。

風魂從太乙天書中找到一段祭煉法寶用的方法,打算將這玄元磚重新祭煉。踐天已死,這玄元磚自然成了無主之物,而風魂除了那些普普通通的棋子,身上沒有任何應敵的法寶,多少有些遺憾。

於是,他坐在空地上,一邊祭煉玄元磚,一邊等待紅線。

在將玄元磚煉得收發自如後,他又覺得有些無趣,畢竟在他的本性中,對打來打去的東西不敢興趣,木公所傳的陣勢和遁法暗合棋道,講的是虛實並用,各逞奇謀,他自然覺是有意思。然而直截了當的法寶硬拚雖然更加痛快,卻也不怎麽合他的性格。

他收回玄元磚,想要將那張王羲之的親筆真跡取出來欣賞一番,就在這時,他心念一動,將身子快速一轉。

一個穿著綠裳的女子正微笑地看著他。

風魂心中一喜:“靈秀姐姐,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女子正是孫靈秀。

孫靈秀依舊穿著綠色長裙,頭插步搖。她走到風魂麵前,輕輕一歎:“那日踐天先生追著你離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我既怕他出了差池,又擔心你死在他的手中,這兩天剛好有空,便找過來看一看。你既然已將踐天的法寶煉祭成了你自己的,想來是踐天追殺你和王妙想失敗,自己反而死了。隻是你竟在這露天之下,光明正大地祭煉自己搶開的法寶,也未免太不小心了吧?”

風魂撓頭:“姐姐教訓的很有道理,我確實太不小心了。”

他終歸是來自比較和平的二十一世紀,雖然遭遇了幾次凶險,但還是很缺乏那種步步為營的危機意識,幸好來的是孫靈秀,如果來的是北極戰神或是其他凶神,他隻怕又有危險了。

孫靈秀看著他,失笑地搖了搖頭:“看你的樣子,一定是在想幸好來的是我而不是別人。可我與踐天本就在暗中勾結,一同設計暗算王妙想,差點連你也害死。你又怎知我現在不會再來害你。”

風魂牽著她的手,低聲說道:“我知道姐姐一定不會害我的。你並不是來找踐天,而是擔心我遇害,才跑來找我的,我猜得對不對?”

孫靈秀注視著他:“真不知道你是太有自信呢,還是太容易相信別人。”

她反手握住風魂:“但是知道你還活著,我真的很高興。”

他們手牽手地在湖邊坐下。

風魂說道:“姐姐,既然我們這麽投緣,不如結拜成姐弟吧,你說好不好?”

孫靈秀歎道:“我本是不祥之人,做我的弟弟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其實我根本不應該在這個時候來找你,隻是實在放心不下,這才將戰事臨時托付給道覆,自己跑了過來。”

風魂想起她這時候本應該帶著千艘樓船逆長江而上,進攻建康,見她在這種關鍵時刻還跑來看他是生是死,他不禁也心生感激。

他低聲問:“姐姐又何必去做那些打打殺殺的事呢?”

孫靈秀道:“你是不會明白的。”

風魂道:“姐姐若不肯告訴我,我自然不會明白。”

孫靈秀靜了一靜,才慢慢地說道:“因為我想建立一個不一樣的世界,在那個世界中,四洲十類都可以和平共處,不管是妖魔還是人類,彼此不再傷害,也不再受天庭的控製。隻有在這人間界,我才有可能實現我的想法,隻有不惜一些代價地戰鬥,我才有可能建立一個像我的想象一般美好的世界。”

風魂愕然。他實在沒想到,孫靈秀竟是為了這麽不切實際的理由進行戰鬥。

一個妖魔與人類和平共處的世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就算人與人之間也無法做到和平共處,妖與人又如何能夠和平地生活在同一個世界裏?更何況,仙神人鬼妖,三界中的秩序本就是天庭所定,妖的地位甚至排在鬼類之後。在一些修道之人眼中,不管是什麽樣的妖類,隻要殺了它們便是功德。

天庭又怎會心甘情願地讓人間界變成一個不受他們控製的世界?

孫靈秀看著他:“你若是真的願意把我當作姐姐,那就告訴我,你可是來自未來之人?在未來的世界裏,可曾有過那樣的一個世界?”

風魂張開口,卻無法說出話來。

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紀,也還談不上是人人平等,更何況是人與妖了。當然,在那個時代,真正相信有妖怪和神仙存在的人也已經少得可憐。

孫靈秀看著他的樣子,眼神慢慢地黯了下來。

風魂牽著她的手,輕輕問:“姐姐你自己並非妖類,又何必去管妖類的事?再說,天庭不是已將妖靈界劃給妖類了麽?妖類隻要生活在那裏……”

孫靈秀淡淡地說道:“妖靈界已經完蛋了。”

風魂怔在那裏。

孫靈秀歎道:“其實我本就是來自妖靈界,妖靈界雖然是天庭劃給妖靈的地方,其實也生活了不少人類。然而現在的妖靈界,比這人間界還要混亂不堪,生活在那裏的妖類過的日子極為悲慘,然而天庭對此卻視而不見,我之所以想要趁天界目前的不穩推翻晉朝,就是想要營造出一個新的世界,讓那些逃出妖靈界的妖類能夠有個安全的棲息之所。”

風魂難過地看著她。孫靈秀的想法雖好,卻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然而這世界上,豈非正是有太多這種明知理想不可能實現而又為之奮鬥一生的人,才變得越來越好?

風魂知道自己無法說服孫靈秀放棄理想,可他真的能夠看著她就這樣一步步地自尋死路不成?

孫靈秀站了起來,笑道:“你也不用擔心我,我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有多麽困難。知道你還活著,我也可以放心離開了。他們還在長江等我。”

風魂也站了起來,猶豫良久,終於說道:“姐姐,你要小心一個人。”

孫靈秀著著他,也未顯露出多少訝意,隻是淡淡地問:“誰?”

風魂道:“劉裕。”

如果孫靈秀真的想在人間界建立一個不同以往的王朝,那她最大的敵人無疑就是名字早已被寫在曆史教科書上的劉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