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酆山位於北方癸地,在鬼神二道開創之前,本是集陰戾之氣而生的陰魂惡鬼聚集之處,山高二千六百丈,周回三萬丈。

鬼道初創時,太乙救苦天尊曾把羅酆山作為掌管三界生靈死後輪回的場所,故又有“人間地獄”之稱,雖然早在數千年前,天庭便放棄了羅酆山,將裏麵的孤魂野鬼全都遷往了地府,但由於羅酆山極陰極寒,戾氣過重,凡人根本無法居住,天界仙神也看之甚厭,因此這些年來,羅酆山早已荒廢,成了妖魔的棲息之處。

告別袁紫煙後,風魂便帶著紅線等少女往羅酆山飛去。

袁紫煙因為傷勢還未痊愈,並沒有隨他一起來,隻是把六界乾坤壁所在之處告訴了他,又把原本就交給了靈凝保管的山河社稷圖托付給他,請他小心保管,妥為照顧。風魂對她的這一舉動有些摸不著頭腦,山河社稷圖乃是三界至寶,幾乎算是東皇鍾、轉心燈這一級別的神器,袁紫煙居然連解釋也不解釋一下,就這樣平白無故地送給他,而且看她的樣子,倒像是生怕風魂會虐待這個寶物一樣。

隻是,既然她不解釋,風魂自然也就沒有多問,畢竟他現在最重要的任務便是趕到羅酆山阻止幽芮姥姥、鳳梧公子、黑羽等人的野心。

隻要聚齊了六界乾坤壁和天乙飛宮圖就能夠來去古今,穿越時空……這讓他的心快速地跳動起來。

這就意味著,他將有機會回到一千多年後的那個“家”。

他們在雲端之上飛了許久,媚兒變回小狐蹲在風魂的肩上,紅線和隱娘並肩飛著,靈凝乘著彩鸞緊隨在她們身後,旁邊還跟著一隻蒼鷹……

“喂,”紅線回過頭來,斜了這隻蒼鷹一眼,“你怎麽還不回你的玄都天去?”

這隻蒼鷹自然便是薛彩箋所變,她氣得叫道:“我們現在好歹也是結拜姐妹,你用得著一直趕我走麽?”

“誰趕你走了?”紅線瞪她,“但這好像不關你的事吧?你跟來幹什麽?湊熱鬧?”

薛彩箋叫道:“誰湊熱鬧了?我隻是、我隻是……咳,難道我就不能湊熱鬧麽?”

紅線哼了一聲,正要再說,卻猛地撞在前方一人的背上。

原來她隻顧著回頭跟薛彩箋說話,沒注意到飛在她前方的師父突然停了下來,她又飛得太快,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撞上了。

“師父啊,”她摸著被撞紅的鼻子,“你怎麽說也不說就停了下來?”

隱娘和靈凝等人也分別頓住身形,看著一臉凝重的風魂。

風魂道:“你們聽……”

幾個少女一同聽去,初始時還沒有聽到什麽,沒過多久,卻發現腳下隱隱傳來轟然之聲,這聲音越來越大,直若山崩地裂。她們愕然相顧,見風魂已經飛了下去,趕緊跟上。

穿下雲端,然後他們幾人全都怔在那裏。

在他們的下方,整個大地都在搖晃,山棱崩蹋,洪水翻滾,許多村子甚至直接被滾滾而落的土石覆蓋。

“地震?”隱娘睜大眼睛。

風魂點了點頭,帶著她們又飛了一路,結果發現到處都是如此慘景,這場忽如其來的地震範圍極廣,連他們也看不出哪裏才是邊際,到處都是哀哭悲嚎,無數百姓流離失所,許多地方神靈紛紛上奏天庭,想要弄清這場天災究竟是為何而來。雖然地震持續的時間並不太長,但範圍之大,其勢之猛,幾乎是千年未遇。

來到一座遭受重創的石城時,紅線等人也不管是否會驚世駭俗,紛紛落了下去,救治傷者,遷移百姓,而風魂則停在空中低頭沉思。

不管他如何回憶,都想不起在二十一世紀的史料中,有唐朝初期曾發生過這樣一場天災的記載。中國古代有記史的傳統,更何況這個時期,唐太宗李世民去世還沒有多久,大唐的國運正處於最鼎盛的時期,像這樣一場傷亡慘重的地震,人皇李治必定會下罪己詔,史書對此事也不可能毫無記載。

他找了幾名地方神靈詢問,然而連那些山神水神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發生這場災難,這種事簡直就是無法理解,在天命覆蓋三界已有數千年的今天,哪怕是一個窮鄉僻野,一天之內該下多少雨水,以及什麽時候下雨,什麽時候天晴等等瑣事,都已被歸入了“定數”之內,各路神靈依時而行,不敢違背。

在貞觀初期,當時的洞庭龍王就曾因為與人賭氣,偷偷更改了下雨的時辰,而被天庭重罰,假人間名臣魏徵之手將他斬殺。

洞庭湖乃是“五湖四海”之一,被分封在洞庭湖的龍王已算是尊貴的了,擅且因為誤了行雨的時辰而被斬首,其它的地方神靈自然更不必說,天庭讓他們卯時下雨,他們絕不敢拖到卯時一刻,天庭讓他們下三分雨,他們絕不敢隻下兩分。

行雲布雨這等小事擅且如此,更不用說地震了。

然而這場地震,卻顯然沒有任何仙神事先知情。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這場災難根本就是在“定數”之外。

雖然風魂很想弄清楚這場地震發生的緣由,但此時顯然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飛下去,將紅線等人喚了回來,紅線和靈凝、隱娘雖然都不忍心拋下那些受苦的百姓,但師父的話也不敢不聽,隻好跟著師父繼續往羅酆山飛去。

羅酆山拔地而起,穿入雲端,其山頂逼近罡風,山上又有六座鬼神宮室,分別是:紂絕陰天宮、泰煞諒事宗天宮、明晨耐犯武城天宮、恬昭罪氣天宮、宗靈七非天宮、敢司連宛屢天宮。

這六座鬼神宮室在當年主持的是鬼神六天之治,當此山還作地獄之用時,生生之類,其死莫不隸之。

而在羅酆山的山腰處,又藏有二十四獄,凡生前惡貫滿盈之人,死後莫不經火、血、刀“三塗”及刀山、劍樹、銅柱、鑊湯、溟泠“五苦”,再入這二十四獄。

風魂等人要到的,便是這二十四獄中的薛荔獄。

《二十四地獄品》有曰:九百惡則後代破家,一千惡則後代妖逆,二千惡則身充兵廝,三千惡則六病孤窮……八千惡則入寒冰地獄,九千惡則入邊底地獄,一萬惡則入薛荔獄,入薛荔獄者,永無原期。

這薛荔獄,實是羅酆山中最陰戾同時也是最凶險的地方。

羅酆山能夠被稱作“人間地獄”,自然不是人間界的所謂三山五嶽可以相比,雖然此時早已被天界仙神舍棄,其雄偉卻隻怕比得上傳說中的不周山。然而,當風魂等人來到這裏的時候,放眼看去,卻見這羅酆山到處都是深邃裂痕,峰墜崖崩,土石如洪濤般滾滾而下,令人瞠目結舌。

靈凝顫聲道:“師父,難道這裏……”

“嗯,”風魂道,“隻怕這羅酆山,才是大地震動的根源。這羅酆山和不周山一樣,都有擎天之勢,當年共工觸不周山而死,使得天不兼覆,地不周載,如今這羅酆山山崩石裂,並引發大地震動,卻不知是因為何事,總之,我們還是小心些為好。”

他們飛入山頂,沿著紂絕陰天宮尋路向下,一路上雖有無數妖魔,卻都因為羅酆山的無故震動而驚惶不安,無心攻擊他們。而刀山劍樹、寒冰煉獄等陰森恐怖之處,亦裂開了道道山縫,無法阻住他們。在二十四獄中,他們還遇到了傳說中的羅酆山十二掾吏、二千四百金頭鐵麵巨天力士,卻都定在那裏,或倒或碎,早已失去了守護二十四獄的能力。

躍過邊底地獄,來到薛荔獄前,那刺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嘔。風魂等人剛要進去,忽地,無數陰魂飛了出來,這些陰魂中有蛟有怪,形態各異,卻全都透著凶殘殺氣,聞見他們的血氣,立時便圍著他們,想要將他們啖血食肉。

風魂還未動,紅線已祭出六時含景蓮,將這些陰魂逼在外頭,靈凝也一字字地吐出真言,化出漫天古篆。

風魂以青陽紫煞刀將這些疊嶂而來的陰魂殺出缺口,還著眾女直闖入薛荔獄,薛荔獄中,巨大的血池橫貫在他們麵前,沸水翻滾,熱浪逼人,烏黑的鐵鎖四處懸掛,鎮魂寶劍耀出光芒。

周圍又有骨獸亂飛,惡靈狂吼。

他們小心翼翼地從血池上方飛著,穿過鐵鎖,避開寶劍。

一股血浪從池中突然衝起,他們慌忙閃開,薛彩箋避得慢了一步,左手所持的形文靈天劍沾上血珠,竟被蝕出一個缺口,看得她極是心疼。

媚兒在風魂的肩上顫聲說道:“別、別怕,有、有我在,我、我很厲害的……”

隱娘和靈凝倒沒什麽,薛彩箋卻溜到風魂身後,在媚兒的尾巴上揪了一下,媚兒嚇得大叫一聲,往前就跳,差點掉入血池。

紅線趕緊撈住媚兒,回頭瞪了薛彩箋一眼:“不許嚇她”

薛彩箋伸了伸舌頭。

越過血池,是一個威嚴古樸的青銅大門,門前落著兩座猙獰獸像,僅僅是看它們一眼,便已足以讓人心寒。紅線和隱娘對望一眼,一同上前,將青銅大門分往左右兩邊推開。

青銅門方一打開,一道刀光便驟然出現,直削向風魂。

風魂沉聲一喝,左袖揮出,青陽之氣乍現還收,已將那道刀光迫退。

門內是一個空闊的廣場,正中央站著兩個人,周圍還散落著眾多妖魔。那兩人中,一個是錦衣華服的老者,一個是陰柔的青年。

那青年將視線從紅線等少女身上少過,眼中盡是厭惡之情,然後落在風魂身上,眸中一亮。

不知怎的,風魂覺得身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那老者將手一招,被青陽之氣擊飛的刀影立時飛入了他的袖中,他看著風魂,冷冷地道:“原來是你!”

風魂皺眉:“你認得我?”

老者冷哼一聲:“當日在南海,我就曾勸趙蕪女趁你未醒之時盡快將你誅除,以絕後患,她卻太過自信,將你放過,如今果然是養虎為患。”

原來,他就是曾以定魂刀將稟氣成真失敗的風魂製住的孟岐孟公。

而他旁邊的那個青年,自然就是鳳梧公子。

風魂看了周圍一眼,見那些妖魔越聚越多,且其種類都是以往所未見,他心裏念頭閃動,口中卻朝孟岐問道:“幽芮姥姥在哪裏?”

鳳梧公子哼了一聲,道:“你們竟然能夠追到這裏來,那必是袁紫煙已將我們的目的和行蹤出賣,哼,女人果然都是信不得的,趙蕪女是如此,袁紫煙亦是如此。”

紅線哼了一聲,道:“什麽叫女人都是信不得的?你還不也是女人生的?有本事,你就鑽回你娘肚子裏去不要出來。”

鳳梧公子瞅了紅線一眼:“不過是個逞口舌之利的小騷蹄子,懶得理你。”

紅線大怒,摯出紫綃劍便劈了過去。

風魂忖道:“這些妖魔將我們阻在這裏,必是為了替幽芮姥姥和黑羽她們爭取時間,我不可中計。”

於是道:“我們闖進去。”

縱身便往裏闖。

孟岐怒喝一聲,抽身一退,雙袖連揮,立時便有無數刀影襲向風魂,與此同時,那些妖魔亦紛紛躍了上來。這些妖魔是孟岐從歸墟之內帶出,都是上古魔神之後,與尋常妖魔不同,風魂陷入重圍,隻覺這一戰竟比在知霆大殿麵對雷光護法顯聖真君和風、雲、雷、電等雷部眾將時還要凶險。

風魂心知不可在這裏多留,凝出青陽紫煞刀後,躍至空中,一刀劈下,天地玄氣盡化旋風,旋風怒卷,將眾多妖魔卷得支離破碎,孟岐襲向他的那些刀影亦全都散去。

孟岐大吃一驚,他雖然知道風魂本事不弱,卻仍沒想到他竟是如此厲害,眼見風魂已向他劈來,他隻能抽身再退,而風魂刀勢不改,緊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