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飄墜,仙鶴齊飛,一個手持仙桃的老者落了下來,竟是南極仙翁。

另有成群的天兵天將急急趕來,將月夜見尊和他手下的東瀛神將全都團住,為首的兩人一個是身穿青色魚鱗壯胸甲的天將,另一人則是穿著淺黃色窄袖曲裾深衣的女仙。

這兩人月夜見尊也同樣認得,他們乃是在太乙救苦天尊返虛之後,仍然留守在大荒境的青獸戰將鍾化,以及焰華仙子何月華。

月夜見尊對鍾化和何月華等人置之不理,隻是看著南極仙翁冷笑道:“長生陛下莫非是想將東方蒼天也並入你的南極天不成,否則何必突然插手此事?”

南極仙翁是六禦大帝之一,又稱南方南極長生大帝,月夜見尊故意點出此事牽扯到東皇之位的爭奪,便是想讓他不好插手。

南極仙翁卻毫不動怒,嗬嗬笑道:“月侄你說笑了,你從高天原而來,這裏又是人間,老朽管的是人間之事,與東方蒼天何幹?倒是月侄你擅自動用天之瓊矛,未免過於胡鬧了。”

說完,南極仙翁將柱杖一抖,金烏重新掛上天空,大地也明亮起來。緊接著,他再一召,東皇鍾化作鈴鐺,掛在了他的柱杖之上。而焰華仙子也慌忙帶人將風魂和許飛瓊救起。

雖然誰都知道南極仙翁一向和氣,但他畢竟身居天尊之位,又是從仙妖大戰活到現在的金仙,月夜見尊也不敢輕易得罪他,隻好忍氣吞聲地道:“敢問陛下,太乙救苦天尊昔日暫居天帝之位時,用來召集文武百官的東皇鍾,怎會落在陛下手中?”

“這個麽,”南極仙翁笑容滿麵,“東皇兄臨去之時,老朽見他這鍾留著也沒用,就討來掛在這兒當鈴鐺用,你聽,聲音可夠清脆?”

他搖著柱杖,果然發出一串悅耳的鈴聲,鈴聲隨風傳蕩,飄向遠方。

這老頭竟然把上古十大神器之首的東皇鍾拿來當鈴鐺用?月夜見尊真有些哭笑不得。

他見周圍聚集而來的仙神越來越多,心知今日已無法將那東皇傳人置於死地,於是哼了一聲,向南極仙翁拜了一下,帶著那些東瀛神將匆匆離去。鍾化麵現慍怒,想要帶手下天兵將這些人攔住,南極仙翁卻用手悄然一擋,不讓他動手。

青獸戰神鍾化和那些來自蒼天的天兵天將雖然怒至極點,但有南極仙翁在那作主,他們也不敢生出是非。直待月夜見尊離去後,鍾化才忍不住抱怨道:“仙翁,怎可讓他們就這樣離開?”

南極仙翁收起笑容,長歎一聲:“有一點他並沒有說錯,事涉東皇之位,我也不好幹涉太多。而他手中持有天之瓊矛,你們也攔不住他,反不如就這樣讓他離開,明日再上奏玉帝,由玉帝降旨責罰他們,讓他們不敢再這樣輕舉妄為。”

鍾化也知道南極仙翁說的是事實,月夜見尊手持天之瓊矛,若不是路上遇到南極仙翁,單靠自己和焰華仙子,就算及時趕到這裏,也難以救下少主,弄不好連自己和焰華仙子也會跟著賠上性命。

他來到焰華仙子身邊,低聲問:“少主的傷勢如何?”

焰華仙子垂淚道:“性命雖然無妨,但手臂和肋骨都有多處骨折,恐怕要休養一些時日。”

南極仙翁嗬嗬笑道:“年輕人嘛,受些磨礪也不妨事,骨折而已,用千年續斷接上就是了,隻要沒有缺胳膊少腿,用不了多久也就好了,就算是缺胳膊少腿的……”

鍾化和焰華仙子一同瞪著南極仙翁。

南極仙翁幹咳一聲,臉上堆笑地將手中仙桃遞了上去:“要不,我把我的仙桃送給他吃,我這仙桃啊,吃一口不但能治百病,還能益壽延年……”

“不要!”鍾華和焰華仙子幾乎是異口同聲。

誰知道這老家夥的仙桃到底是從哪個鬼地方摘來的……

*

風魂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華美的屋子裏,壁上有飛蛇走龍的字畫,桌上的檀沉散出繚繞香氣。

還有一個少女坐在床邊矮凳上,將她的獨臂放在床沿,伏身熟睡。

雖然不知道自己和許飛瓊是怎麽活下來的,但那種死裏逃生的感覺還是讓人鬆了口氣。他想要起身,然而全身一陣劇痛,感覺骨頭像是要散架一般。

他慘哼一聲,聲音雖輕,卻把許飛瓊驚醒過來。許飛瓊慌手慌腳地將他按住,低聲道:“別亂動,你身上的斷骨剛剛才用千年續斷接好。”

風魂也覺得體內有一種酥癢感覺,就像是小蟲子在裏麵爬一樣,雖然不算痛,卻比疼痛還要難以忍受。

許飛瓊對千年續斷的副作用自然也是知道的,見他那副似哭似笑的模樣,於是坐到床邊,在他的幾個骨折之處來回揉搓,那讓蟲咬般的感覺緩解一些。

此時,她頭插玉笄,身上也已換上一身淡紅色窄袖繞襟深衣,雲光繡從胸前繞腰至臂部,將身體曲線輕巧地展現出來,衣領部位因為是互相交疊,領口較低,在乳溝的位置露出一截鵝黃色抹胸,份外誘人。

這種窄袖深衣在漢代比較普遍,算是中國的傳統服飾,而在五胡亂華之後,已漸漸沒什麽人去穿它了。而許飛瓊以往所穿的,基本上是連體襦裙,畢竟她性子活潑,又時常要禦劍飛行,這類曲裾深衣由於是靠著衣料在腹腰之間交疊來遮掩身子,隻以綢帶束腰,對女子行走坐跪的姿勢要求較為嚴格,行動一大,容易露出裏衣裏褲,從古代禮教的角度來說算是比較容易“走光”的。

然而這件繞襟深衣穿在許飛瓊身上,卻也讓她像個不出閨閣的小家碧玉般,多了一番溫柔文靜的美麗,讓風魂覺得自己簡直像是不認識她了。

風魂低聲問道:“你應該也受了傷吧?怎麽不多休息?”

“我受的隻是一些內傷,吃些仙丹,調息幾個時辰也就無事了。”許飛瓊想到當時風魂手持陰陽鏡擋在自己麵前時的情形,心中生出一絲甜蜜。

風魂知道她沒有像自己一樣多處骨折,心裏也好受一些。幸好陰陽鏡竟能擋住天之瓊矛,他才沒有當場喪命,而許飛瓊則又因為多了他的身體做為緩衝,傷勢又比他輕了許多。

“是誰救了我們?”風魂忍不住問道。

“是南方南極長生大帝陛下,”許飛瓊微笑道,“他恰好路過王屋山,發現月夜見尊運用天之瓊矛,及時救下了你我。”

“南極仙翁?”風魂睜大眼睛,“那個一出場就是花啊鳥啊、比仙女還要講究背景的老頭子?”

話一說完,他隻覺得腰上一動,許飛瓊已是錯手將他扭了一下。他愕然看去,卻見少女已是伏著腰咯咯地笑個不停:“你、你怎麽這樣說他老人家,你的嘴也太、太毒了……”

風魂見她笑得花枝亂顫,差點翻個白眼,心想就有那麽好笑麽?不過白眼很快就變成了直眼,曲裾深衣是最講究“坐有坐相”的女子衣衫,許飛瓊這一伏身亂笑,衣領立時就歪了,不但露出圓潤的香肩,心衣所束縛的兩座飽滿山丘也在互相摩擦下擠出誘人曲線。

風魂吞了口口水,心想以後一定要找機會把它們握在手中,看看到底有多美。

許飛瓊笑完,抬頭看到風魂那色色的眼神,再低頭看到自己露在外頭的香肩,眉頭不覺一挑,心中的那股傲氣不知不覺便要發作。

風魂卻已開始對這表麵心高氣傲,內心卻自有一股子少女情懷的女仙有了更多了解,也不避開目光,隻是看著許飛瓊,在她發火之前先一步說道:“飛瓊,你的這件衣裳……很好看。”

有道是“女為悅己者容”,這婉麗女仙之所以特意換上這身自己原本並不習慣穿的衣裳,本就是想讓眼前的男子喜歡,便是剛才自己的胸口被他色迷迷地看著,心裏其實也是羞意居多,並不討厭,之所以想要放下臉來,純粹就是從小養成的性子使然。

現在被風魂這麽一誇,嘴角雖然仍是抿著,眼睛卻不自覺地彎成了月牙兒,似嗔似喜,欲羞還怒,心裏喜滋滋的,口中還要嬌柔無力地說道:“瞎說,我、我自己一點都不覺得好看。”

明明就是覺得好看才穿出來的。

風魂咬牙咧嘴:“真、真的很好看……”

許飛瓊見他表情怪異,方自湧起的喜悅又消退而去,馬上便瞪了過去:“不喜歡就不喜歡,還做什麽鬼臉?”

風魂滿頭冷汗:“喜歡當然是喜歡的,但、但你先鬆手啊……”

婉麗的仙子這才發現自己的手竟一直掐在風魂腰上,她剛才時喜時羞,心如小鹿亂跳,連自己的手在做什麽都弄不清了。

許飛瓊臉一紅,趕緊將指頭鬆開,悄悄看了風魂一眼,見他痛得直咧嘴,心中過意不去,隻好替他輕輕搓著痛處。

這時,外頭有人輕輕敲門,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了進來:“飛瓊仙子,少主醒了沒有?”

許飛瓊哼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惱怒。風魂將她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由低聲問道:“誰在門外?她說的少主又是誰?”

許飛瓊還沒回答,青獸戰神鍾化與焰華仙子何月華已走了進來,見風魂已經醒來,立時又驚又喜地拜到在地:“參見少主……”

風魂一臉錯愕地看向他們,而身邊少女卻站了起來,淡淡地看了跪倒在地的兩人一眼,一聲不吭地走了出去,弄得風魂摸不著頭腦,不明白這個家夥好好的又在生什麽氣。

……

皎皎的月光輕籠大地,將王屋山的山山水水照得如夢似幻。

許飛瓊回到自己的落花林中,坐在清池旁邊。雖然這裏經過那場打鬥,幾乎成了廢墟,但畢竟是她的住處,呆在這裏,她還是更自在一些。

風魂暫時留在王屋山另一側的上方院中,又有鍾華和焰華仙子帶著來自東方蒼天的天兵天將保護他,自然不用再去擔心他的安危,許飛瓊不願跟那些人待在一起,於是幹脆回到自己的落花林。

她與鍾華、何月華二人其實也沒有什麽仇怨,隻是在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心中不免有些惱怒。月夜見尊帶人來找風魂,起因竟是為了搶奪東皇之位,而鍾、何二人說是奉風魂為大荒境之主,卻也一直沒有找上他,弄得風魂被人追殺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如果不是南極仙翁及時趕到,以東皇鍾救下她和風魂,他二人真的是死得不明不白了。

想到這裏,許飛瓊不免心中有氣。

其實在這一點上,許飛瓊倒是錯怪了鍾華和焰華仙子,他們雖然也意識到高天原的伊奘諾尊有可能會派人除去風魂,但一來沒想到高天原的動作會這麽快,二來,而由於風魂的行蹤連天機殿都算不出來,他們也不知道上哪找他,這才耽誤了時間。

想到風魂竟無端地被牽扯進這樣的是非之中,許飛瓊心中一陣憂慮。她畢竟也在天上待了不少日子,深知其中凶險,仙家之道雖然講的是清靜無為,然而天界上的權力紛爭,其中的陰險和血腥實不下於人間,甚至還要更加凶險。北方玄天真武大帝當初還是由元帥升格成天尊,便已惹出一片爭議,更何況風魂還隻是一個凡人?

她真的不希望風魂卷入這樣的渦流之中。

“隻是,”許飛瓊咬了一下嘴唇,忖道,“他、他自己卻又是如何想的?”

想到風魂萬一真的被權欲蒙蔽,以為就這樣回到大荒境,就能一步登天地成為東皇,被人當作棋子而不自知,許飛瓊便忍不住擔心起來。雖然覺是風魂不該是這麽傻的一個人,但人間的一個帝王之位,都足以讓無數英雄爭得你死我活,何況是成為統治整個東方蒼天的天尊?

她輕輕地歎一口氣。

就在這時,她心中一動,猛地回頭,卻發現風魂不知何時竟已站在自己身後,不覺睜大眼睛,驚喜地問:“你怎麽跑了出來?”

風魂苦笑了一下,道:“我是偷偷溜出來的,沒有讓他們發現。再不溜走,難道我還真的跟他們到大荒境去,當什麽少主?”

許飛瓊心中高興,嘴裏卻故意挖苦道:“這東皇之位多少人想當還當不上呢,你明明有了機會,怎麽還弄得跟被人趕鴨子上架一樣?”

風魂走到池邊,注視著水中晃動不休的明月,沉默許久。月色灑在他的身上,朦朦朧朧,讓他看上去有些孤寂。

許飛瓊撇嘴:“難道你後悔跑出來了?那你現在回去可還來得及。”

風魂搖了搖頭:“我知道自己的本事和能力,那東皇之位,我是想也不會去想。”

許飛瓊道:“那你還擔心什麽?”

“隻是有些事情想不通而已,”風魂微微一笑,道,“算了,想不通就想不通,我們走吧。”

許飛瓊愕然:“去哪裏?”

“當然是先離開這裏再說,”風魂道,“我既然不想成為被人擺在台麵上的棋子,自然隻有先逃再說。”

許飛瓊眼睛裏也現出笑意,輕聲道:“好,那我們就先離開這裏。”

由於許飛瓊的仙劍已被天之瓊矛毀去,無法再禦劍飛行,風魂便用仙術招出一朵祥雲,兩人手牽著手駕雲而去。

他們飛了大半日,直到離王屋山遠了。兩人都是重傷初愈,無法持久飛行,尤其是風魂的骨折之處雖然已被接上,還畢竟還有些疼痛,於是便在荒野間落下,找了個地方休息。

天色已亮,朝霞鋪在天空,旭日在山嶺間悄然升起。

兩人肩並著肩坐在一棵蒼樹之下,互相對視,覺得這一夜飛行和私奔差不了多少,不禁有些好笑。

許飛瓊問:“我們究竟要去哪裏?”

風魂幹咳一聲,想起自己去王屋山找她的目的,於是說道:“嗯,我得去一趟靈霄寶殿。”

許飛瓊愕然:“你去那裏做什麽?”

“找太白金星有些事情。”風魂把衛夫人的事說給許飛瓊聽。

“原來如此,”許飛瓊哼了一聲,“幸好你先來找我,否則你就白跑了。那個李無賴早已被王母娘娘趕下了天庭,現在也不知去了哪裏。”

風魂當然早就知道此事,卻還是裝模作樣的驚訝一番:“李無賴……咳,李白被趕下了天庭?難道他犯了什麽天條?”

許飛瓊眉頭倒豎,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風魂早就聽慧紅說過,李白好像是因為調戲許飛瓊才被削去仙職的,當時他還不信,心想就我們許仙子這動不動就橫鼻子瞪眼的脾氣,哪個不要命的家夥敢去調戲她?

現在見了許飛瓊這副慍怒模樣,倒不免犯起嘀咕:“看來那無良男子李太白,還真是個不怕死的家夥……”

他雖然心中好奇,但許飛瓊不說,他也不好直接去問,隻是他離開紅線和隱娘的目的本就是為了尋找李白,總不好就這樣回去。

許飛瓊卻道:“想要找他,倒也容易得很,你跟我來。”

風魂跟在她的身後,兩人一同朝遠方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