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難產生死
時間一轉眼到了她快要臨產的時候,解決蝗災的錢糧有了眉目,不知道蘇伯玉是從哪裏弄到的,很快穩住了受災的百姓,各州府現在所有人都在齊心協力撲殺蝗蟲,蔓延的蝗災得到了控製。
因為這次蝗災,牽扯出了許多官員貪汙腐化的舊事,皆是朝廷重臣,掌管錢糧的戶部尚書首當其衝,蘇伯玉毫不留情革職查辦,該判刑的判刑,該嚴懲的嚴懲,重新啟用了一批在朝中一直默默無聞,但卻中耿不阿,辦事利落,極有能力的人。
商淩月從fèng耀靈口中知道這些事後,和fèng耀靈見麵時道:“蘇伯玉又在幹好事,自朕登基至今,他沒幹過一件有損百姓利益的事,反而處處為他們著想,百姓想必都對他感恩戴德。朝外的情況和我猜的一不一樣?”
fèng耀靈聞言,凝視她如實道:“朝外確實有人讚頌,但這都是蘇伯玉借事刻意造勢,不足為慮。”
商淩月頷首:“朕知道。”說完就向窗外望去,再未說一句話,半晌後,她想到了什麽轉眸又問他:“你如何看蘇伯玉這個人?”
fèng耀靈曉得這話她不是隨意問的,沒有回答反而問道:“臣想知道陛下如何看。”
商淩月怔了一怔,垂下眼簾撫著腹部,道:“我若說了,你肯定會生氣。”
fèng耀靈微微一笑:“你沒有說,怎麽就知道我怎麽想,或許我的反應出乎你預料。”
商淩月被他逗笑了,抬眸凝視他:“是麽?雖說他是我們勢不兩立的對手,可我很欣賞他,如此人才,卻成了敵人,多麽可惜。”
fèng耀靈聽完點點頭:“臣也這麽認為,如果他能為陛下所用,有我們二人齊心協力輔佐陛下,帝國必能重現盛世,朝堂清明,民間安樂。”
商淩月看著他以天下為己任的眸色,撫在腹部的手輕捏住了衣袍,心下複雜,笑了笑:“這怎麽可能,你竟說笑話。”
fèng耀靈笑笑,目光狀似無意落在她腹部,歎了一聲:“臣也就想想,可惜他是逆臣賊子。”
商淩月聽著緩慢站起,走到窗戶邊,仰望著鋪滿火燒雲的天際:“商氏皇族會有今日,其實是咎由自取,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當年始皇和聖後治世,為何沒有出現蘇朝恩和蘇伯玉這樣的人?這就是皇位世襲的弊端,若遇昏君,百姓便在水深火熱中,所有人的生活希望居然都寄托在一個人身上,荒謬得很,你不覺得嗎?”
fèng耀靈轉眸望著她泛著橘紅色光芒的端莊背影,聞言緩步走近,距離她一步遠時站住,突然施了一禮:“陛下請受臣一拜。”
商淩月愣了下,回眸看他笑道:“這麽嚴肅做什麽?”
fèng耀靈抬眸深深凝視她:“也許是上天不忍百姓受苦,所以才讓你成了月兒。”
商淩月看他的神色仿如發現了什麽寶藏,臉一紅,急忙道:“我知道的不多,這些隻是拾人牙慧罷了,聽你說蘇伯玉是亂臣賊子,一時有感而發,真正聰明,有經天緯地之才的是你們,我打心眼裏佩服。”
fèng耀靈一笑,起身道:“陛下這是還不知道自己哪裏好麽?”
商淩月不知他今天是怎麽了,但話說到這裏,也難得有機會能敞開心扉,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道:“我覺得自己在這裏一無是處,蠢笨的很,就怕讓你失望,我知道自己不是當皇帝的料,你不用說好聽的,我有幾斤幾兩自己知道。”
fèng耀靈驟然出聲:“陛下這是妄自菲薄,為帝者需要的不是才,而你身上的不足有我們這些大臣可以彌補。”
商淩月看著他灼灼篤定的眸子,笑了笑,:“你對我還真是有信心。”
fèng耀靈又給她俯身施了一禮:“我相信自己的選擇,也相信另一個人的眼光。”
商淩月愣了下:“另一個人?奉義郡王?”
fèng耀靈笑笑沒說什麽,隻接著她的話頭道:“天色不早,臣該告退出宮了,還有些災區的事處理,陛下歇息,”
商淩月笑了笑:“好吧,你退下吧。”轉身對臥房門外的芮娘道:“送fèng相”
fèng耀靈離開後,她臉上的笑意散去,望著他方才佇立過的地方,複雜凝眸,讓劉常準備了紙墨筆硯,便坐著寫起來。
晚上蘇伯玉來了陪她,他說了些災情的進展情況,完後,商淩月道:“你還想知道我的選擇麽?”
蘇伯玉臉上的溫和散去,不見情緒的眸光有了波瀾,轉眸看了下滴漏道:“天色不早了,明日再說吧。”說完便扶著她從床邊站起。
商淩月沒有拒絕,任由他解著:“一句話的功夫,不占用什麽時間。”
正在給她脫外袍的蘇伯玉手一頓,抬眸看她,見她目光柔中帶剛,今晚一定要說,轉手將衣袍疊好後,扶著她坐下,看著她:“你本可以不說,模糊對方,讓對方拿捏不住你究竟是怎麽想的,如此占盡優勢,進也可退也可,於中取利。以後記著,別把自己占據的有利地位就這麽輕易拱手讓人。”
商淩月聞言,垂下了眼簾,手指在腹上交叉覆著:“你占了有利地位便會欺負我麽?”
蘇伯玉沒想到她這麽回了一句,愣了下:“不會。”
商淩月這才轉眸睨向他,回以微勾的嘴角:“那我告訴你有什麽壞處?”
蘇伯玉看她似笑非笑的模樣,無奈歎了口氣:“我是讓你防著別人。”
商淩月這才乖乖點點頭:“記下了。”
蘇伯玉伸手摸了下她的頭:“睡吧,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怎麽選。”
商淩月笑挑了眉凝視他:“你又不是我,你怎麽知道?”說完她在上床靠坐在床頭。
蘇伯玉將錦被蓋在了她身上,坐在床邊,從被下移出了她的一條腿放在腿上,撩起裏衣,力道恰當的揉著,緩解她因懷孕水腫的難受,邊揉邊看向她:“你心裏明白我為什麽知道。”
商淩月對上他的視線,心頭沉澀,放鬆了身子,靜靜坐著:“答應我一件事。”
蘇伯玉道:“什麽?”
商淩月凝視他道:“我故鄉的人覺得誰當皇帝都一樣,隻要天下清明,老百姓能安居樂業,而不拘泥於一氏一族。你做的事情,在他們眼裏大逆不道,可在我眼裏是能者為之,你比皇兄,比我都適合治國,所以你當皇帝沒有什麽不好,我也知道你有這個心。你要我腹中的孩子,也隻是還沒準備好的過渡階段。”
蘇伯玉按在她腿上的手停住:“你要說什麽?”
商淩月隻當沒有看見他一瞬間的眸色變化,繼續道:“過渡結束後,孩子自然就成了你上位的絆腳石。你可以讓他假死,然後將他放逐出宮隱姓埋名做個平民,他不會是你的威脅,也不要給有心人可乘之機,利用他來對付你。這種簡單的事情難不住你,隻要你願意。”
蘇伯玉忽然笑了笑,凝視她:“我在你眼裏就還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人嗎?即使這般,你也敢把孩子留下?”
商淩月不願再多想,避開他銳利射入她眸底的眸子:“他是一顆棋子,棋子沒用了,你自然要舍棄永絕後患。若非我能回家,生下這個孩子後的下場便是死,不是嗎?”
蘇伯玉聽到最後一句眸光暗沉下去,默然不語。
商淩月接著道:“你有不能放下的堅持。棋子是怎樣的用途,我心知肚明,你可以容忍我做任何事,但不會讓我阻礙你達成目標。我敢求你,唯一憑借的也隻是這孩子是你的血脈,也許念在這上麵你能放他一條生路,沒有人知道他與你的關係。他不像我,我隻要有皇族血統一日,即使我對皇位沒興趣,天下人也會逼我坐穩它,讓我身不由己。”
說完後,她才又重新抬眸看向他笑道:“我最想要的日子,就是能有一個相親相愛的夫君,生幾個孩子,一生相伴,不離不棄,直到死亡那一日,可沒想到老天竟然跟我開了這麽大個玩笑,我不止變成了另一個人,還失去了自由,命運完全掌握在別人手裏。這不是我相不相信你的問題,而是事態到了那一步,我們都身不由己,即使你不想做的事情,也會有人逼你做,活著替你做。到今日,我隻覺最對不起的人是孩子,是我將他帶到了這個世界上,卻不能保護他,還要拋棄他。”
蘇伯玉聽到這裏,看向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眸底情緒內斂,出聲低沉道:“我答應你。”
商淩月心緒平靜下來:“多謝你。”
蘇伯玉收回視線,繼續給她揉起腿來,手指的動作異常體貼:“我不需要你口頭的謝,y要其他的。”
商淩月怔了下:“你要什麽?”
蘇伯玉抬眸,視線逼人籠罩在她身上,不容她自欺欺人:“你的信任,從此刻到你回家間這段時間內,毫無保留的信任。”
商淩月垂下眼簾,良久後輕輕點了點頭:“嗯。”
二十日後夜裏,月明星稀,睡到醜時時,商淩月突覺要生產,蘇伯玉披衣就起,急忙傳人接生,整個紫宸殿瞬間燃起了所有的燈燭,亮如白晝,早已有所準備,因此宮人們也沒亂,都按照預先安排好的,有條不紊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
聽到消息的阿史那室密周昌邑當即就趕來,站在殿門外等著,看著進進出出的宮人,有了一切終於要結束的緊張期待感。
隻是殿裏靜靜的,隻有產婆安撫指導商淩月該怎麽辦的聲音,再就是宮婢們進進出出的腳步聲了。
“女皇陛下還真能忍得住”阿史那室密感慨道,“我聽很多婦人生產時叫的驚天動地,撕心裂肺,疼得厲害。她是不覺得疼才不叫,還是其他原因。”
周昌邑淡淡瞥他:“這有什麽緊要,把孩子趕緊全須全尾的生下來要緊。”
蘇伯玉背對他們佇立在殿簷下,視線飄在夜空上的那輪圓月上,秋風吹得他的衣袍颯颯作響。
阿史那室密看著這背影,近前去笑問:“你希望是個女兒,還是兒子?”
蘇伯玉淡淡說了句:“有區別麽?”
站在後麵聽得周昌邑莞爾,回頭看了眼敞亮的臥房:“五郎哪兒像你一樣整天閑得沒事幹,想這些沒用的東西。”
話音剛落,一陣秋風吹過,真是清涼透骨,阿史那室密縮了縮,深秋的風和初秋真是不一樣,冷多了,看著結了霜的腳下隨意感慨了句:“快要入冬了。”隨後看向二人道:“我冷得不行,先回殿裏坐著,你們繼續站著等吧。”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商淩月還沒有生出來,殿門外多了fèng耀靈和其他侍君,太醫滿頭大汗急匆匆走了出來,撲通就跪在了地上,麵色蒼白:“回稟統軍,陛下胎位不正難產,該怎麽辦?”平素定然是保皇帝,可現在自另當別論。
話音落下,殿門外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蘇伯玉身上。
“愚蠢”周昌邑此時插話了:“這種事還用問麽你難道不知道統軍最關心的是誰的安危快點兒進去若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為你是問平安無事,你的賞賜少不了”
太醫一聽就明白了,暗鬆一口氣,事關重大,他必須再次確定一下,婦人生產就是鬼門關前繞,進去了,也怨不得旁人,隻怪命數不濟,產婆能做的絲毫不留痕跡,看不出來端倪,口裏登時肅然領命:“是,老臣一定讓陛下安然無恙。”
說完就起身趕忙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