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鳳菲見到了兩人,便放下了畫畫的閑情,與他們談起正事來。這倒是讓我長籲了一口氣。

錢叔與阿忠兩人坐定,喝了兩口茶水潤喉,便開始向沈鳳菲匯報他們的成果。沈鳳菲先是問了小荷父親的安葬之事。

錢叔回答說已買了上等的棺木,並買了一塊水風地妥妥當當地將其安葬了。沈鳳菲聽罷,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問起了關於生意上的事。

我本覺得人家的家族生意,談到這方麵,我這個外人本該避忌一下,但心裏卻忍不住好奇,想知道古代的企業是怎麽個經營的,於是也厚著臉皮,坐著沒走。

錢叔見他們家小姐也不忌諱有我在場,於是便說道:“小姐,藥材行收購的事宜,已經談妥了,照小姐的吩咐,一切的賬目也都交待的清清楚楚,無半點遺漏。總共的費用合計下來,一共是五十七萬五千三百兩紋銀。與我們和萬福協定的數目並無太大出入。契約也已經準備好了,隻等小姐簽字畫押,我們沈家便能入主北江三省的十三家藥材行了。”

沈鳳菲聽罷,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真是辛苦錢叔了。”

錢叔謙虛地笑道:“藥材行收購之事,全仗小姐當日英明決斷,搶在了蘇北商會之前下手,又在商談中力壓了三省藥材行的總當家,可說是居功至偉。現在我不過是替小姐跑跑腿罷了。”

沈鳳菲微笑道:“錢叔說哪裏話,鳳菲畢竟年幼,經驗淺薄,這幾年若沒有你們這幾位長輩的扶持,根本無法支撐起咱們沈家這若大的家業。”

“大小姐,我有些不明白。您為什麽要這麽費力去收購萬福藥材行?藥材並非我們沈家商行的主要生意,萬福又遠在北方,我們很難兼故,況且在眼下,藥材生意的營利微薄……”

說話的是年輕的阿忠,昨天問了沈小姐,我才知道他和沈義是一對兄弟,自小被沈家收留,兩兄弟一個忠厚,一個聰明,曾得到名師的指點,武藝了得。一直都跟到沈鳳菲身邊辦事,除了打理生事之外,還兼做貼身保鏢。

對於手下人的質疑,沈鳳菲隻是微微一笑,回答道:“阿忠,你說的很對,但有一點你沒有看到。”

沈忠怔怔地望著沈鳳菲,臉色有些尷尬,顯然他沒有想到沈鳳菲說所的另一點。一旁的錢叔見狀,笑了笑,見釋道:“阿忠,你在計算方麵的能力雖然已經很強了,但在大局觀上卻是遠不及小姐,就讓老夫給你講講大小姐她收購萬福藥材行的用意吧。”

“小忠愚笨,請錢叔指點。”沈忠虛心地頭點受教。

錢叔捋了捋胡須,煞有見地地解釋道:“這兩年江南的幾大藥材商一直聯手與我們沈家商行作對,他們在藥材市場上搞風搞雨,接連損害到我們沈家的生意。而萬福藥材行雖然利潤並不豐厚,但卻是北江最有召號力的藥材行之一,我們沈家入主萬福之後,就可以直接出從北方出貨,打壓南方的藥材市場,讓他們最後自食其果。”

沈忠聽得連連點頭,我亦是感覺真乃是強將手下無弱兵,沈小姐不僅手段厲害,這錢叔也是老謀深算,如此侃侃而談,在這生意場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而沈鳳菲卻是說道:“錢叔說得很對,不過錢叔也說漏了一件事。藥村關係著百姓民生,江南那些藥材生聯手哄抬藥價,如此攪混市場,不僅對我們沈家的生意有所影響,更害那些苦了那些生了病無力買藥的百姓。所以我們這麽做,不僅是為了沈家的生意,也算是為江南的百姓做點好事。”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由衷地讚歎道:“想不到沈小姐雖是生意人,卻是哪此宅心仁厚。實在令我欽佩!”

沈鳳菲含首道:“唐公子高抬鳳菲了。我們沈家曆代經商,雖說在商言商,但有機會做些對益於百姓的事,也算是鳳菲之幸。”

我望著眼前的沈鳳菲,心中感歎,這真是一個集美貌、才智和仁義與一身的古代美女,有一男人能取到這麽一個女子為妻,真可說是此生無憾了。

我正想入非非的時候,卻聽錢叔又開口說道:“大小姐,藥材行的事雖已落實了,但關於在北方建立手工織坊的事還有諸多的難題未解決。”

沈鳳菲抿了抿嘴,“錢叔請講。”

錢叔押了口茶潤喉,便才緩緩說道:“我們沈家商會雖然在江南地方早已開設了十數家織坊,但若想在北大開拓此業,還有許多的問題。自從小姐決定在北方開設紡織行,將我們沈家的生意發展到北方,近兩個月來,我已派出許多人手,在北方諸省考察生棉的產量,最後發現在河北一代棉花的產量最為豐盛,若將來開設織坊,可以從那裏得到充足的原料。隻是將地的大批棉農都是有河北高家莊所控製。若想我們想大量收購棉花,必須通過高家莊的人。”

沈鳳菲微笑道:“這個好辦,關於購棉之事,可以先派人代表我們沈家商會去河北與高家莊的人洽談,隻要價格合理,我想高家莊的人很願意接納像我們這樣一個大主顧。”

錢叔點頭應道:“小姐說得極是,我早已經派汪明權去河北拜會高家莊的人了。隻是現在還沒有消息回來。”

“錢叔做得好。汪掌櫃他最善交際、遊說之術,我相信他此去定會有個很好的結果。”沈鳳點讚賞了一句,又道,“還有什麽問題,錢叔請接著說。”

錢叔捋了捋胡須,接著說道:“至於織坊的落點,我反複推敲,最後得出的結論與小姐最初的構想有所出入,老夫認為我們在北方的第一家織坊最好是設立在天津府。”

沈忠插口問道:“錢叔,為什麽不開設在京城呢?”

錢叔解釋道:“將織坊設立在京城雖然更能增加我沈家商會在北方的名氣,但卻有些華而不實。畢竟京城之地,富商雲集,工坊早已數不勝數,我們沈家雖具備與之競爭的實力,但俗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況且在京城人脈複雜,官麵上和黑道上都需要大量的銀兩來打點,還不一定能有成效。所以最好還是退而求其次,將織坊設立在天津府。”

聽了這麽多,我暗忖道,看來這古代生意場上的事,也不比二十一世紀簡單到哪兒去,隻不過我出生的那個年代,在生產力和信息方麵遠超過了這五百年前的明朝。而沈鳳菲聽取了錢叔的意見後,滿意地說道:“錢叔想得比我周全,天津府雖不比京城,但也是北方數一數二的大州府了,商貿繁盛,而且天津府臨海,港口通暢,這正好能利用上我們沈家的海運船隊,大大便利了將來棉貨的運輸。”

錢叔附和道:“大小姐說得甚是。我們沈家一直掌握著官鹽的運營權,鹽運是我們沈家主要的利潤最高的一項生意,借此我們可以擴建漕運隊伍,更加穩固地掌握這門生意。可說是一舉兩得。”他頓了頓才又說道,“隻是現在我們最大的一個難題卻是資金問題。這兩年我們沈家商會在大小姐的領導下在各門生意上大力發展,使得我們沈家的生意蒸蒸日上。雖然前景遠大,但也因此投入了不少的銀兩,在短時期內很難回攏……”

我聽著心裏有些好笑,說了半天,原來是缺錢。不過沈鳳菲聞言,並沒有半分動容,似乎她早已知道這個問題的存在,隻是問了一句:“錢叔,你計算過關於設立大型織坊的一切相關的費用大概所需多少銀子?”

錢叔也不含糊,很快回答道:“小姐,老夫已粗略合計了一下,所有的費用加在一起,前後大概需要投入兩百萬兩至兩百五十萬兩白銀,如果要增設船隊那就還需要更多的銀子方能成事。”

“嗯。”沈鳳菲聽罷,沉吟了半晌,沒有說話。而沈忠卻開口說道:“大小姐,我們北上之前,我曾查閱過賬目。我們在江南三十二家銀號手裏,現在還足足有近千萬兩銀子可作調用……”

沈忠的話未說罷,錢叔已提出了異議,“小姐,我們沈家各大小錢莊雖然存銀充足,但卻是我們沈家商會之根本,若是大量用動錢莊的存銀,如果日後有哪門生意出現周轉不靈的局麵,或者其它不可預知的變化,就必須有錢莊的銀兩作保證。再者,如果真的從三十二家銀號中抽入大批銀量,和我們作對的那些商會定會趁機煽風點火,聯手施計,造成大批眾多人同時來拿銀票來兌換,會使我們落入很困難的局麵。所以關於此事,還請小姐慎重考慮。”

“嗯。”沈鳳菲又點了點頭,她沉思了片刻,並沒有草率地做決定,隻是說道,“錢叔說得有理。我們不能盲目行動,關於銀兩之事,待我回蘇州後,再和各位長輩們商議。”但她稍稍一頓,又很堅決地說道,“不過在天津府開設織坊的事卻是事在必行。”

沈鳳菲這麽說,於是,錢叔和沈忠又各自提出了一個方案,但經過仔細商討,都不太可行,被沈鳳菲否決了。有了賺錢的大計,卻一時拿不出資金來,這個問題一時把聰明、多智的沈鳳菲也給難住了,隻見她微微蹙起了秀眉。

我從頭到尾一直在做旁聽,不過此時卻有點兒忍不住了,於是開口說道:“沈小姐,請恕我多嘴說幾句。其實做生意並不需要每一分錢都自己掏出來。要會把別人的錢都拿來為自己賺錢,那才算高明。”

沈鳳菲正在犯難之際,忽然聽見我說話,不由將目光投向了我,虛心地請教道:“不知道唐公子有何高見,還請指點鳳菲一二。”

對麵坐著的錢叔和沈忠聞言,也都望向了我,眼中均流露出懷疑之色。畢竟在他們眼裏,我這個“唐伯虎”雖說畫畫很厲害,但怎麽也是個書生。隔行如隔山,他們不相信我能有什麽生意經。

我微微一笑,說道:“嗬!其實辦法很簡單,那就是搞上市公司,發行股票。短時間內就能聚積起大把大把的資金了。”

“上市公司?股票?”

錢叔與沈忠聽我說出這兩個超時代的名詞,都是一臉的狐疑。反倒是身為唐伯虎忠實Fans的沈鳳菲對我很有信心,好奇地說道:“唐公子,你所指的是什麽意思?鳳菲不太明白。還請你詳細地解釋一下。鳳菲願洗耳恭聽。”

我說道:“沈小姐,你們沈家商會既然在江南名聲遠大,具有很大的號召力,那麽大可將要在北方開設廠工的事情大肆宣揚,最好是弄得人盡皆知……”

沈忠打斷了我的話道:“唐公子,我們這樣做,有什麽用處?到時候與我們沈家對作的那些商會……”

沈忠似乎想反駁我,但沈鳳菲卻是不悅地說道:“沈忠,你先讓唐公子把話說完。”

我自信滿滿地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沿,繼續說道:“到時候沈小姐就可以以你們沈家商會的名義發行股票。嘿!我說這股票,大意就和錢莊發的銀票差不多,目的就是讓人們拿錢出來購買股票。因為每個人都會想賺錢,但不可能每個人都出來做生意,有些人沒那麽多本錢,又有些人有本錢,卻沒那個本事。所以當他們知道織坊這門生意很賺錢,現在又有機會可以搭著沈家這條大船安安穩穩地賺到銀子,那就一定會爭相出錢購股的。等紡織廠的生意上軌道之後,便按年或按季把賺來的利潤中的一部分拿出來分發給持用股票的股民……”

我隻說到這裏,沈鳳菲便已是美眸放光,想來以她精明的生意頭腦,肯定已經聽明白了我的意思。而我不由得意地笑了笑,又接著說道:“在全國上下千千萬人裏,有些人的手裏有幾十兩銀子,有些有幾百兩,幾千兩又或者上萬兩,通過發放股票,把這些資金都收集起來,嘿!別說一兩百萬兩銀子,我看就算是弄個一兩千萬也不成問題。如此說來,不用花太多的銀子,便能把生意做起來了。當然嘍,發行股票,還有別的好處,譬如說天津府的官員中也有人購買了沈家的股票,那麽為了自身的利益,他們肯定就會為紡織廠的生意大開綠燈。嗬嗬!總之搞上市公司,是有賺無賠,好處多多。”

我侃侃而談,說得頭頭是道,直到一旁的錢叔了沈忠都聽得呆了。而沈鳳菲聽罷,目不轉睛地望著我,好像又重新認識了我一般,一臉的欽佩與崇拜之色,激動地說道:“唐公子的一席話真是讓鳳菲有如撥雲見日、茅塞頓門。鳳菲真想不到唐公子除了才情出眾,丹青妙筆之外,就連做生意的眼光和想法,都讓鳳菲望塵莫及。”

被沈鳳菲這麽讚賞,我都有些飄然了,一時忘了謙虛,還誇大其詞,口沫橫飛地說道:“嗬嗬!照這個辦法,若是成功之後,便可以分開再上市,再發行第二次股票,第三次,第四次。那樣不費吹灰之力,沈小姐的工廠就可以一家變兩家,兩家變四家,二四得八,八八六十四。這麽一家接著一家地開下去,一直把這紡織廠給開到意大利去!嗬嗬!以後就把兩條腿給打斷了,什麽都不用做了,在就家裏數錢!”

沈鳳菲被我的話逗得抿嘴一笑,忽又說道:“說了不怕唐公子見笑,其實唐公子所說的辦法,鳳菲以前也曾設想過一些,隻是沒有唐公子想得這麽周全,這麽新奇和大膽。嘻嘻!幸好唐公子的誌趣在於書畫。不然唐公子若是做起生意來。我們沈家商會可能要趁早關門了。”由於心情高興,沈鳳菲竟也和我開起了玩笑來。

然而我的心中卻是有些震懾,論概念、集資、上市然後再分折給小股東,我之所以能講出這番理論,隻是因此這種上市公司的經營模式,在二十一世紀,隻要是稍有點經濟常識的人都懂得。而沈鳳菲隻是五百年前的一個女子,她能這同樣的構想,那可真是萬般的不簡單。

其實明朝中期正好是中國資本主義萌芽之始,隻可惜後來被不幸最頑固的封建統治給白白扼殺在了搖籃中。以前我看曆史的時候也常會想,若中國真的在十五六世紀就發展起了資本主義。嘿!那時候美國都還不知道在哪兒了。以後的中國不說要統治世界,隻少在近代史上就不會遭受那麽多的屈辱了。

想到這裏,我不禁有了個膽大的決定,或者我並不能改變曆史,但既然都回到了古代,至少對於沈鳳菲這麽一個具有曆史代表性的資本主義先驅者,我應該助她一臂之力。於是,我說道:“沈小姐,如果你覺得我這個提議可行,那麽我可以花點時間做一份關於發行股票的詳細的企劃書給你。”

“鳳菲求之不得。”

在沈鳳菲的玉臉上,我見到了一個充滿了驚喜,充滿了希望的笑容。我也不由得笑了,我知道我這個決定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