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下來,酒喝到差不多的時候,已是日落西山了。旁邊伺候的小誠子提醒我道:“少爺,時候不早了,該回家了。不然怕老夫人怪罪。”
出來了這麽久也該回宮了,免得太後知道了不好說話,於是我與楊濤父女作別,離開了鏢局。
我安然坐在馬車內,梅兒已是乖巧地給我遞了上一根煙。我深深吸了兩口,壓下口中的酒味。
此時已近黃昏時分,車馬緩緩馳在大街上,享受著煙草的我,漫不經心地掀起窗簾,觀望馬車外的景象。東市繁華,街麵上行人潮湧。
“少爺,今天您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卻沒見到林小姐,可是有些失望吧?”梅兒一邊替我按按摩一邊問道。
“嗬嗬!也不知道是我想她多一點,還是她想我多些?”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吐著煙圈,繼續將目光投向車外。
車窗外那稀鬆的人群中,忽然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我眼前浮閃而過。那是一張令我一直牽掛在於心的臉龐,雖然隻是驚鴻一瞥,但我可以肯定我是看見萍兒了,這讓我驀地愣住了。
“停車!”
我突然大叫道。梅兒驚得一愣,小誠子不明其意,還是招呼了車夫停下來,疑惑地問道:“少爺,你怎麽了?”
“萍兒!”
我不等馬車停穩,便是迫不及待是飛身跳了下來。高呼了一聲,也沒向小誠子和梅兒解釋什麽,便飛快地追往人群而去。
我的腳步飛快,心情難掩激動,失蹤多時的萍兒又再出現了,這對我來說是個莫大的驚喜。
“萍兒!”
想要在滿街的人群中找到一個人,並不是一件易事。我大步急走,朝著自己所確定的背影衝了上去。
“啊!你幹什麽?”
一個貌似萍兒的陌生女子被我猛然拉住,一臉的驚嚇之態。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我漠然輕開手,向對方道歉之後,心中忍不住一陣彷徨。難道是自己眼花,我剛才看錯了?不!我猛地搖了搖頭,剛才絕對沒有看錯,我肯定是見到萍兒了!可是萍兒究竟在哪兒?
我抬頭掃望著街市上來往川流的人群,有的在匆匆趕路,有的是結伴出遊的情侶,還有孩童三五成群在戲耍。
“萍兒,萍兒,你在哪兒?”
我心中急切地呼喊著,任誰也想不到,身為當今大明天子的我,會像個瘋子一般,在京城的大街上亂竄。奔走穿梭在人群、車馬之間,無論是尋尋覓覓,還是驀然回首,卻始終找不到萍兒的蹤影,一股懊惱之情油然而生。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已不知在街上尋了多久,我終於頹然停住了腳步,呆立在街邊。心中說不出的茫然。默默回想起萍兒那天純潔的麵龐,想起已死的方老爺子的托付,我心中隻剩下“愧疚”二字,忍不住一聲長歎。
“快滾!這你窮酸!休想再來我們店裏騙酒喝!”
我還沉浸的悔恨之中,突然間身後的一家酒肆內傳出幾句叫罵聲,接著便有一個男子像扔垃圾一般,被拋了出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呃……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與爾同消萬古愁……哈哈!”
那男子雖然被狼狽地摔出門外,卻是大笑著爬了起來,也不顧身上粘染的塵土和上來圍觀者的目光,隻是仰頭將緊握住手中的小酒瓶裏,僅剩下的幾滴酒喝盡,便又悠然吟起詩來。我別過頭一看,很快認出了這個放浪形骸之人,便是回京前在那小縣城中結識的落泊秀才胥誌明。
“哈哈!原來是李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胥誌明腳步蹣跚不穩,手中的空酒瓶已經摔碎了,我看他許是喝醉了,卻沒想到竟然一眼認出了我,大笑著將手搭在了我的肩頭,與我示好。
我扶住了胥誌明道:“胥兄你好,真沒想到你會來京城。”
胥誌明打了個酒嗝,笑道:“嗬嗬!男兒自當行於天下,哪處有美酒佳人,便往哪處去也。”
胥誌明的輕浮、放浪我早就見識過了,也沒有再追問什麽,而他卻是挽住了我的脖子,大噴酒氣地說道:“能再會李兄,也是一大幸事。我們再去找個地方喝幾杯!”
找不到萍兒,我也沒有什麽喝酒的心情,便是推脫道:“胥兄,我看還是改天再喝吧。今天我還有事趕著要去辦。”
胥誌明又笑道:“哈哈!李兄可知道憐卿姑娘已經來京城了?現在最在京城是有名的鳳臨閣,今日相遇便是緣份,不如一起去風臨閣尋憐卿姑娘,共賞她的琴技仙音,大家一起暢飲,同謀一醉!”
我聞言,心想這胥誌明該不會是因為鍾情於憐卿,所以才會跟著跑來京城的吧?不過我更沒有去逛妓院的心情,於是說道:“胥兄,有幸偶遇,我同你一樣高興!不過現在我真的不方便。不如改日由我作東,請你去風閣臨,咱們再與憐卿姑娘一起,把酒暢談。”
胥誌明見拉不動我,便也沒再三勸說,隻是攤了攤兩手道:“李兄,小弟眼下兩袖清風,在京城又沒什麽朋友。嗬嗬!今日遇見你,正好先想你借些銀兩來花!”
胥誌明說話直白,倒不和我客氣,不過我身上也沒錢給他,隻好答道:“胥兄,不如這樣吧。你在京城沒有下榻之處,可先去長春樓入住。那家客棧是我開的,胥兄你去了,隻要報上我的名字,那裏的黃掌櫃必會招呼周道。要用銀子也可以直接從他那支,多少都沒問題。”
胥誌明以前與我相交,便不知我的身份,他聽我這麽一說,也沒有多問,隻是哈哈笑道:李兄豪情仗義,我胥誌明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真是有福了。”
我拍了拍胥誌明的肩膀,笑道:“既然大家是朋友,就不說那麽多客套話了。”
“嗬嗬,李兄可以記得改日鳳臨閣一聚。我們再約!”
胥誌明拍著我的手背,又是一陣大笑,轉身搖搖擺擺地離去了。我看他早就有七分醉態了,也不知他認不認得去長春樓的路。不過我卻並不擔心他,雖然隻有短暫的一兩次接觸,但我看他並不像是個簡單的人。
“少爺!”
“少爺,您在這兒啊!可把我們嚇著了。”
我回過身來,見到梅兒慌張地趕了過來,跟在後麵的小誠子更是急得滿頭大汗。剛才我一句話沒交待就跳下了車。他們兩個肯定也是急得滿大街找我。
我也沒有作什麽解釋,隻是籲了口氣道:“好了,回宮去吧!”
回到乾清宮內,梅兒為了沏上了一杯安神茶,我卻是心緒不寧,一個勁地低頭抽著煙。剛才我真的見到萍兒了嗎?當初在通州府,萍兒無故失蹤了,我以為是被山石幫的人抓去了,可是翻遍了山石幫都不見人。萍兒到底是去哪兒了?回宮當了皇帝後,我發了畫像,全國搜索,叫人去查尋了那麽久,至今卻沒有任何消息。
我想到這裏,便對小誠子說道:“小誠子,你去把張允那混賬找到見朕!”
張允那家夥,我讓他幫我找萍兒,上次他自以為事找了一大堆假冒違劣來唬我,害我空歡喜一場。我也沒重責他,隻是讓他繼續去找,可是又過了這麽久還沒有消息。真是辦事不利,看來要好好給他點顏色才行。
小誠子見我有些動怒,小心翼翼地答道:“皇上……張允將軍被你派為副將,去平安化王之亂,已經走了幾日了。”
“哦。”
我這才想起,已經將張允和穀大用派去協助王守仁領兵平叛了。其實把他叫了罵上一頓,也沒什麽用,萍兒始終下落不明。想到這裏,我又長籲了一口氣。
小誠子也頗會察言觀色,看出我心情不好,雖然不知原因,卻是笑著說道:“皇上,這幾日國事煩多,可讓你操心了。今日出宮又沒能見到林小姐……皇上,要不要奴才去儲秀宮請劉貴人過來,為您琴曲解悶?”
小誠子倒是很有心思,知道我最寵幸劉陵,劉陵也是在宮中最討我歡心的人,因此才向我提議。不過我心裏牽掛著萍兒,根本沒有尋歡作樂的心情,便是說道:“不用了。今晚朕一個人睡。誰都不準來打擾。”
“奴才知道了!”小誠子見我拒絕了,沒敢再多言,連連點頭,退了下去。
梅兒見到我的煙一支接著一支沒停過,本想開口勸慰我,但最後隻是說道:“皇上,時候也不早了,梅兒去幫您整理龍榻。”
今天恍惚見到萍兒,致使我的情緒低落,已經過去這麽久的時間了,萍兒卻一直音訊全無,若是她真有什麽三長兩短,那將成為我心中永遠的愧疚。
我滅掉煙頭,走到床邊,梅兒仍在細心地為我整理的床榻,準備被?。想要找到一絲安慰的我,忍不住撲了上去,將梅兒嬌小的身軀摟在了懷中。
梅兒先是一先驚呼,與我一同倒在了大床上,但被我緊緊地抱住之後,卻沒敢多作掙紮,隻是抬頭望向我,臉上帶著幾分羞赧與不安之色。
“萍兒……”
我緊緊地摟住梅兒,口中喃喃喚著萍兒的名字。這小宮女與萍兒之間確有一些相似之處,這也可能是當初我要收梅兒做貼身宮女的原因。不知是不是剛才抽作太多煙,頭腦有些昏沉,我一時間意亂情迷,直把懷中的小宮女當作萍兒了,愛憐地撫摸她的發鬢,低下去吻了吻她額頭。
“皇上……”
梅兒的一聲嚶嚀喚回了我的意識。我醒過神來,想到自己竟然輕薄身邊的小宮女,心中不由一絲尷尬。
仍被我樓在懷中的梅兒,紅著臉問道:“皇上,您……是要梅兒侍寢嗎?”
我驀地一愣,知道自己剛才一翻舉動,肯定讓梅兒誤會了我的意圖。其實一直以來,我隻做梅兒當作一個小妹妹看待,並沒有要占有她的意思。
“梅兒,朕其實……”
我本想開口解釋,卻聽梅兒又鼓起了勇氣,接著說道:“皇上,剛才奴婢一直聽您在喚萍兒、萍兒這個名字……隻要皇上願意,您可以把奴婢當作您心中萍兒……”她說到最後,聲音已是低不可聞。
我望著懷中又羞又怕,已將頭埋進了胸口中去的小宮女,我不禁回想起在萍兒失蹤前的那一晚,我也是那麽摟住她,“煎熬”地睡了一晚上。此情此景,彌足珍貴。我回憶起了初入古代,被爺爺所救後,在小穀的那段無憂無慮的生活。上帝往往會取走你身邊最珍貴的一件東西,借此來提醒你,已經得到得很多了。
忽然間,我釋懷一笑道:“嗬嗬!好吧!朕就把你當萍兒了,朕今晚要抱著你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