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十九
許攸雖然從來沒有向趙誠謹告過狀,甚至連撒嬌也極少,但是,作為貓咪,這似乎是一種本能——就算不懂,一旁還有茶壺這個免費的教練在。
一進荔園大門,許攸就高聲嚎起來,她還從來沒有在荔園這樣嚎過,聲音難聽得就像硬指甲劃過玻璃門,慎得人心裏頭發慌。荔園的小丫鬟們全都給嚇出來了,茶壺站在屋簷底下一臉驚恐地看著她,這個膽小鬼甚至還悄悄往後退了幾步。
趙誠謹光著腳從屋裏衝出來,嗖地一下衝到許攸麵前一把將她抱在懷裏,瞧見她這一身狼狽,眼眶立刻就紅了,聲音裏也帶上了哭腔,“雪……雪團兒,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太醫,快宣太醫——”
翠羽也慌忙圍過來,瞅見許攸這可憐兮兮的模樣,頓時就傻了,深吸了一口冷氣,訝道:“這……這是誰幹的?”王府裏頭誰不曉得雪團是世子爺的貓,隻差把它供起來了,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敢打它?
“雪團的貓牌不見了。”有眼尖的丫鬟立刻發現了不對勁,趕緊提醒道。翠羽又驚又詫,她直覺有些不大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咬著唇一臉狐疑地盯著滿身狼狽的許攸仔細打量。
許攸並不看她,一邊哼哼唧唧地直叫喚,一邊低著腦袋使勁兒往趙誠謹懷裏蹭,一副被嚇壞了的倉惶模樣。
趙誠謹小臉微沉,也顧不上換衣服穿鞋,抱著許攸就朝萱寧堂奔去尋瑞王妃告狀。
進了萱寧堂,才發現瑞王爺也在,趙誠謹眼眶裏原本含著的一包眼淚硬是給逼了回去,聲音也強自堅強起來,扁著嘴,委委屈屈地向瑞王爺告狀道:“父王父王,有人欺負雪團兒,把它打成這樣,還搶了皇祖母賜給它的貓牌。”他一邊說著話,一邊輕輕地把許攸放到瑞王爺手邊的茶幾上,許攸抖了抖毛,睜著一雙碧藍的眼睛委委屈屈地朝瑞王爺看了一眼,哼哼唧唧地訴苦。
瑞王爺和瑞王妃相互對視了一眼,俱是有些詫異。瑞王妃朝一旁的蘇嬤嬤使了個眼神,蘇嬤嬤會意,趕緊上前道:“奴婢這就去打聽看看,若是府裏頭真有人對雪團不軌,奴婢定要將此人揪出來。”說罷,才低頭退了下去。
趙誠謹又道:“父王,雪團兒受了傷,父王趕緊喚個太醫來府裏給它看看吧
。你看,雪團兒都不說話了。”
許攸聞言,立刻忍住了哼唧,耷拉著腦袋作出一副蔫蔫的模樣,精分的速度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瑞王爺見她這幅蔫頭耷腦的樣子也覺得可憐,遂朝瑞王妃道:“讓許管事去仁壽堂請孟大夫過來,太醫那裏還是莫要驚動了。”到底隻是一隻貓,一點子小毛病就把太醫給折騰來,傳出去實在不大好。
蘇嬤嬤出門轉了一圈,一會兒便過來回話,說是尋到了凶手,應是廚房的老五。瑞王爺微訝,詫道:“他莫非不曉得雪團是順哥兒的貓,如何敢下毒手?“
蘇嬤嬤道:“奴婢問過廚房的李媽,說是早跟老五提醒過,但老五一向不喜雪團,前不久就鬧過一回,尋了竹篙非要打貓,還是被廚房的人給攔了。今兒也不曉得他用了什麽法子把雪團哄進了屋,李媽她們聽到動靜的時候就瞧見雪團一身狼狽地從老五房裏逃出來。”
“那貓牌可曾搜到了?”瑞王妃又問。
蘇嬤嬤遲疑了一會兒,有些不自然地朝瑞王爺看了一眼,旋即才低聲回道:“那老五是寧庶妃遠房表親,並非府裏的下人,在門口攔著不讓奴婢進。沒有王爺王妃的口信奴婢也不敢亂來,遂讓李媽在院子裏看著不讓他出門。”
瑞王妃斜睨了瑞王爺一眼,沒再說話。瑞王爺的臉色立刻就沉下來了,眸光一暗,冷冷道:“你讓許管事帶幾個護衛過去給我仔細搜,本王倒想看看他的膽子到底有多大!”
蘇嬤嬤低聲應下,匆匆地退去。
趙誠謹隻當沒聽到他們對話,黏黏膩膩地挪到瑞王妃身邊坐下,一邊小心翼翼地給許攸順毛,一邊紅著眼眶巴巴地問瑞王妃道:“母親,雪團兒會不會有事啊?它看起來一點精神也沒有,是不是傷得厲害?”
瑞王妃伸手在許攸的鼻子上摸了摸,笑著勸慰他道:“雪團兒素來機靈,怎麽會被壞人傷到?我看她身上並無傷痕,也沒見血,十有八九隻是被嚇著了。回頭好生歇幾日,將養一陣就好了。順哥兒莫要擔心啊。”
趙誠謹嘟著小嘴,滿臉的擔憂,“我就是有些擔心它。娘親你是沒聽見,它方才在院子裏叫得可憐極了,雪團來府裏頭這麽久,我從來沒聽它這麽叫過,它一定是嚇壞了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摸摸它,可又生怕傷到了哪裏,於是小手又懸在了空中,過了一會兒,又悄悄收了回來。
廚房這邊,許管事很快便領了府裏的幾個護衛過來,不由分說就將老五給扣住了。老五又氣又急,仰著一張血糊糊的猙獰的麵孔朝許管事大吼,喝道:“老東西,你憑什麽搜老子的屋,別以為你們是王妃的人就有什麽了不起!老子可不是你們府裏的奴才……”
他喋喋不休地在一旁怒罵,許管事始終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於己無關的模樣。
老五那房間本就不大,那些護衛們三下五除二就把這房子翻了個底朝天,很快便尋著了他藏在櫃子裏的木匣子,打開一看,立刻就有數了。
護衛將匣子遞給許管事,許管事伸手接過,打開蓋子隨手翻了翻,眸中厲色一閃,從匣子裏拿起那枚貓牌朝老五冷冷道:“好大的狗膽,竟敢偷盜太後禦賜的玉佩,真以為有人撐腰就能橫行無忌了,也不睜眼這裏是什麽地方。”說罷,他又從袖子裏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仔仔細細地將那貓牌擦拭了一遍,好似那上頭沾了什麽髒得見不得人的東西。
而老五早已驚得忘記了說話,他半張著嘴癡癡愣愣地盯著許管事手裏的貓牌看得直了眼,過啦老半天才猛地大叫起來,“沒有,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是誰陷害老子,是誰?”他這個時候才終於有些害怕了,雖說他不是王府裏的下人,但也曉得偷盜禦賜之物的罪名,便是寧庶妃親自出麵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他,更何況,最近寧庶妃還失了寵……
老五一邊厲聲辯解,一邊想往許管事麵前衝,隻是王府裏的護衛個個都是高手,單憑他一身蠻力又哪裏掙紮得動。
“貓,那隻貓——”老五腦子裏忽地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旋即立刻高呼起來,一時間連嗓子都喊破了,“是那隻貓,那隻貓!妖孽,妖孽啊……”他還欲大喊,許管事皺著眉頭朝一旁的李媽使了個眼色,李媽會意,趕緊回屋找了塊抹布狠狠塞進老五的嘴裏。
“就沒見過這樣的人,居然想把罪名推到一隻貓頭上,腦袋被驢踢了吧。”院子裏的下人悄聲低語。
“可不是,老早就瞧他不順眼了。”
“活該!”
許管事覺得今天這事兒辦得甚是幹淨利索,心中難掩得意,麵上卻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神色,與蘇嬤嬤一前一後回了萱寧堂,便將事情的經過一一報與瑞王爺聽,罷了又將擦拭過的貓牌遞送了上去
。
瑞王爺的臉冷得幾乎可以刮下霜來,瑞王妃隻當沒瞧見,歡歡喜喜地接了那貓牌還給趙誠謹,又笑著哄道:“順哥兒你替雪團戴上。”
趙誠謹接了,托在手裏掂了掂,卻不動,眨巴著黑眼睛一臉擔憂地朝瑞王妃道:“娘親,這貓牌重得很,雪團兒掛在脖子上會不會疼?它傷還沒好呢。”
哪裏就真的傷到了?瑞王妃低頭打量圈成圓球狀的雪團,鼻頭濕潤,藍眼睛清澈閃亮,身上半點傷痕也不見,兩隻前爪隱隱有些血腥味兒,卻不見傷口,與其說被人欺負,倒不如說是欺負了別人。這小東西能從瑞王府摸到宮裏頭去,都是成了精的,怎麽可能輕易吃虧!
當然瑞王妃還是堅定不移地站在了兒子這一邊,她朝瑞王爺看了一眼,柔聲細氣地問:“到底是庶妃的表兄,總不能真的送到衙門去。王爺您看——”
瑞王爺的臉色愈發難看,冷冷道:“打了板子給我扔出去!狗東西,養不熟的白眼狼。”他越想越生氣,又扭過頭來朝瑞王妃吩咐道:“你以後也多費點心,別太好說話,人家說什麽就是什麽。”
瑞王妃笑容一斂,佯怒道:“王爺說這話虧心不虧心,那可是庶妃的娘家人,不過是求個差事,寧庶妃都親自來萱寧堂說了,妾身還能說什麽?再說了,我又哪裏曉得寧庶妃的表兄竟是這種人。她是什麽性子您還不曉得?若是妾身不肯,她豈不是要去王爺您麵前說。上回開小廚房的事便是如此!不過話又說回來,虧得有王爺開口給她設了小廚房,這幾個月她都在自己院裏頭吃的,就這樣妾身還被潑了一身的髒水,若不然,我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寧庶妃打從懷了這一胎就鬧著要開小廚房,瑞王妃先是故意為難,寧庶妃便立刻告到了瑞王爺麵前去,雖說瑞王爺後來鬆了口,卻也在他落了個蠻橫不講理的印象,到後來她落了胎,瑞王爺本就不悅,不想她竟還把罪過推到瑞王妃頭上,非嚷嚷說瑞王妃害她。瑞王爺見她不知輕重、不分好歹,這才惱了她,而今被瑞王妃這麽一提,他愈發地尷尬又愧疚,聲音也綿軟沒了底氣,小聲道:“這後院的事以後你作主就是,我……便不過問了。”
瑞王妃見好就收,朝他挑眉笑了笑,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