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一百零五
一百零五
雖然被趙誠謹那張灼灼其華的臉驚豔了一下,但許攸到底還是很快就冷靜了下來,非常努力地做出一副淡然的姿態朝他笑了笑,然後就開始裝傻。
雨停後,馬車繼續前行,大和尚留在了廟裏,臨走時,又問阿初要了兩包鹵肉,阿初很爽快地給了,他甚至還拉著大和尚的衣服問:“大和尚叔叔,你要是沒地方去,不如跟我們一起去茶園吧。”
大和尚嫌惡地直揮手,“不去,這廟裏頭挺好的,過幾天等和尚我待膩了就去別處玩兒。”他說罷,犀利的目光又朝許攸看過來,趙誠謹立刻又擋到前頭去了。
與大和尚告辭之後,馬車又走了近半個時辰才終於到了茶園。沈嶸早就守在園子大門口候著,見他們的馬車駛進來,終於鬆了一口氣,迎上前道:“世子爺可終於來了,先前忽然下起大雨,我還生怕你們陷在路上。”
“在半路上停下躲了一陣雨,”趙誠謹率先下了馬車,又伸手過來接阿初,阿初卻調皮得很,笑嘻嘻地自己跳了下來,小玉和小環要去攙扶許攸,被她揮揮手婉拒了,她到現在也還不是不大能適應身邊有兩個丫鬟跟著,大多數時候,總喜歡把她們支使得越遠越好,這也讓小玉和小環特別有危機感。
見了沈嶸,許攸還挺高興,笑眯眯地朝他打了聲招呼,然後又朝四周環顧。新雨後的山穀空氣異常清新,隨著每一次呼吸,感覺肺裏的濁氣漸漸被排空,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清爽起來,精神也為之一振。
“小雪姐姐,這裏真美。”阿初激動得都想跳起來了,茶壺早就已經撒開腿到處亂竄,小綠飛了幾圈,不想動了,索性停在茶壺的背上由它馱著走。許攸看著頓時有些心疼茶壺,雖然欺負茶壺的這種事兒她以前也沒少幹,可今日不同往日,那會兒茶壺還身強力壯,現在它卻是已經開始衰老,相比起“年富力強”的小綠來,茶壺就處於弱勢。
“快下來!”還不等許攸開口,趙誠謹就把小綠召了過來,小聲叮囑道:“不許欺負茶壺。它年紀大了,馱不動你。”
小綠好像對趙誠謹有些犯怵,聽了他的話,立刻就老實起來,乖乖地蹲在一旁,再也不敢亂來。茶壺依舊傻乎乎地到處亂跑,但每跑一陣,又搖著尾巴到許攸麵前來撒撒嬌,等許攸給它順了順毛,它這才滿足地又跑到別處去溜達。
沈嶸早已在茶園裏備好了住處,引著大家進了屋裏歇下。雖然隻走了半天,但對平日裏不怎麽出門的許攸來說已經有些吃不消,草草地用過午飯後,許攸便回屋睡了一覺。
她睡得時間並不長,但睡得挺好,醒來後隻覺得渾身都來了力氣。院子裏傳來阿初說話的聲音,夾雜著小綠和茶壺的玩耍聲,許攸伸了個懶腰推開窗,一枝紅豔豔的桃便探了進來,瓣上還有未幹的雨滴,襯得那兒愈發地嬌豔欲滴。
“姐,小雪姐姐——”阿初歡喜地朝她揮手,“出來玩吧,阿嶸哥哥說,山裏有草菇,我們一起去采啊。”
趙誠謹坐在屋簷下的太師椅上朝她微微地笑。
但他們終於還是沒有去山裏采蘑菇,沈嶸說山裏黑得早,恐怕剛進山就得回來,再說今兒下過雨,山上路滑,不好走。於是,他們不得不把這個活動推到了第二天。
許攸這次來茶園,主要還是為了指導製茶,雖說沈嶸也特意買了幾個會製茶的茶農,可是,對於這種全新的製茶法,所有人都一無所知,甚至連什麽時候采茶都一片茫然,全都指望著許攸呢。
當然,許攸相信,以茶農們的智慧和她獻出來的製茶法,他們早晚會比她更懂,但在現在,許攸還是覺有獨一無二的優勢。既然可以有捷徑可以走,為什麽要耗費許多時間在不停的嚐試上呢。
第二天天氣晴好,是個製茶的好天氣。許攸大清早起來就換了男裝,把要去山上采蘑菇的事兒丟在了腦後,興致勃勃地和趙誠謹一起去茶園裏看茶。小玉和小環很知趣地離得遠遠的,她們倆都是在大戶人家伺候過的,乖覺得很,這幾天下來早就把趙誠謹的意思給琢磨清楚了。好歹她們將來是要跟著許攸一起陪嫁進王府的,要是這會兒得罪了未來的男主人,實在得不償失。
雖然前一天下過雨,但山上的路卻並不難走,而且許攸也隻是在山腳轉一轉,看一看茶葉生長的情況。
“能製了嗎?”沈嶸有些緊張地問。老實說,京城的其後比不得南邊優越,並不是特別適合種茶,他為了找這片茶園著實費了不少精力,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被他找到了這一片地方,山清水秀,霧氣朦朧,與他在福建所買的幾處園子有些累死。但是否到底能產好茶,沈嶸卻還是沒什麽信心。
許攸摘了幾顆芽尖仔細看了看,又搓開聞了聞氣味,點點頭,“明兒大早就讓人來采。因是頭園茶,隻要芽尖就好。過幾日再采第二批,一芽一葉,也是上上之品。對了,工具都備好了沒……”她一一問起各種設備,沈嶸也一一作答,趙誠謹則一直直直地盯著許攸看,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她似的。
她們在園子裏轉了一圈,直到太陽升得老高了才回院子。回去的路上,許攸實在受不了趙誠謹那火辣辣的目光了,終於忍不住朝他擠了擠眼睛,小聲道:“你死盯著我看幹嘛?”他那目光簡直太黏人了,比還甜,也虧得小玉和小環離得遠,沈嶸又慣常是一副冷靜淡然的臉,要不,許攸都得羞死了。
趙誠謹卻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目光有多過分,還笑著朝她道:“我第一次見你這麽認真又投入的樣子,覺得有意思。”不僅僅是有意思,簡直是太迷人了,她的眼睛裏仿佛閃著光,原本就極妍麗的臉顯得更加奪目,根本就讓人挪不開眼。
許攸被他理直氣壯的語氣弄得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她悄悄朝沈嶸看了一眼,沈嶸仿佛沒瞧見他們倆似的,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不一會兒的工夫就把他們倆遠遠地拋在了後頭,至於小玉和小環,許攸都已經快看不到她們了。
“山上路滑,你小心點。”趙誠謹忽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許攸頓時一愣,身體有些僵硬,但趙誠謹似乎一點也沒察覺到,很自然地又過來牽住她的手,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沉著而自然,“你看吧,又滑了,我得牽著你,不然一會兒又摔跤。”
她到底什麽時候腳滑過了,明明一直都走得很穩當,趙誠謹這個家夥,怎麽能信口開河還這麽理直氣壯呢。
然後,他就這麽牽著她的手回了院子,一路上許攸好幾次想把手悄悄收回來,卻一直沒有成功。她忽然又想起大和尚來,昨天問趙誠謹的問題他一直沒回答,許攸有些懷疑大和尚是不是說了什麽特別嚇人的話。
“那個……大和尚到底跟你說什麽了?”許攸的心裏頭特別癢癢,好像有隻貓爪子在慢慢地撓,終於還是忍不住又追問起來。到底是什麽波折呢?太後不同意,還是皇帝陛下不同意?或者,他們倆都不同意?
趙誠謹微笑著看她,嘴角不受控製地往上勾,“小雪很擔心?擔心我們倆的婚事?”他高興得嘴都咧開了,隻要是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此時心中的歡喜,“別擔心,有我在呢,不會有什麽問題。小雪隻用安心備嫁就好。”
許攸真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了,扭過頭,氣呼呼地道:“不說拉到。”
趙誠謹見她生氣,立刻服軟,舉手道:“好了好了,別生氣,我跟你就是。那個大和尚……給了我一個錦囊,說是關鍵時刻再打開。他那會兒其實就是故意誆我,等我過去一問,卻壓根兒沒替我們成親的事兒。”不得不說,那個大和尚眼神倒厲害,一眼就看出他的軟肋在許攸身上。
“錦囊?”許攸好奇極了,這簡直跟諸葛亮似的,真有人能算到這種地步,“是你腰上的這個嗎?”她的目光掃過趙誠謹腰間的荷包,待看清那個荷包的樣子,許攸的臉上忽然一,那個醜醜的,樣十分呆板的荷包赫然是很多年以前她送的那個。
這都多少年了,那荷包本來就不怎麽好看,洗了許多次,早就已經皺巴巴的不成樣子,跟趙誠謹身上的衣服一點也不配。許攸都覺得有點看不過去了,於是小聲道:“你把這個換了吧,多難看啊,就跟個破布口袋似的。”
趙誠謹從善如流地應了一聲,又道:“那你先給我重新做一個。”他見許攸皺起眉頭,又趕緊道:“等你做好了,我馬上就換。”
這意思是,她要是不做個新的給他,他就一直戴著這麽個破布口袋到處丟人現眼,他不會還把這玩意兒戴進宮裏頭去吧,孟家的臉都被她丟完了!幸好她沒個什麽姐姐妹妹,要不,都沒法嫁人了。
但是,要真放任著趙誠謹每天揣著個破布口袋到處亂晃,許攸又覺得於心不忍啊。
下午許攸陪著阿初在山裏采了一大籃子蘑菇,到了晚上,她終於還是拿起了針線,準備給趙誠謹重新做個荷包。雖然她手藝不怎麽好,可到底還是跟著孟老太太學過幾年的,衣服雖然做得糙,但做個荷包還是沒什麽問題,至於上頭的繡得是好還是壞,那就得看欣賞人的審美水平了。反正許攸覺得自己繡得挺好的。
第二天,茶園終於開始了新年第一批茶葉的采製。
上午許攸要做的事情不多,隻看著茶農們將采摘來的芽頭攤開就好,到了中午,她就開始忙起來。
製茶的院子裏一字排開十幾口大鍋,灶裏頭早已生了火,許攸伸出手,感受著鍋裏溫度的一點點升高。待到掌心有了炙熱的感覺,她這才抄起一旁的嫩芽倒入鍋中,開始用雙手翻炒。
一旁的趙誠謹早已看得傻了眼,旋即頓時色變,慌忙上前去攔,急得眼睛都紅了,“小雪你……趕緊別弄了,這裏頭得多燙啊……”他說話時分明瞧見許攸的手已經燙得通紅,手腳頓時有些發軟。許攸見狀不對,趕緊停手,抓住一旁專心致誌地盯著她學習的一個年輕人道:“你來,就依著我剛剛說的手法做。”
年輕人立刻應了聲“是”,爾後吞了口唾沫,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地接替了許攸剛剛的位置,抄手開始翻炒。
“翻炒的手法很重要,若是手法不對,炒出來的茶葉形狀便會受影響,製出的茶葉層次不齊,不夠勻整漂亮,價錢也會受影響……”許攸朝趙誠謹使了個“你放心”的眼神,又立刻對院子裏的工人開始說教。
沈嶸十分謹慎地把製茶幾個步驟的工人全都分開,這會兒能進院子裏學習的,都是簽過死契的所以他也不擔心這製茶的手藝會這麽快傳出去。
許攸一直盯著鍋裏茶葉的情況,同時心裏默默計算著時間,待鍋裏的茶葉開始有了些粘手,這才讓那年輕人趕緊把茶葉掃出來,爾後,又去隔壁院子去教人揉撚作形。
揉撚需要手勁兒,許攸揉了才一會兒,額頭上便沁出了汗,趙誠謹實在看得心疼,主動把活兒攬了過去,許攸倒也不客氣,立刻就撒了手。
“這個茶葉,好像跟上回的不大一樣。”趙誠謹鼻子倒靈,立刻就發現了問題。許攸臉上頓作讚賞之色,“你這麽快就發現了?這是綠茶,製法與上回的不一樣。這個時節適合做這種茶,上回喝的那種,還得再等等。”
下午茶葉全都炒製完成,又架了爐子小火烘焙,到了第二日,茶葉便製成了。小小的院子裏彌漫著濃濃的茶香,就算平日裏不喝茶的阿初也連連讚歎說這味道清新雅致,好聞極了。
沈嶸頓時鬆了一口氣。
當日下午,一騎快馬帶著兩斤剛炒出來的新茶進了京,第二日大早,又由瑞王爺親自送到了皇帝的案頭。
明天主人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