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兒......”葉君宜眼淚一衝而出,她對周老太太是有些感情的,想著自個受過的委屈,半是真、半是做戲,“孫兒豈是有不想回來之理?隻是、隻是,孫兒身子確確實實不便,那病如山倒,我......”

“哦,”老太太也是個人精兒,瞥了一眼葉君宜身邊的丫鬟青玉,見她氣質出眾,穿著打扮也不似平常丫鬟,又跟在葉君宜身邊一步不離,轉眼便是換了個臉,“唉,老祖宗也是老了,本就舍得這些孫女嫁出去,回門子那會是望了又望,竟是不見影,又聽你竟是過去就病得起不了床,老祖宗這心裏呀,掛心得很喲,如今見了麵兒,方是放心嘍,放心嘍。”

“是,”葉君宜也順著竿兒爬,“宜兒這心裏也是掛著老祖宗的。”

葉君宜自然也記得有個青玉在身旁,她不僅僅是要侍候著她葉君宜的。

氣氛她一些,便是她補這回門子禮了,適才下人們抬進來的各種禮品已是堆了半邊屋子,這下是徐子謙晨時為她備下的,老太太是一個上好的翡翠玉鐲,葉君宜將它新手戴了她手腕上。周家二位太太一人是一條碧璽,幾位姑娘與少奶奶一人一支步搖等,周老太太見她帶回的禮品豐盛,臉上方是帶了些許笑臉。

那周二太太將周大太太拉了一邊,小聲道:“你看葉家女兒,回來對長輩還是禮數周全,想來是未曾忘記哥哥嫂子的恩情。又看這些回門子的物什,可見徐侯爺也是在意這個夫人,你想想,尹家女兒過徐府多少年生了,不要說這多物什了,尹家連女兒人也不見不了了。所以我說嫂子呀,你待會見了她可是要好言好語,勿是要惹得不快,宜兒不高興了,那徐侯爺心裏可痛快麽?這哥哥已是自個兒犯下了錯,事兒已是不可挽回,那大姑娘在宮中,沒了父親幫襯,得靠著徐府不是來著?還有我們周府,是不是會滿府受著這案子牽連,不也要看看徐爺的眼色?”

“你們這些個沒良心的,”那周大太太就聽進了弟媳後麵那幾個字,泣著道,“就知提心我家老爺會連累你們來著,也不想想,老爺這些年來得的銀子可是塞進自個腰包了?你們一家大大小小,又這麽下人,還有那老的、孤的,嫁出去了的,一大幹子人,用的、吃的居是公中,你家那老爺,一年到頭來,交了多少銀子與公中?還不是我這老爺這些年來提著名聲腦袋掙來養著你們,如今老爺為著這些就要被押赴那刑場了,你們個個都是豬油蒙了心,沒一個去好生生想個法,竟還如此之黑心肝的擔著這心思。”

周大太太說這話不是放開音量,卻也是未曾壓抑著,整個廳中的人聽得是明明白白,頓時大氣也沒人再喘一口,居是沉寂了下來。想想這周大太太的話也不無幾道理,那周府這麽大的場麵要支撐著,就靠著二位老爺的俸祿、周大公子經營的幾間鋪子如何能夠?

葉君宜走了過去,上前去拉了周大老爺的臂膀道:“大舅父為著周府一生操勞,周府上、下自是心中明了,隻是國家的法,就擺那兒了,侯爺他也是難著。”

“我知道,我知道,”周大老爺失神的說道,“前些日子侯爺將我過了堂,今日裏放我回來與家人聚上一番,已是天大的恩典、天大的恩典呀。”

“官位、爵位、金銀財帛這些居是身外之物,隻要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葉君宜眼望著他道,“大舅父,你看宜兒說的這話可是在理?”

周大老爺一聽這話,愣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著葉君宜那別有深意的目光,一下子醒了過神來,頓時精神打起了十二分,對著那堆女人喊著:“你們都杵那兒做甚?宜兒身子不也太好,又坐著會子車,還不趕緊請到內堂去坐著。”

周二太太見不得周大太太那苦喪的臉,就著一片好意寬慰她幾話,卻不想得了一頓搶白,這會兒聽了新寧伯的話,趕緊的走到葉喚牽了周老太太,道:“母親呐,過節呢,且讓這些男人們在此樂呼一下,我們且是帶了宜兒去內堂慢慢擺談吧。”

周老太太也聽出葉君宜的話中有話,也知在這大廳人多勢多的,不便說話,便是順了周二太太,招呼了葉君宜一起去內堂。隻有那猶在所憤中的周大太太一人還在那兒想不通,隻因見葉君宜與徐子謙下車時親親熱熱,又禮數不少,由是不好大大的發作,這時眼瞅著葉君宜人走出了廳中,不見了人影,方是“啪”的一聲,將一口談吐在地上,手魏顫顫的指著葉君宜離去的方向罵道:“瞧這**,勾了漢子,便是忘恩負義了?.....”

“啪!”

隻聽得一聲脆響,周大太太被一個巴掌拍得眼冒金花,待回過神來,隻見眼前打她的竟是重話也不敢與她說半話的新寧伯!她又氣又委屈,眼淚一衝而出。

這周大太太前麵也講了,是護國侯的千金,多年來新寧伯都地捧在手心的,今日卻是大庭廣眾下打了她一個耳括子。那新寧伯打了也有些不舍,歇了片刻,方小聲的道:“自家的侄女,怎生如此亂說?你們杵那兒做甚?快快送你們母親去她屋內休息。”

周大奶奶是個看得到臉色的精明人,早就瞧出其中是有玄機的,聽了吩咐,趕緊向周大公子使了一下眼色,夫婦二人半是扶半是拖,把周大太太架著回屋。

“你們瞧瞧,你父親如今還要維護著葉家那死蹄子......”出了大廳,周大太太向兒子、兒媳哭訴著。

“母親快小聲些,”周大奶奶壓著聲音道,“母親也已是去找外祖父問過了,父親這些年來所得的可不是一般的小數,聖上又極是重視,連下三道旨要嚴辦所有有牽扯的官員.......”

“可你父親也是為人辦事,”周大太太恨恨的說,“這些年來不過是得其中極少的一份罷了了,其他的還不是給了上頭那個.......”

“母親休要亂說了,”周大奶奶恨其不爭,眼骨碌碌向四周看了一下,又低聲道,“這事母親認為為聖上真是不知麽?若是咬出那人便可抽身出來,父親難道不知?母親呀,若是咬出那人,聖上不但不會罰他,反而為了遮掩此事,父親定會滅口。聽說那人報複心極強,父親去了,也未必會就此罷手,定還會尋機報複我們周府,到時,我周府滿門就算丟棄這榮華富貴,恐也是難以全身而退。”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周大太太聽罷又是低泣,“這葉家蹄子,好不容易將她送到徐侯爺那裏,她卻是不掛著你父親的事。”

“依媳婦看未必,”那周大奶奶道,“看這徐侯爺是很滿意葉家妹子的,又聽她在大廳裏的話茬,恐是至少是有法保住周府的,外祖父不是說了嗎,父親的事一旦定罪,不但父親性命難保,我們周府也可能被查抄,外祖父上次將這些事言明了,如今便是見我們周府的人便躲著,如今也隻有看葉家妹子如何講了。”

“哎!”周大太太歎了一口氣,“想當初,你父親聘我時給了多少錢帛給你外祖父,他給我嫁妝卻僅是十之其二;再後來,我嫁與了你父親,他又是為你外祖父家出了多少力,奉上多少黃白之物,如今我們夫婦二人有難了,他卻是撒手不管,真是沒有想到哇,娘家也是靠不住的。”

“所以呀,”周大奶奶繼續道,“現下裏,應是去好好兒待那葉家妹妹才是。”

“嗯,”這周大太太一聽,趕緊兒拍拍媳婦的手,“快快,看她們走那兒了,我們快跟上去。”

這周大太太聽了媳婦的一般剖析,心境自是大為不同,打發走了兒子,婆媳倆是腳下生風,緊趕慢趕追著葉君宜,氣喘籲籲的便是跟到了老太太的院兒,周老太太讓其他的人隨便去玩耍,獨獨留下周二太太母女陪伴著葉君宜,坐她的裏屋裏。

葉君宜見這婆媳二人額頭冒汗,一臉諂笑的走了進來,她似並未看到,磕著自己的瓜子,對迎春母子道:“昨兒個聽大那嫂子講,三姐姐出閣可是定下日子了?”

“哎,”周二太太道,“這個李成紹先頭來提親時,媒人將他吹得天花亂墜,這也好,那也好,你二舅父也是誇他了得,我又是親自去偷看了一下,人倒還真是一表人材,方是允了。這事呢,我也算是謹慎得很,再三慎重考慮才應下的,照理應是不會有啥錯的吧......”

“自是不會錯了,哈哈”周大奶奶幹巴巴的笑了二聲,插過話來,“這未來的三姑爺呀,父親是當朝丞相,姐姐是在宮中被封為昭儀,富貴到極、富貴至極.....”

周大奶奶說到後麵卻看到周二太太臉色似是有些不太好看,自覺的將話僅說了半截,剩下的便吞了回去,訕訕的扶侍著婆母坐到一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