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君欲治國當問誰
趙括眼見自己扔出詭辯的命題,纏住了那道家老士子,忙回過神來,接上前麵的思路,繼續高聲闊論著自己的雜學治國之道:“治國之道,非糾結於某一家之學說,於國有益者,盡可拿來為我所用。”順勢間,趙括又將魯迅先生的拿來主義,在兩千多年前的稷下學宮賣弄了一番。
“儒家克己複禮,期仁君內聖外王。此乃治國一道也!”趙括接著朗聲道,見眾人一副不以為然的神色,心知自己論述尚淺,趙飛連忙又加上幾句:“諸位,周公製禮,天下歸寧;魯國禮治王道,卻慘遭吞並。何也?時移事易也。大周治世,禮治昌明;且觀韓、趙、魏三家分晉以來之戰國,烽火四起、百姓流離,魯國君臣不知強兵富民,一味迷信禮治,其國何能不亡?儒家禮治,亦可行之道,但應因時而變,不可拘泥。”
趙括對儒家的禮治,先褒後貶,且有理有據。滿席的儒家士子雖麵露不滿之色,但卻抓不住話柄反駁,隻能懊惱地困坐席間。
“趙國士子觀人性何如?”主席台上的荀子終於忍耐不住,拋出了他今日正在苦苦思索的問題。荀子大師也想聽聽這滿口奇談怪論卻難以駁倒的士子,對人性到底如何看法?
趙括此時毫未猶豫,對荀子拱手道:“大師,以我之見人性本惡!”
“何以見得?”荀子緊接著問道。
“人之降世,開口即哭,索乳、索食,豈不是人性本惡的最佳例證!”略加思索後,趙括朗聲答道。
主席台上當世大儒荀子,此時捋著長須,低頭陷入了沉思,不經意間,一根花白長須卻被撚斷。怕是趙括絕不會料到,今日的一番酣暢淋漓的論戰,竟激發了荀子潛藏的智慧,催生了若幹年後的一個新儒學大家,更勝曆史上的那荀子數籌。不過,這已經是另卷後話了。
安平君田單此時卻笑意甚濃,笑意下的田單隱藏著深深地機心:“這趙飛到底是何方神聖?師承何人?尋常的士子,怎能有這般見識?此來臨淄意欲何為?”
“趙飛仁兄,敢問請評判我法家治國何如?”,那法家士子劉思衝著趙括一拱手,恭敬地說道。適才趙括否定了儒家的禮治於此亂世的可行性,痛扁道家的小國寡民,頓時令法家士子劉思大為暢快。
趙括連忙拱手還禮,客氣地說道:“法家慎到大師、商君鞅皆趙飛心儀之高人。法家治國,務必以國富兵強為要旨。但列國冒然變法,實則處處皆險途。”
“趙仁兄何處此言?”那法家士子劉思急忙追問道,見趙括言及變法的凶險,語氣間不由得甚為急切。
趙括不慌不忙,朗聲道:“韓國申不害變法,何以衰敗;申不害變法整頓吏治,編練新軍,人稱‘勁韓’。但一朝開戰幾乎被魏國所滅。此固有非根本變法之故,實更可見大爭之世變法之艱險。爾國欲變法圖強,他國是否見容?秦國孝公、商君韜光養晦二十餘年,變法始成,獨得遠離山東六國大爭漩渦之福也!山東列國連連征伐,鬧成了一鍋粥,示弱於外的秦國默默地變法求治,這才有了今日之強秦!”
簡短卻明銳的一番話,說得法家士子劉思頻頻點頭。秦之所以變法強盛,韓之所以變法衰敗,被趙括談笑間剖析得透徹明白。
“趙兄一席話,令劉思茅塞頓開,劉思拜謝趙兄的教誨!”那劉思倒也是個直爽之人,見趙括學識淵博且見解獨到,遠遠超出自己,當下躬身便拜。
“趙某今日狂悖,還望先生莫怪!”趙括急忙躬身還禮,趙括心想:“你趙括風頭已經出盡,該收斂時且要收斂。被人誤以為狂悖之徒,那就過猶不及了!”還禮後,趙括默然落座,好像剛才的機鋒、宏論竟如過眼雲煙一般,消散殆盡。
那荀子大師此時猶自沉思,沉思著趙括的“禮治不合時宜論”,沉思著時移世易論,沉思著趙括的變法凶險論。刹那間,荀子柔和的目光變得熾熱起來,那兩道熾熱的目光筆直地掃向趙括所在的角落。
“士子趙飛今日宏篇大論,吾觀爾年尚不及弱冠,竟能有如是見識,敢問師從何人?”荀子大師目光炯炯,向著趙飛緩聲問道。
“家師隱居多年,不想擾亂清修......家師名諱,恕在下不能見告。”趙括猶豫了很久,還是撒了個善意的謊言。趙括心想:“古人重師承,但我趙括總不能說是在論壇上學來的一身雜學吧!再說論壇為何物,如何解釋!”
“嗬嗬嗬嗬——”見趙括沒有說出師承何人,那荀子也不見怪,隻是一陣淺笑,接著說道:“能培育出如此恣意汪洋的大才,這戰國之世,舍鬼穀門其誰?”
“鬼穀門!”聽荀子大師說出這個神秘的門派,席間的士子們忍不住齊齊一聲驚喝。這鬼穀門在戰國士子們看來,簡直如浩瀚汪洋。鬼穀門才士輩出,兵家有孫臏、龐涓,法家有商鞅,縱橫家有蘇秦、張儀。沒想到今日又冒出一個趙飛,這說不清何家何派的雜學才士。想到此處,眾士子對趙括的敬仰又加深了一層。眾士子心想:“難怪這少年語出驚人,原來是鬼穀門的高足!”
趙括微笑著坐在席間,對荀子大師指認的鬼穀門,趙括既未否認,又未肯定。這捉摸不清的態度,在眾士子眼中看來,更是平添了一種神秘感。
安平君田單此時幾乎就要拍案驚呼了:“這趙飛尚未及弱冠之年,就能有如此眼界、如此見地。更難得的是不驕不躁,舉止有度。假以時日,戰國豈不又將憑添一雄傑!”想到此處,安平君田單望向趙括的目光,滿是期許與讚賞。
此時,飄飄然的趙括不禁有些臉紅,心想:“我今天這一口氣盜版了這麽多的大家!真的是罪過呀!”
待看到田單那充滿深意的目光,趙括頓時精神一震,心想:“今日我趙括厚著臉皮,能賺得田單傾心,甚為值得。這次終於可將昨日街頭的尷尬洗去了吧!”
短暫的安靜後,論政廳又熱鬧了起來。隻是士子們繞來繞去,談到治國之道都繞不過趙括已劃定的圈圈。七嘴八舌的論證聲中,趙括不禁有些陶醉了,心裏美美地想:“這今日一戰,我之本名趙飛將遠播列國,假以時日,還不被人譽為雜學一派的開山鼻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