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八章 鋒
那武安君白起聞言,卻是爽朗地“哈哈哈——”一陣大笑,這肆無忌憚的笑聲,令他那無敵猛將之氣勢,登時蹭蹭地冒了上來。
隻見武安君白起手中的青銅長劍唰地一甩,便放聲道:“若是老夫要靠輕騎死士來防衛,那我秦軍早已是一敗塗地。若是大敗如此,老夫何以麵對我王之厚愛,還有何麵目去見我王,自刎謝罪便是了。可還有老臉逃回鹹陽麽
隨後那武安君白起的麵色登時冷了下來,便向著那車雲在厲聲喝道:“車將軍,還不接令?”
“武安君,這”那輕騎死士主將車雲在,看了看武安君白起,待看清白起那一臉的冷肅和果決之後,便知自己所請已被駁回,再爭下去已是無益,於是他便心下一橫,毅然決然地拱起雙手,朗聲回道:“嗨車雲在接令”
便在車雲在這聲應諾落定後,副將王齕、輕騎死士主將車雲在,這兩員白起最為看重的戰將,便是先後接下了白起之軍令。白起三角眼中泛起兩道寒光,冷冷地注視著王齕和車雲在。隻是那冷冷的目光裏,除了百戰名將之威嚴,還有一份殷切的期待。
王齕、車雲在這兩位大將高昂著頭回應著武安君白起的目光。接令時,他們心頭已是明白:自己此番衝陣,事關武安君白起戰術求變之成敗,更可能影響到秦趙大決之整個戰局。因了此點,他們接令後那熱切的目光裏,便登時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凝重。
白起目光冷冷地看著王齕和車雲在,竟是沉默了老半天沒有再開言,隻是用雙手交替,不停地捋著他那幅灰白的長須。外表沉靜的白起,實則心思高速運轉。隻是這一會兒的功夫,武安君白起便將秦趙大決的整個戰局又過了一遍。
突如其來的野王大火,令白起防不勝防,他不得不隨機應變、臨時調整其既定之戰術。在大原則不變的前提下,白起臨機應變的反製戰術,就是圍繞著一個“糧”字而展開的。白起的目的很明確:一是用副將王齕率領五萬步騎,衝出包圍圈,以打通秦軍之糧道;二是用騎兵主將車雲在,率領五千騎兵生力軍,從旁襄助大將王陵,順利地截斷趙軍之糧道。
隻要秦軍後方的糧道打通,隻要趙軍之糧道一旦被堵死,那麽武安君白起原定的戰術,馬上就可見成效了。誘敵深入,趙軍主力已被誘至老馬嶺下,下一步就是斷其糧道了。雖然發生了野王巨變,但是武安君白起並不想調整其總體的戰術,隻是在攻守之間做了一點微調而已。
待心下計議已定,武安君白起便唰地一下揮起青銅劍,嘭地一聲砍在案頭。白起這一下運足了全力,一件又削下一個厚實的案角,仿佛將心頭所有的鬱悶全都發泄了出去。
刹那間,隻聽武安君白起扯著破鑼嗓子,便是昂然一聲大喊:“王齕、車雲在,本君命爾等今夜便合兵一處;明日卯時,自高平關合力突圍”
“嗨”王齕、車雲在齊齊一聲高呼,便拱手慨然領命。
武安君白起又轉向帳中其餘的將領,稍稍一頓,便是肅然發令道:“其餘諸將,勒令各營士卒稍安勿躁,堅守以待戰機。待我秦軍銳士斷了趙軍糧道,待打通與河內郡之溝通,再與趙軍大戰一場”
說話時,他那頜下灰白的長須,便被衝出的急促氣流激得根根飄揚起來。
“嗨”武安君白起一聲令下,秦軍諸位將領們,便肅然拱手一聲大喝。這聲大喝響亮無比,簡直差點掀翻了中軍大帳。
隨後,秦軍眾將門,便在武安君白起冷肅目光的注視下,紛紛閃身出了中軍大帳,急匆匆趕赴各自的營頭忙碌去了,待出了中軍大帳,眾將領們望了望日頭,已是日上三竿的申時之末了。
秦軍將領中,最為忙碌的要數老將王齕了。初夏的日頭已經有些燙人,大日頭下那老將王齕身形矯健、白須飄飄,已是忙得滿頭大汗。直到吃完午飯,這才消停下來。
衝陣突圍,其要點在於出其不意,這眼下形勢迫人,已是等待不得。點齊的五萬步騎銳士,明日清晨卯時,便要衝擊山下的趙軍鐵桶陣。這滿打滿算還有八個多時辰,王齕這壓力確實夠大的。
前番依武安君白起的計策,那誘敵深入之時王齕曾統帥大軍和趙軍大戰一場,對趙軍騎射勁卒的戰力大為震撼,可以說趙軍之戰力,已遠遠超出了他原本的預料。
勁步營方形大陣、飛騎營三騎錐,那陽光下閃爍著血光的鋼鐵叢林,那能在馬背上刺殺的騎兵長槍,那狂風暴雨一般的弩箭攻勢,至今令王齕想起,仍不免膽戰心驚。
此番衝陣,武安君沒有選老馬嶺兩側的山麓,而是令秦軍自老馬嶺中段的高平關殺出,為的就是出其不意,為的就是能一舉成功。老將王齕吃完晚飯,便在聚好的五萬步騎將士的營壘中,馬不停蹄地巡查著,不時地給士卒們鼓著氣。
“明晨一戰,不知又有多少將士做了老馬嶺的孤魂野鬼?”離開軍營時,老將王齕愴然一聲長歎。明日衝陣將是極為慘烈的一戰,王齕已經做好了以兩萬將士的犧牲,來換取衝開趙軍鐵桶陣戰果之準備。此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矣
而那輕騎死士的主將車雲在,仍舊是一臉堅毅的神色,他率著手中的馬鞭,麵色凜然地巡查著。較之副將王齕,他顯得輕鬆多了。他的輕騎死士召之即來,本就是準備隨時為秦軍效死,馬匹、裝備早就準備得停當。此時的車雲在,唯一要費心的便是從其餘秦軍各營中,招納些能戰、善戰之騎兵了。
統領輕騎死士的將軍車雲在眼界甚高,他的原本的五千輕騎死士,憑著高超的騎術,憑著和**戰馬的心有靈犀,已具備了馬上拚殺劈刺的戰力。在戰國之世來說,實乃騎兵中的異類。若非如此,也就不會被稱為輕騎死士了。
對這些從其餘各營頭招納來的騎兵,車雲在並未寄予太多的期望。車雲在心底明白,對他們而言,上馬揮劍殺敵不敢奢望,隻要馬術、射術還過得去,戰陣之時能幫上一把手,他就算是認可了。
經過上次與飛騎營的一場血戰,車雲在謹慎多了,他引以為傲的輕騎死士,一戰折損大半。此番下山襄助王陵,車雲在擔心還會遇到趙軍飛騎營,吃了那麽個大虧,他不得不謹慎了。
待五千騎兵聚齊後,他便一直在騎兵大營中來回巡視著,不過他巡視的對象是一匹匹的戰馬,而不是活生生的人。騎兵和戰馬的感情,有時較之和人的感情更為深厚。車雲在檢查得分外仔細,看看那馬蹄有無嵌入異物,瞧瞧戰馬的糞便是幹還是稀,不時地還摟住戰馬的脖子,趴在馬耳朵旁邊說上幾句話。
武安君白起變得快,上將軍趙括的行動更快。
和白起這種百戰百勝、威震諸侯的名將對陣,外鬆內緊的上將軍趙括絲毫不敢大意。因為趙括心底明白,要戰勝白起、一戰推逆暴秦,唯有利用自己曆史先知者的優勢,以快製快。
便在武安君白起緊鑼密鼓地調整著作戰計劃之時,老馬嶺山下那上將軍趙括,正在興致勃勃地瞧著他那一件件沉重的寶貝,那略含笑意的眼神中,不時地便透出糧道嗜血的寒芒。
這些日子裏趙括在老馬嶺山下精心導演了一場好戲,一者是為了迷惑白起,為野王大捷爭取時間;二者便是等著他的寶貝——重型連發床弩和霹靂炮車運抵前線了。
白晃晃的日頭照耀下,趙軍大營中,隻聽“嗨呦——嗨呦——”的號子聲四下裏響起,禦林軍勁步營將士們揮汗如雨,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一步步地將重型連發床弩和霹靂炮車推上前來。
重型連發床弩和霹靂炮車這兩件寶貝,可是趙括為這個時代帶來的兩件大殺器。以往曆次征戰,趙括一直將此武器雪藏著,為的就是保密,為的就是待長平大戰時,給白起淬不及防地震撼一擊,以此大殺器,徹底摧毀秦軍的戰鬥意誌。
眼下秦軍據堅而守,正是這兩件大殺器大展威力之時。這兩件大殺器因為其體型笨重、移動困難,在形勢瞬息萬變的步騎野戰中無法施展威力;然則,對付據堅而守的秦軍,這兩件大殺器正可避其短、而揚其長,不用擔心其機動靈活不足,而可充分發揮其重型攻擊的威力。
上將軍趙括望著那一輛輛大殺器,被將士們隆隆推上前來,登時便是冷冷一笑:“白起老匹夫,真的以為你那營壘能防得住我?這兩百輛重型連發床弩、三百輛霹靂炮車,夠爾等秦軍喝一壺的了。”
“上將軍,兩百輛重型連發床弩、三百輛霹靂炮車運到,請上將軍號令”滿頭大汗的勁步營大將申陽,三步兩步跑到趙括麵前,拱手便是肅然回報。為了運送趙括的這些寶貝,大將申陽親自上陣,著實費盡了力氣。
“申陽將軍,此番真是辛苦你了”上將軍趙括一掌重重地拍在大將申陽的肩頭,便是一句笑嗬嗬的問候說來。越是在形勢緊要、任務艱險的時候,下屬越是需要鼓勵和安慰。對於這點淺顯的統馭之道,趙括心底甚為明白。更讓人不得不佩服的就是,趙括每次做來都是自然而然,毫無做作之嫌,實為難能可貴。
趙括這一句簡單的問候,讓大將申陽頓覺心底一陣清涼涼的爽,便如同灌了一通清亮的泉水般爽快。
隻見那大將申陽用袖子胡亂地抹了一把滿臉的汗水便回道:“申陽為上將軍效命,怎敢言辛苦二字。眼下我禦林軍之大殺器運至,該讓那烏龜一般縮著腦袋的秦軍嚐嚐厲害了。”
說話時,申陽的眼神裏滿是期待。對申陽這位天生的將才而言,能和秦軍痛快地大戰一場,本就是一件令人向往、甚為爽快的事情,若是再能一戰大敗秦軍,那就更值得驕傲了。
有了那日和老將王齕的一戰墊底,申陽的底氣更足了。眼下重型連發弩、霹靂炮車全都運到,在申陽看來,大敗秦軍已是指日可待。申陽此時已經躍躍欲試了,他向往著若是能大敗秦軍,若是能宰了白起那老匹夫,從此後那禦林軍豈不聲威大振,還有那誘人的爵位之賞,上將軍趙括又豈會吝嗇。
上將軍趙括目光一閃便讀懂了申陽話中的意思,此戰雖然要以快製快、快字當頭,但是這快也要快得有章法,不可因為急切求勝而亂了陣腳,若是一時不慎而被白起那老匹夫抓住了漏洞,那就後悔不及了。
“嗬嗬嗬——”上將軍趙括淡淡地一笑,隨後又攏了攏那披肩的長發,便對申陽言道,“白起老匹夫,沒幾日好快活了。申陽,令將士們先把連發床弩和霹靂炮車安頓好,這大熱天的,累壞了吧,先稍歇一會兒。”
隨後,上將軍趙括又轉過頭去,向著一旁的中軍司馬便是一聲斷喝:“中軍司馬,速速召集各營將領並千夫長,申時,至中軍大帳議事”
“諾”那中軍司馬見上將軍趙括說得嚴肅,當下不敢怠慢,忙轉身一溜小跑,命人急速傳令召集趙軍各營將領和千夫長去了。
申時一到,上將軍趙括的中軍大帳中已是人頭攢動,再加上大帳中本就擺著那碩大的沙盤占據了不少的空間,各位將領、千夫長加起來將近百人之多,頓時將偌大的中軍大帳塞得是滿滿當當。
但是這大帳中雖然悶熱而擁擠,但是趙軍眾將卻無人發出一聲的怨言,一個個神情肅然、秩序井然地各安其位。隻見那碩大的沙盤旁,圍的是整整齊齊的三重人牆,簡直密不透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