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朝堂之上。

小皇帝正襟危坐於龍椅之上,小小的身板坐的筆直,稚嫩的臉龐上偏偏露出一本正經的模樣。他尚有些圓鼓的臉頰上一幅認真傾聽的模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下麵的朝臣嘰裏咕嚕講著深奧難懂的內容。小皇帝一直安安靜靜,沒有半分不耐煩之色。

他身後重重疊疊的珠簾之下,偶爾從間隙中可窺見一華服端坐的人影。靜默不動,隱隱透出的氣勢卻令人不敢直視。

“陛下——。”一陣聲嘶力竭的男聲如響雷一般驚醒了朝堂。眾人定睛一看,這人是曾經因為皇恩浩蕩全族受到蔭蔽,受封安國公的吳家第三代,安國公吳宥寧。魏國朝內官職日益飽和,公孫綠襖下令以後除了立下非凡功績者不得加封侯爵。吳宥寧的嫡長子欺善怕惡,為惡之名在京城流傳已久。公孫綠襖前些日子微服出宮時遇到,被這惡人當麵衝撞了,回宮後下旨革去吳家四代之後的安國公侯爵。

此番吳宥寧之舉也是有跡可循,他五體投地跪在朝堂正中央,雙眼通紅、滿臉悲憤地指著珠簾之後的公孫綠襖,“陛下!妖後坐鎮,牝雞司晨,國之大亂。請陛下決斷啊!”

吳宥寧此番話畢,朝臣之列又站出幾人,跪在地上,異口同聲道,“請陛下決斷啊!”

半響,朝堂之上寂靜無聲,每個人都憋住了呼吸,連大氣都不幹出喘一聲。

忽聞珠翠相擊的清脆聲響,磁性威嚴的女聲響起,“如若陛下不答應,你作何反應?”無端地令人心中一驚。

“撞柱明誌。”吳宥寧抬頭挺胸,一臉傲氣。

珠簾之後的公孫綠襖不怒反笑,“安國公好骨氣。”她話語一轉,冷冽的眼神中帶著淺淺的柔和望著幼帝,悠悠開口道,“陛下,如何看?”

“朕隻看到母後對魏國嘔心瀝血,何來國之大亂之說……倒是定國公你,當朝侮辱先皇親封的監國太後,死也不能免罪。”小皇帝盡管年幼,但說起話來也是前後有理可依,咬字清晰,頗有大家風範的。

“陛下,您不能受到妖婦的迷惑啊,微臣衷心為國,天地可鑒啊陛下!”吳宥寧滿臉不敢置信的模樣,仿佛受到了什麽打擊似的。吳宥寧見幼帝不耐煩地看著他,根本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幼帝這番模樣倒激起了吳宥寧心中幾分誌氣。他撩起袍子,往最遠的柱子衝過去。

“都不許攔他。”幼帝這話出口,那些侍衛和大臣都不敢有任何動作。

“砰”地一聲重擊,吳宥寧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來人,拖下去。”幼帝麵無表情地開口,從殿外進來幾個侍從將吳宥寧的屍體搬了出去,本來幹淨無汙的地麵上綿延出幾條血痕。

“嗬嗬。”

公孫綠襖身旁的宮女撩起珠簾,公孫綠襖終於慢悠悠地露麵了。她畫著濃重的妝容,烏眉眼角皆高高地挑起,顯出幾分淩厲冷冽。繡著展翅欲飛金鳳的玄色朝服,穿在公孫綠襖身上隻將她修長身形拉長,減少了幾分柔和,越發霸氣凜然起來。

公孫綠襖清冷的雙眼微微眯起,掃視下方那些惴惴不安的起哄者,帶著居高臨下之感,冷淡道,“還有誰,想要陛下處置哀家的。”

“臣不敢。”那些之前一臉堅定冒頭的官員立刻搖頭,滿臉恭敬道。

“那便好。”公孫綠襖的嘴角勾起清淡諷刺的笑容。

玄陵,魏國自太|祖起便成為了皇室壽終正寢之地。

南山,和玄陵正遙遙相對。青山綠樹,碧綠如茵,別有一番滋味。

公孫綠襖著碧綠色宮裝,洗去浮華的她清新雋永的一如當年和景和帝初見時分。她微微眯起的雙眼中帶著細碎的笑意,仿佛不曾被那些憂愁煩惱過。

“母後。”景文幼帝拉了拉公孫綠襖繡著花紋的精致衣袖。

“文兒。”公孫綠襖輕柔地拾起落在景文幼帝頭上的落葉,然後蹲下,視線和幼帝齊平,“何事?”

“母後,那是何物?”景文幼帝遙指著對麵一截凸出的石壁,隱匿在玄陵深處,不仔細觀察根本發現不了。

公孫綠襖的眼神驀然間柔和了不少,她輕撫著景文幼帝的頭,雙眸間帶著一絲懷念,“這叫帝後碑,是用來紀念一些人一些事的。”

景文幼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道,“這帝是指的父皇,後是指的母後……父皇,是葬在裏麵嗎?”

公孫綠襖未曾被歲月侵蝕過的臉龐漾起一抹輕柔的笑,溫聲道,“是啊,母後去了以後,皇兒要把母後和你父皇葬在一起的。”

景文幼帝緊緊地地拽住了公孫綠襖的衣袖,話語間透露著不舍,“母後,你不要丟下文兒一個人。”

“傻文兒,母後怎麽會丟下你一個人呢?母後還要看你娶妻生子,把這魏國的大好河山經營好呢!”

景文幼帝使勁地點頭,望著對麵的帝後碑,神色間有些神往,道,“母後,父皇是個怎樣的人呢?他當年也要像文兒這樣起早貪黑,有讀不完的書、練不完的武嗎?”

聽著景文幼帝童言無忌,他在外人麵前如何認真正經,在她眼中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公孫綠襖輕輕地擁住了景文幼帝的稚嫩的肩膀,溫柔道,“文兒,你父皇是個英雄……以後你也能成為像你父皇一樣的英雄。”

不遠處,沈嶽雙眼柔和地望著公孫綠襖母子二人。握著佩劍的右手鬆了又合,他將目光完全放在公孫綠襖臉上,神色間有些眷戀。

“將軍,時間不早了。陛下與太後何是否應該準備回宮了?”沈嶽的部下恭敬地朝他抱拳道。

四周明處暗處潛藏著不少護衛,自從邊疆戰事安定,沈嶽一心一意地成為過重護衛首領。安心地保護公孫綠襖母子二人安全。

沈嶽看了一眼公孫綠襖母子二人,他們之間溫暖的氛圍,外人仿佛無法插足一般。他擺了擺手道,“罷了,再等片刻。”

部下恭敬地低頭退下,繼續放哨。

沈嶽隻覺得自己這樣在一邊默默地看著公孫綠襖,就算一輩子不能更進一步,也是一種幸福。

《帝後合》拍攝完成後,陸夕三人未在樂天做逗留,直接飛回了s市。

陸夕在望景園的房子也裝修完畢、通氣完畢,隻等著住人。陸夕回s的第一天晚上就搬進去睡覺了,比之前在昌平花園裏大了好幾個size的柔軟大床,陸夕陷進去後一夜好夢,第二天都差點不想起床。在床上翻了好幾個滾,都沒有掉到地上,陸夕露出非常得意張狂的笑容。

陸夕上身穿著白色的睡裙,腳上穿著一雙拖鞋。揉著惺忪的雙眼就下樓了,在劇組裏鮮少能睡得這麽晚。陸夕正下樓梯呢,隱約間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客廳裏忙碌。陸夕眨了眨眼睛,定睛一看,嘴角彎起一個弧度,“蘇世安!”

蘇世安循著陸夕的聲音望去,他將雪白的襯衫衣袖微微卷起,露出一截有力的手臂。他舉著手中的碗筷,朝陸夕溫暖地笑,“吃早飯了。”

陸夕秀眉微挑,“你怎麽有我家的鑰匙?”雖然這樣說,她腳下的動作沒有停,腳步很輕,“蹬蹬蹬”的踩樓梯聲音並未消散。

“你忘了,去樂天之前親手交給我的。讓我有空進來看看,幫你照看下。”掛著陸夕家裏大門的鑰匙圈在蘇世安修長的手指上轉了一圈,蘇世安笑看著陸夕,“怎麽,現在你要收回去?”

蘇世安的狹長的鳳眸中帶著點點精光,狡猾算計的神情像極了一隻狐狸精。陸夕眨了眨眼睛,搖頭道,“不,你暫時拿著……以後我忘帶鑰匙了找你取。”

蘇世安滿意地點了點頭,收起剛才那副表情,對著陸夕言笑晏晏道,“恩,早飯好了。看著我忙了一早上的份上,賞臉一起吃頓早飯嗎?”蘇世安有模有樣地做了一個紳士禮,朝陸夕伸出手。

“榮幸之至。”陸夕細嫩的手輕輕搭在蘇世安的手上,微微一笑。

飯桌上整齊著碗碟,素雅潔淨。揭開鍋蓋的砂鍋中,有熬的軟糯的白米粥,散發著一縷熱氣。幾碟誘人的小菜,幾樣小巧精致的點心。

陸夕打開冰箱,雙眼驀地瞪大,雙開門的大冰箱中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蔬菜、肉食、飲料什麽的,真是應有盡有,看起來挺震撼的。陸夕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盒牛奶,在玻璃杯中倒了兩杯。走到餐桌前,遞了一杯給蘇世安。

蘇世安給陸夕正好盛了一碗粥,放在陸夕麵前,“先喝一碗粥,暖暖胃。牛奶冰的,等會再喝。”

陸夕努努嘴,還是照做了,她拿著快起夾起一塊蘿卜幹嚼了嚼,然後伴著喝下一口粥。溫度正正好,不燙不冷。等咽下去後,她的表情微怔。

“味道如何?”蘇世安雙眼中帶著一絲期盼看著陸夕。

“你是第一個,我見到過的非專業人士能將粥熬的這麽好喝的人……比《美味關係》劇組鍾致炎隨便糊弄的道具,味道好無數倍。”陸夕特別咬字清晰,將‘道具’兩個字咬的特別重。

“那我就放心了。”蘇世安點點頭。

陸夕見蘇世安心情挺好,斟酌著語氣開口道,“那個,程曼搬來s市了……她要見你一麵。”

蘇世安的表情一愣。心中不知是悲是喜,不知為何——

總有一種醜媳婦見公婆的即視感,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