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比薑氏跟清楚趙煊是否擁有帝王之才。

那個孩子,現在之所以能夠在朝堂上和趙淩一爭高低,不過就是仗著兩點。

第一,他是昭和帝的長子,自幼被昭和帝帶大,在諸位皇子中算得上是得到父愛最多的那一個。

第二,他寄養在皇後膝下,勉強能在名義上占了一個嫡長子的身份,朝堂上有不少食古不化的老頑固,最是看中天家嫡係血脈,認為這才是正統。

所以,趙煊能夠走到今天,並非如趙淩一般是靠著自己的真正才能一步一步的爬到如今的地位,他的一切榮耀幾乎都是別人給他的;以前是昭和帝給他,現在是永和宮護著他。

若真將他放出去跟趙淩鬥智鬥勇,薑氏知道,他鬥不過一路披荊斬棘走來的趙淩。

所以,楚星月有句話說對了,趙煊是她手中的棋子不假,但同時也是她致命的軟肋。

她將自己未來的榮華富貴和家族的榮辱興衰都壓到了趙煊的身上,所以,在奪嫡這條路上,她隻能成功絕不可以失敗。

現在,薑氏也看出來了,楚星月再三將洛瑤之死提出來,就是為了拿捏她。

早就看出這丫頭是個詭計多端的,沒想到,她居然在洛瑤這件事上憋著壞勁兒;難怪敢大搖大擺的出現在她的宴席上,想必是從一開始就想好了對策,料定她不敢將她怎麽樣。

想到這裏,薑氏就發出一聲冷嗤。

本以為今日可將這臭丫頭好好的收拾一番,順帶也算是給淩王一個警示,警告他想要動趙煊的地位,也要顧念一下她這個六宮之主的皇後娘娘。

可現在情況急轉直下,五年前做的那件事被這丫頭知道,看這丫頭的意思像是別有他意。

如今正是趙煊奪嫡之路的關鍵時刻,她決不允許在這中間出現任何意外來影響了趙煊的錦繡前途。

所以,薑氏咬了咬牙根,已經有了心中的打算。

今日,就算她將這臭丫頭恨的咬牙切齒,恐怕也不能對她貿然出手;不僅不能動她一分,她可能還要做出一點犧牲,才能將這如狐狸般狡猾的丫頭給打發走。

想到這裏,薑氏就有些憋屈。

本來她折騰了這一出,就是為了整治淩王府,可沒想到事情發展到現在,居然變成了她需要向那個臭丫頭委曲求全。

但,這股憋屈也隻是在薑氏的心裏停留了片刻,這個女人能夠走到今天,其心智與毅力絕非常人能夠相比。

從嫁進皇家的那一天開始,薑氏就明白了一句話:忍耐並非是讓步,而是為以後的一擊必中做潛伏。

今天,她連續在楚星月手中吃了好幾次暗虧,都是因為事先小覷了這個臭丫頭。

但經此一事,她以後再不會小瞧她,但等到她下次出手的時候,就是這趾高氣昂的臭丫頭真正倒黴的時刻。

楚星月伸手撫摸著自己被打木的側臉,細嫩的麵皮隻要輕輕一碰就覺得火辣辣的疼,不用想,定是腫了。

薑氏這個老妖婆居然用這麽大的力氣抽她,可見是真的恨她到了極點。

而再想到薑氏的恨很大程度上是來自於對趙淩的遷怒,楚星月就覺得委屈的厲害。

自從她當上這個淩王妃,幾乎沒過上幾天好日子,趙淩惹來的那些爛桃花她要對付,現在,連這個老妖婆她都要對付;她真覺得自己一定是在上輩子欠了他,不然,這輩子她怎麽會被他連累到這種程度。

楚星月的眼神中閃爍著憤憤的波光,看著刻薄陰鷙的薑氏,說話也毫不留情。

“皇後娘娘,今天你給我擺了個鴻門宴,我呢,也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咱倆都是成了精的千年老妖怪,就別披著一張人皮在這裏裝的人模狗樣了;實話跟你說,今日這趟進宮,我就是為了洛瑤來的。剛才,你當眾甩了我一巴掌,我這個人從來都不會讓自己吃虧,既然受了無端受了這一巴掌,無論如何我都要討點好處回去。”

看吧,來了!

薑氏在心裏發出一聲冷笑,“你想要什麽?”

楚星月用手指沾了沾帶著血漬的嘴角,說:“五年前,洛瑤背負著偷盜的罪名含冤而死,我要當年的事大白於天下,讓真正作惡的人受到懲罰。”

薑氏倒是沒想到楚星月會開出這樣的條件,當場就譏笑出聲:“你莫不是傻了,洛瑤當年的死本宮也有份兒,難道你是要我站出告訴天下人,本宮當年害死了一個無辜之人嗎?”

“皇後娘娘你說的沒錯,當年洛瑤的死你的確是脫不開幹係,但是,你也不過是他人手中的一把利劍罷了;到了這個時候,難道你還要護著那個蠢貨嗎?”

薑氏眼角一跳,眼神沉沉的看著楚星月。

楚星月在原地踱走了兩步,大膽的說出自己的猜測。

“但凡是住在京城裏的人都知道,皇後娘娘十分袒護鍾愛鎮國公府的大小姐李福清,當年更是將其抱入宮中養在膝下,當成親生閨女來撫養。李福清癡戀淩王這件事早就鬧得人盡皆知,假如有一天,被你看做女兒的孩子跑到你麵前哭求著讓你幫忙除掉自己的情敵,出於愛護,皇後娘娘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吧。”

薑氏的眼瞳猛地一縮:“你怎麽會知道這些?你要本宮將清兒交出去?”

楚星月點頭。

“這不可能,那個女人已經死了五年,為了一個死去的人,要本宮拿清兒的命去換她的清白,本宮絕不會這麽做。”

“皇後娘娘可要想好,如果你不交出李福清,煊王殿下可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麻煩找上門。”

薑氏眼神一厲,“你居然敢拿煊王來要挾本宮?”

“娘娘誤會了,娘娘母儀天下,為四海所臣服,我一個小小的王妃又怎麽敢要挾你呢?”

楚星月明明嘴上說著最恭敬的話,可是,臉上的表情卻是截然相反:“我隻是想跟娘娘分析一下利害關係,看看在娘娘的心裏,究竟是煊王重要還是她李福清重要?”

明明是那樣溫婉軟綿的嗓音,可是此刻,聽在薑氏的耳中卻似驚雷般讓她難以忍受。

“當年,直接造成洛瑤死亡的不是皇後娘娘你的暗中相助,也不是某些人的借題發揮、順水推舟,真正要追其幕後凶手,她李福清絕對逃不過。”

薑氏眼神中護犢子般的複雜神色更加肯定了楚星月心裏的想法是正確的,誰會想到,一個朝廷命官的女兒,一個活的與世無爭的女孩兒,會死在一場嫉妒發狂的陰謀詭計中。

想必趙淩也沒想到,最後害死洛瑤的人會是李福清,畢竟李福清看上去是那樣的天真爛漫,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自己的臉上,透明的就像一張白紙,她隻要皺一皺眉,就能猜出她的心裏在想什麽。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如水一般透徹的人兒,卻是五年前那場陰謀的始作俑者。

也許,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李福清就將趙淩視為自己的所有物,當她發現這個所有物有可能成為他人的時候,她內心深處的瘋狂和扭曲就會像一頭出閘的猛獸躥出來。

為了能夠占有趙淩,她使盡各種招數,甚至不惜傷害他人性命,事後,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出現在被她傷害的受害者麵前,繼續扮演著她天真無邪的模樣。

一想到這裏,楚星月就不寒而栗;第一次覺得,一個人的心一旦扭曲起來,竟然可以恐怖到如此地步。

楚星月沒有見過洛瑤,但是從雲霄的口中她知道,那一定是個十分美妙的人兒,不然,也不會讓趙淩心心念念了這麽多年。

想到這些,楚星月的心底就泛出一抹酸澀,她現在懂了這股酸澀是什麽意思,可是,她不能說、也不敢要。

“皇後娘娘,我隻要李福清服罪,讓扣在洛瑤身上的汙名得以昭雪;在你看來,洛瑤是個已經死去五年的人,這個時候就算是把棺材板掀開,除了一具腐屍怕是也沒什麽了;可是,她人雖然死了,但這些年來她的親人所承受的痛又有誰能夠理解?為了她的死,多少人耿耿於懷、日夜難眠,至今都背負著無法保護她,在她死後都沒辦法替她昭雪的痛苦而活著。”

“為什麽活得善良的人反而要承受這樣的苦果,而那些作惡多端的卻能逍遙法外?李福清她已經不是刁蠻任性可以來形容,她仗著手中的權勢,依靠著你們給她的縱容,任意踐踏他人生命。這五年榮華富貴、作威作福的日子已經算是她白得來的,現在,讓她為過去做錯的事付出些代價,難道不應該嗎?還是說,在皇後娘娘的心裏,李福清要比煊王還要重要?”

李福清當然比不上煊王重要。

可是李福清身後站著的鎮國公府卻是不能輕易丟掉。

楚星月不會知道,薑氏這些年來之所以會對李福清如此縱容,除了憐憫她的身世,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她想拉攏鎮國公。

鎮國公府在京城中算的上是一等的勳貴世家,這一代的鎮國公李澤更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在朝堂上不僅擁有著自己的勢力,而且因為自幼就與昭和帝一起長大的關係,頗得天子盛寵與信任。

薑氏為了扶趙煊上位,幾乎拿出了所有的看家本領,對權貴世家極力拉攏,對敢反對她的人便努力鎮壓。

這個時候,楚星月逼著讓她將李福清交出來,不就是逼著她跟鎮國公府的人翻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