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紅雪冷哼一聲地果然一手替亙雲庭接管了那四套官服官帽。

讓吏部那些人愣是不明白,他們這到底是什麽關係?怎麽亙雲庭不僅有個胞妹在後宮中當貴妃,還有這麽個有影響力的總指揮使做隨從嗎?

亙雲庭倒是也不理她,由著她接過了官服官帽,由著她然後一直地侍立在身後,跟尚書大人尷尬地品了幾杯茶,他又謙虛地向大人請教為官之道,尚書大人連忙吩咐侍郎大人帶他到處逛逛,先行熟悉吏部的各部司轄及規矩。

他倒也強聞博記,隻用了一天時間,也懂得了吏部內部運作的大概,難怪連侍郎大人也忍不住地讚歎他:“果然是實至名歸的新科狀元,一教就會!”

亙雲庭也連忙謙虛地推托。

黃昏時分,他才謙遜地拜別了大家,欣然地離去。大家倒也挺喜歡他,都說他是個謙恭有禮而又沒有架子排場的年輕人,又聰明好學,又是幹勁十足,是個十分難得的人才。

離開了吏部,亙雲庭也昂然麵對黃昏落日,趾高氣揚了一番。這寒窗苦讀了十幾年,畢竟不是一件易事,如今一朝得誌,這般享受一會兒飛黃騰達的感覺也不為過吧?

“這麽高興,不如去找個酒樓慶賀慶賀一番吧?”後麵的飛紅雪也笑著提議。

他這才驀然想起背後還跟著那個黏人的飛紅雪,不由一下子澆熄了他的興致,連忙回身一把搶過她手中的官服官帽,徑自一個人灰溜溜地走了——這上次都哄他喝酒做錯事了,這次還要再來一次嗎?

他可沒有那麽厚的臉皮、強勁的心理素質,卻慚愧麵對唐槿雲的溫柔與情義;即使皇上說喜歡她了,可他也不能就這樣她不仁,他也不義。

他已經無意中犯了錯,做了一件對不起她的事了,他斷不能再在這曾經跌倒的地方再跌倒一次。

“她都跟皇上有了肌膚之親了,你還忍得下呀?人家今晚說不定還會來個鴛鴦戲水呢。”飛紅雪一怔後,又忍不住追上來酸溜溜地煽風點火。

“這是我和她的事,請你不要再八卦就是了,我和你的事,那是一個美麗的錯誤,也請你就此放過我吧。”

隻要還沒有傳來唐槿雲跟皇上一錘定音的事實,他也決意不會辜負唐槿雲,決意再等她回來。

“放過你?為什麽呀,就為了要為那個貴妃讓路嗎?”那場醉酒亂事是她處心積慮的安排,她已經預計要應付所有長遠的後果,這一次,她非要唐槿雲也領略一下得不到的痛苦,她不由冷哼一聲,“這一次我說什麽也不會退縮的,我真想快點看見她知道真相後的那個表情。”

回到楚府朱門外,亙雲庭趁機一閃身進了府內後,便連忙吩咐趕快關上大門,不讓飛紅雪隨後跟進來。他可不想那麽快看見唐槿雲知道真相的那個表情。

飛紅雪被他喂了這麽一個閉門羹,也不由鼻子一哼,由外喊進院子裏,“亙雲庭,你別想就這樣撇下我,一輩子也別想!”

院子內,眾多知情的婢女家人也不由尷尬地偷瞥狼狽的亙雲庭,也為他們三人的關係捏了一把汗。這要是三人衝突起來,那麽以後誰給他們發月餉呀?

晚膳來了,走在最前麵的竟然就是皇上。難不成他想跟我拚食了?正在殿內寶椅上趁無人舒展一下懶肢的唐槿雲第一眼看見是他的時候,心裏不由泛起這樣的想法。

“在新的試吃宮女還沒有選出來之前,我就帶著他們前來跟你一同用膳。”皇上說這話的時候,滿眼盡是熠熠閃亮的柔情。

他這意思是說,為了不讓她成為下一個間諜的目標,他可以和她一起共用一個試吃的候選尚食大人。而擁有這般的榮耀,全天下也隻有她一個人,其他妃子包括皇後,在沒有配給試吃宮女前,都得自己小心翼翼地用膳。

唐槿雲不由微微一笑。她也有現代的試吃工具,若是要提防那些小人,她自然有自己的一套,這皇上也太小看她了。不過話說回來,他這般的細心體貼倒讓她有了絲絲的感動。

她早聽說為了這頓晚膳,皇上也要前往禦膳房親自監督呢。不想,真正還是為了她而監督這一頓晚膳。皇上這般細膩的深情,她又哪能不感動呢。

所以,她也不再多說什麽,隻好接受跟他同桌進食的溫柔。但席間卻隻字也不提及那天禦花園的事,反而充塞著亙雲庭那天的沉默而沉默。

“其實,我來這裏是想跟你說一件事的,”膳後,皇上坐在她的旁邊忽然輕描淡寫地開口。

一頓之下,讓唐槿雲也不由為之側目,屏氣凝神地提防他會說出那天禦花園般的說話。

皇上震驚她那微嗔的神態定格成一尊仙女石像般的耐人尋味,半晌,才回過神來,繼續說下去,“這下午我研究了一下最近的情報,覺得杜堅南很可能也有了密謀造反的心,我想派你去確認一下。”

哦,原來是涉及杜月兒案件的問題,唐槿雲不由連忙轉過臉去,暗暗輕籲了一口氣。半晌,也望著殿外漸暗的天色,幽幽地道出自己的見解,“如果沒有她爹的允許,光是唐槿軒的個人魅力不足以讓杜月兒如此堅持而無懼。”

“杜堅南如果沒有唐槿軒撐腰,也斷不會冒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皇上也斷言。

“很好,我們都想到一塊兒去了。”皇上忽然小孩般地雀躍拍手。顯然杜堅南造反的情報也不及從唐槿雲心中獲得了那一種默契那麽令他開懷。

“放心好了,我明天就帶上‘鶴衣衛’啟程貴城,前去調查一下他。”唐槿雲卻扭頭冷冷地回敬他,一張冷豔的臉孔加上冷漠的眼神,讓皇上剛升起來的快樂的火苗也瞬間灰飛煙滅。

垂下頭去,暗慚自己以除奸之名授與她貴妃之名,遂不敢去接觸唐槿雲那冰冷的目光,轉而站起來,悻悻地道了一聲不打擾她休息了,便吩咐擺駕回宮去。

唐槿雲望著他不帶隨從走出殿外那個悻悻的背影,恍惚間有如被她趕走的一位大哥哥似的,心中也不由得泛起幾絲憐憫。

可是,她怎麽能夠讓皇上那包藏情心的好意,繼續侵蝕她與亙哥哥之間的情義。雖然這皇上貌似是天下至尊,天下女子的最好歸宿。可是,她如今也有目共睹了這後宮裏麵的陰險,並非人人也都以為進宮了便是榮耀,粘上皇上了便是幸福。

世事無絕對,總有例外。有人是這樣認為,卻也有人不這麽認為,比如杜月兒,她的本意可能就不那麽著意做什麽妃子皇後,而是一心想著如何親近皇上,近以誅殺他。

說起來,這杜月兒的意誌可以堪比一位特工的潛質。她也有著不為功名利祿誘惑的堅定及被榮華富貴腐蝕的抵抗。

就連皇上的帥氣,也不是她矢誌所取的目標。她唐槿雲又豈是拾人糟粕的下等誌士?

而亙哥哥卻是不同的。他是那麽的冰清,那麽的冷傲,他那扶額豪笑的姿勢完全顯露他也是那種氣吞河山、睥睨天下的大人物,他那張手護妹的情義更彰顯了他宅心仁厚、仁德濟世的宏願。

跟這般的人粘在一起,一定會活得湖海風光,山水明麗。

她這所以願意明天就立即出發,原因就感覺這種日子已經向她漸行漸近。

“我需要那本《行醫怪聞錄》了,你沒看完也給我拿來吧。”她忽然想起了此次離京,即使不能如期找到香苗師姐,也要先把這本書奉還給師父。

皇上千呼萬喚始等來的卻是這麽一句冷漠的索求,不由回頭怔看了唐槿雲好一會兒,也沒有說什麽,才黯然地離去。

翌日大清早,天牢獄長向她傳來了杜月兒昨晚已經在牢中懸梁自盡的噩耗。便又向其他各殿傳去。

這消息讓她愣是傻了一整個早上,渾無知覺地任讓著宮女替她一一穿戴梳洗。

杜月兒,她本是一個多麽冰雪聰明的美人兒,若論相貌,就連唐槿雲也有幾分折倒;可是,偏偏她又是跟皇朝作對的最美間諜,這到底是天妒紅顏夭折了牡丹,還是誰一手造成的悲劇?

是她嗎?還是杜堅南?是皇上嗎?還是忠小王爺唐槿軒?他們都已經被擠逼在這滾滾的曆史洪流上,功名利祿的爭鬥已經混淆了世人的視聽,湮滅了人性,人人都在生死的邊緣上為自己的生存作垂死的掙紮。

杜月兒之死,是這曆史洪流的上一塊突礁,很快,後麵更大的洪流會把它湮沒。

用了早膳,她不用上朝聽政,便懷著皇上的密令與杜月兒的傷感,帶上一眾幾十人的宮女儀仗,太監侍衛,鼓樂飛揚、浩浩蕩蕩地乘著鳳輦直望宮門而去。

這次前去調查杜堅南有別於收複城池,倘若幸運的話,她可以不需要自己再單獨行動,僅憑著‘鶴衣衛’的情報手段,也可以擺平一切的異動。

明著,她可以貴妃出京巡行,暗地裏,她卻是可以以風輦為一個移動基地,隨時監控這一路上的情報。

忽然,前麵的儀仗聲樂偃息,聽見馬夫一聲的吆喝,鳳輦便緩緩地停了下來。她揭開窗簾外望,卻驚訝地發現皇上和亙雲庭一幹人正垂立在宮門內朝她點頭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