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秋瑤黑著一張臉看著窗外的風景,誰知道下次白起會不會再讓人把車門封起來。

行至山腳,秋瑤掀開車簾定定地回望白雪環繞的雲夢之田,仿佛要將這一片世外美景牢牢銘刻在心中。

兩邊是連綿起伏的山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秋瑤始終不願放下車簾,一邊期望宋玉能在下一個峰回路轉處出現,一邊又希望他能留在雲夢山上保全村民。

馬車忽然顛簸了一下,秋瑤整個人朝後一仰險些跌倒,接著便感覺整片山都開始搖晃起來,不祥的感覺在心中滋生。

突然聞得外頭有人喊了一聲“雪崩了”,秋瑤心中驀然一沉,一時之間積雪塌陷的聲音不絕於耳,駕車人狠命地抽打馬背,車身劇烈地晃動起來,秋瑤心裏暗暗叫苦,閉上雙眼,雙手本能地護住腹部蜷在馬車一角穩住身體。

一塊大石裹挾著重重積雪滾落下來,山道被大雪封住了一半,馬車完全無法左右閃避,眼見著雪球即將砸中馬車,一人一馬卻忽然從後麵迎頭趕上,那馬分明看見雪球飛速滾落卻依舊不違背馬背上之人的指令,直直撞上一人多高的雪球,白起咬了咬牙縱身一躍,整個人恰好從雪球上跳了過去。

戰馬的哀鳴頓時響徹山穀,車廂內的秋瑤並未看見外頭的狀況,卻被那一聲馬嘶驚得心尖一顫,那淒厲的叫聲幾乎刺穿她的耳膜,而漫山遍野的積雪因為那一聲哀鳴掉落地更加迅速,更多大大小小的雪球鋪天蓋地襲來,仿佛要將渺小的馬車吞沒。

絕望的感覺襲上心頭,車身先是一震,顯然是有人跳上了馬車,秋瑤睜開眼時見到的便是白起冷峻的麵容,緊接著便是一陣猛烈的搖晃,大片積雪砸落到馬車之上,從天而降的石塊準確無誤地砸中了拉車的馬,繼而是積雪淹沒了馬最後的哀鳴。

車軸撞上道旁的石塊瞬間斷裂,馬車隨即向一旁傾斜,白起一把撈起角落裏的秋瑤,在馬車傾倒之前伏在了她的身上,隨之而來的積雪頃刻將整輛馬車淹沒,錐心的痛楚自墊在她身下的手臂迅速蔓延到全身,白起悶哼一聲,四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唔……”秋瑤痛苦地蜷起身子,盡管白起阻止了巨石撞碎馬車,但馬車傾倒時那重重一震,對秋瑤而言仍舊是沉重一擊。

腹中猛地**起來,秋瑤開始大聲呼痛,痛楚的呻吟在逼仄的馬車內來回撞擊,聽得白起心煩意燥,卻又憂心如焚,不幸中的萬幸,車身沒有粉碎,但從方才的形勢來看馬車此時應當完全淹沒在了積雪之中,他們與外界完全失去了聯絡。

“你忍一忍,十裏外有一處驛館,我的親兵與軍醫都在那裏,再過幾個時辰他們就會來帶我們出去……”話未說完,身旁的人又是一聲呼喊,白起握了握拳,抽出腰間的劍準備劈開車廂挖開覆在上頭的積雪。

“你這樣挖會讓積雪都進來的……唔……”秋瑤強忍著痛楚攔住了白起。

懊惱地將劍丟在了一旁,白起一手攙住渾身打顫的秋瑤,另一隻手臂已然完全無法移動,他想盡量地把體溫傳到她身上,她卻用頭狠狠撞了下自己的胸膛。

“都是你……要不是你非要來帶我走,也不會……也不會……唔……”有一陣抽痛從下身鑽入心底,秋瑤立即挺停止了抱怨,疼得額頭直冒冷汗,即使白起看不見她此時的模樣,也不難想象她的臉色有多難看。

而他自己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被壓在下麵的左臂痛得幾乎失去知覺,而此前他素擔勇猛之名縱橫沙場十數年,卻是極少受這樣的重傷,秋瑤的話說得他有些惱羞成怒,但眼前的情況根本容不得他發怒,秋瑤的痛呼漸趨微弱,白起的擔憂也慢慢加重。

腹中的疼痛稍稍減弱了些,秋瑤嗓子有些喑啞,先前的痛呼變成了輕聲的哼哼,這個時候保存體力才是正確之道,白起眉頭緊鎖,抬起右臂將她禁錮到自己懷中,秋瑤翻了個白眼,沒再掙紮,畢竟這樣靠在他身上會讓她好受很多。

“很好,還有力氣翻白眼。”白起勉強地扯了扯嘴角,讓自己盡量忽視左臂上有些麻痹的痛感。

秋瑤這下子是連眼皮都懶得抬,何況是鬥嘴,即使這個人渾身上下都充斥著讓自己厭惡的氣息,她也不願挪動一分一毫,至少他的胸膛還是溫暖的,方才劇烈的反應消磨了她太多精力,稍微調整了下倚靠的位置,秋瑤索性眯起了眼。

白起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眼底不覺閃現一抹難得的溫柔。

誰料這樣的安寧持續了沒一會,懷裏的人忽然渾身都劇烈地顫抖起來,秋瑤痛得整個人都開始蜷縮起來,一手緊捂著腹部,一手本能去抓手邊的能抓到的東西。

左臂一陣劇痛襲來,白起悶哼一聲,一手去擁緊懷裏的人防止她亂動引起積雪進一步的崩塌,痛感一陣強過一陣,秋瑤之前以為是胎動,不想竟是早產,痛得眼前頓時一黑,坑爹啊,難道她要在這樣一個什麽都沒有的馬車裏生產而且旁邊隻有一個白起?!

她不想在這個難堪的境地生下宋玉的孩子,但是腹部傳來的陣痛卻由不得她抵抗,秋瑤忍不住呼喊一聲,攥緊白起的手臂顫聲道,“我快生了……幫幫我……”

白起一愣,隨即抽出被她抓住的傷臂,倒吸一口冷氣,將她輕放在車廂壁上,剛要動手去脫她褻褲,她卻忽然又喊了一聲,讓他一時間不敢有所動作,自己十四從軍十六擔任左更半生戎馬,還是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做不知所措。

“轉過去……”秋瑤拚盡全力衝他吼了一句,她實在沒法克服這份心裏障礙,身下傳來一陣溫熱,沒吃過豬肉至少還見過豬跑,秋瑤再沒經驗也知道是羊水破裂,多拖延一分鍾就多增添一分危險,她絕對不能讓腹中的孩子出事。

白起微惱,卻又無從辯駁,隻得雙手握著拳,背過臉任由她自己動手。

秋瑤緊緊咬著自己的唇,沾著羊水的褻褲褪下時帶著一股涼意,弓起身子,痛感卻變得愈發強烈,下腹又猛一收緊,痛得她幾乎暈厥過去。

唇齒間的血腥味頓時充斥整個口腔,絲絲縷縷都裹挾著絕望的氣息。